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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凤元年,七月九日。
青州、孔城、孔府。
素縞,白色的素縞,放眼过去,全都是。
啜泣、忍不住的啜泣,闭目聆听,让人心寒。
今日是孔家的烧头七,孔府上上下下齐聚在往日巍峨、如今被改做灵堂的正殿大堂。死的人太多了,其他的地方摆不下,只能选择这里。这种无奈的选择却像是一柄钝刀,慢吞吞的刺进孔家人的心头,不断的提醒他们,孔家,还是孔家,孔家,却不是从前的孔家。
沉重的灵堂内,不断有人前来吊唁,香火飘渺,纸钱飞舞,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包括没有回西凉,反而选择在孔府帮忙的杨文。再次见到这种场面,杨文久久不能语,因为这让他想到了就在三个多月前死去父亲时候的样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时近黄昏。
“汉中王到!”
唱名的声音陡然响起,已经临近夜晚,居然还有人来。
汉中王李旭穿着一身儿素黑的衣裳,挂着两个黑眼圈儿,大袖飘飘的向里边走着。他身后同样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不过相比较汉中王的精神恹恹不振,这一位看起来端的是龙精虎猛,叫人不可小觑。龙玉,蜀中五虎将排在第三的军中骁将。
“俗事缠身,失礼了!”
李旭进到灵堂,先是告罪一声。这才接着点燃一把香火。一个香炉一个香炉的拜谒、上香。
李旭的到来让杨文从心不在焉中走了出来。一双狭长的眸子闪烁着精光,不为别的,只为了西凉与蜀州必有一战。汉中王李旭是蜀王的亲弟弟,他出现在这里,基本已经代表着蜀王亲身而至,杨文若是因此而小瞧了他,那才叫不智。
吊唁过孔家死去的逝者之后,李旭朝着孔家人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而走向了杨文。
“能谈谈吗?”,李旭做了一个伸手向外,请杨文出去谈谈的手势,道:“靠山王?”
杨文看了眼李旭,眨巴眨巴眼睛,回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跟在李旭身后的龙玉没有继续跟着,杨文也挥手示意刚刚被他从徐州招来的陈蓉蓉不要轻举妄动。
两个人出了灵堂,慢慢悠悠的走向孔府内的荷花塘。不过,谁也没有开口。
到了荷花塘后。望着那些在傍晚盛放的荷花,杨文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啊!”
“好句!好文采!”,李旭赞了一句,接着却是伸手扶着栏杆,折下一朵荷花,道:“可惜,再美的花,终究有枯萎的时候,就像孔家,盛放了三千年,一朝之内,也是枯萎的让人不忍睹目。杨兄,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文瞥了眼低头轻嗅荷花香气的李旭,慢悠悠的说道:“道理是对的,但听在耳里……还是有些刺耳,不是吗?”
“李凌真的做到了,无圣时代来了,你不觉得应该做点儿什么吗?”,李旭盯着手中的荷花不抬头,嘴上轻描淡写的说道:“这可是个好机会,亘古未有啊!”
杨文嘴角微挑,他知晓李旭还有后话,但却抢先一步断然道:“机会再好,也要量力而行。要知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取。做人,要本分。”
李旭眉毛一挑,正视杨文的眼睛,道:“道不同不相与谋?”
杨文点了点头,道:“我想是的。”
李旭轻轻一叹,许久,在杨文几乎要走的时候,道:“靠山王觉得,这个天下姓什么?”
杨文沉吟着,没有轻易开口,想了很久,嘴角咧开,笑道:“复姓,什么。”
如此取巧回答,李旭先是错愕,接着摇头失笑。
站起身,李旭拱了拱手,恢复了懒散的样子,道:“大兄交代我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做完了,我也该会汉中了!就此告辞!”,向外走了几步,李旭忽然停下,转身道:“对了,提醒你一声……孔家的葬礼,恐怕不会那么愉快的结束的。”
望着李旭的身影,杨文的眉毛蹙了起来,没怎么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孔家不再是从前的孔家,可到底还是孔家,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搅风搅雨?不说孔家有没有能力反击,单说那些遍布天下的儒生、儒子,便能够将你喷的体无完肤,遗臭万年。
“你这个畜生!你要造反吗?”
还未等杨文这边琢磨明白,孔家的灵堂中已经响起了争吵谩骂声。
“有人捣乱来了?”
杨文眼睛一眯,连忙向大殿奔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选择在这个时候闹事儿。待杨文到了灵堂,看到眼前的一幕后,便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好了……孔家人自己起了龌龊,正在相互攻讦,恐怕要不是看在那些圣人、前辈尸骨未寒的份儿上,已经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杨文走到陈蓉蓉身边问道:“怎么就骂起来了?”
陈蓉蓉低声道:“世家士族的通病,您管不了的。”
“嗯?”
杨文眉毛一挑,好像明白了什么,再结合那些骂声,基本上懂了。
每个庞大的世家士族中,都会有极为不公平的现象,比如嫡出与庶出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主人与奴仆之间的区别。再比如孔家因为喜欢招婿入赘,多年来还形成了宗家与分家,矛盾进一步的被激化,以前有圣人压阵,谁也不敢有半点不满,但现在圣人不在了,一切都不同了,那些庶出、分家,曾经饱受欺凌的人,已经忍不住怒气。
就在刚刚,有个入赘孔家的赘婿就说“待下葬后,我要脱离孔家,我再也不想过那种奴才一样的生活”。因为是入赘到孔家,加上孔家原来的滔天势力,那些孔家的大小姐们一个个的傲气的很,给那些赘婿不少气受。所以在那人说完话后,他的夫人可能有点蠢,忘记了孔家现在的情况,张口便是一句“你这个畜生,你要造反吗?”,畜生二字,不知刺痛了多少人的心,整个灵堂瞬间被怒气引爆。
如果是外人过来找麻烦,杨文这个外人也理所应当的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给其他人教训,可偏偏闹将起来的是孔家人自己,他怎么管?他要是敢管,人家上来就是一句“你一个外人,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就这一句,杨文都没办法回答。所以,他现在只能看着。
看着灵堂内众生百态的时候,杨文心中也不免唏嘘,他原本的意图是将孔家全部打包到西凉去,孔家虽然没落了,但余晖尚在,剩余价值极为可观。但现在看来,他即便能够拉拢孔家,恐怕也是四分五裂的孔家的一部分而已,与原本的预计相去甚远。
“都给我闭嘴!”,孔鑫怒吼一声,怒气勃发的盯着所有人,怒道:“干什么?都要干什么?你们的长辈尸骨未寒,你们就要闹?还有没有点羞耻心了?还要不要点脸了?啊?瞧瞧你们以一个的样子,大的没大的样,小的没小的样,我都替你们丢人!”
“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一个四十虚岁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指着孔鑫道:“我们干什么,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指手画脚!孔鑫!你也莫要忘记,他们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要是没有才华,岂能会被那样放纵?你终究也是跟我们一样的人!”
孔鑫自幼丧父,虽有着做族长的亚圣叔父,可那毕竟不是父亲,而且在孔家这种大家族,彼此之间的争权夺利厉害得紧,明的暗的都会有。当初就有人设计陷害了孔鑫偷盗,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就那样被关了小黑屋。这还不算完,从开始会走路,直到七岁前,孔鑫遭受了太多的不公平待遇,直到某一天,他再次被陷害的时候,作了一首讥讽的诗词,而后因此引动文力长河,开辟智海,一念之间成为了文力秀才,展现出了近乎妖孽的天赋这才受到重视,要不然,谁会重视他?连他那位亚圣的叔父孔剪也是在那之后才跟他见了平生第一面,承认了他的子侄身份。
孔鑫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脸色无比难看。
“诸位长辈!且听小女一言!”,孔诗琪这个大家闺秀这时候挺身而出,给众人致礼后,道:“无论如何,现在都是给长辈们烧头七的时候,我们如此吵闹,怎能叫长辈们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明日便是下葬的时候,只待下葬一过,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说的明白。愿意走的,就走,孔家有你一份家产,愿意留的留,孔家依旧是孔家,还没有彻底垮掉,无论如何……还请各位不要继续争吵了!”
看着孔诗琪那张梨花落泪的脸,还有那大殿上的一具具棺椁,谁还能再说什么?全都沉默无言。
杨文暗暗地摇了摇头,心道:得亏靠山王府不似孔家,否则的话,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转过头来,杨文对陈蓉蓉吩咐道:“好人做到底,明天叫从白袍军里挑出三百人来,帮忙护送下葬。”
“喏!”
陈蓉蓉抱拳拱手,应承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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