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怀着一腔心思回到了自己住的下院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一时无法消化,他既觉得头痛,又心里闷闷地憋着,以前在父亲家里被人欺负被人冷落的时候都不曾如此地心烦。
他迈步走进客厅,忽然地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不由得吃了一惊,抬眼看的时候却见母亲及三位姐姐都在里面坐着,只是房间里有几分凌乱,像是争斗过似的。
娘,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立在客厅里,望着母亲,但是他发现母亲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而二姐卫少儿的脸上犹挂着泪痕,似是刚刚哭过一般,另二位姐姐则神情很严肃,又有些忧伤,他的心里有些紧张。但是无人回答他的话,卫子夫抬眼看了看弟弟,也没有开口。
卫青愈加心里不安,又望着母亲说道:娘,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是怎么了?卫氏双眉微皱着,只说道:没有你的事。青儿,进屋去吧,一会就可以吃饭了。说着又吩咐卫子夫道:你与你弟弟一起进去。卫子夫见说,便拉了弟弟的手进里屋去了。
还不待坐下,卫青又问道:三姐……卫子夫默然地说道:青弟,你别问了,是你二姐出了一点事情,你帮不上忙的。卫青微微地怔了一下,想起二姐带泪的脸庞,心里掠过一个念头,正要追问,却听得卫子夫已经说道:她怀孕了,却又不肯吐露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娘现在非常生气。
卫青不由得沉默起来,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卫子夫见他锁着双眉,便说道:你今天去哪里了,整个上午都没有看见你。卫青答道:没有什么,只是在前院呆了一会。卫子夫怔了一下问道:你没有事情上前院做什么?是公主有什么吩咐让你去的么?卫青轻摇头,说道:不是,只是我听说公主受了凉,去看看。
卫子夫见他如此回答,不由得怔了一会,弟弟这样做也算是逾矩了吧?她想了想,说道:弟弟,公主生病有奴婢们照顾,还有宫里的太医过来看病,你去做什么呢?公主无缘无故看见你在前院走动,万一惩罚你怎么办?卫青微微一笑,从案前拿过一卷书简,说道:公主似乎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她今日看见我了,只简单地问了几句罢了。说罢,低头去读那书简,他现在识字已多,可以看懂不少的文章了。
青弟……卫子夫看着他的脸庞,弟弟如今已经成年,心思也怕比先前重了几分吧?她默然地想了一会,此刻只得说道:我不知自己是否多心,但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探病吗?这原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啊!
卫青闻言微怔了一下,忽然地又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又有几分烦躁,沉默了片刻,说道:姐姐你多心了,我只是觉得那天带了公主出去,结果使她受凉生病,心里不安,这才想到要去看看的,并没有其它的意图。
是吗?卫子夫有几分怀疑,直盯着弟弟的一双眼睛,让卫青有几分慌乱,却见她伸手取过了自己手中的书简,摊开放在案子上,抚mo了一下上面的小篆体,卫青不晓得姐姐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说道:三姐,你怎么了?卫子夫忽然地问道:我一直想要问你,这书简是哪里来的?
这……卫青一时竟然回答不出,他亦不想让人知道这书简是公主送过来的,虽然是极普通的东西,却也觉得有些需避嫌之处,卫子夫见他犹豫着不肯回答,心里早已了然,便直接戳破了说道:这卷书简我曾见过的,小侯爷曾拿着在读。青弟呀,我们是做奴婢的,公主有所赏赐理当敬领,这也没有什么。可是你心里却要清楚,将是非划得分明才行。
姐姐训斥,青敬领了。卫青闻言一时默然,将那书简颓然放下了。
青弟……卫子夫见他沉默,觉得自己或许将话说得过重了,正要再宽慰几句,却见他摇摇头说道:姐姐不必多说什么,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嗯,二姐的事情要怎么办呢?卫子夫想了想,说道:迟早还是要报知公主知道的,府里的奴仆不论是成婚还是有孕都要请主人定夺。
果然不几天的时候,卫少儿未婚怀孕这件事情很快报告了平阳公主知晓,原也瞒不下去的,何况这事也不算出奇,因此平阳公主听后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按照规矩,奴仆生了子女依旧还是府里的奴仆,既然不知生父是谁,估且就养着吧。
紫玉很快过来将公主的意思告知了卫家的几个人,卫氏惴惴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暗自庆幸了一番。但是紫玉又说了公主的另一层意思,大致就是府里的奴仆们若有彼此情意相投的,就赶快禀报了她知道,好互相匹配了事,免得又出这种事情。
这日平阳侯府里照例的比较安静,春日时分,阳光和暖,平阳公主在歌女那儿听了会子歌,便独自过来卧房安睡。春困秋乏夏寝冬眠,一到下午的时候人便要困倦,前人的话委实不虚的。但是这一睡似乎没有过多少时间,她便听见外面的侍女咚咚敲着门,她略有些不悦,此时原在房内服侍她入寝的蓝珏过去轻轻拉开了门。
蓝珏见是一个小侍女,便微皱眉,轻声地说道:什么事?公主才刚刚入睡呢!那小侍女不过十四五岁,一脸的稚气,此时说道:蓝珏姐姐,奴婢怎敢擅自打扰公主安眠呢,只因外面来了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派头大得很,说要找公主。
派头大得很?蓝珏皱眉,说道:你没问对方的名讳么?那小侍女摇摇头说道:奴婢不敢问,不过按奴婢的想头,怕也是王公贵族呢!蓝珏见这个侍女年纪小不怎么顶事,便有心自己出去看看,但此时平阳公主在屋内将她们的谈话听得明明白白,躺在床上心里暗暗地盘算了一番,便索性起来,说道:有话进来说,别在门口站着了,横竖是让我睡不了。
是,公主!那小侍女见公主醒了,又有些害怕又有些放松,随着蓝珏进来,又将方才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且说道:大概是五六个人,都挺年轻的,十七八岁模样。平阳公主听毕,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蓝珏,你出去迎了进来,请到大堂去。又吩咐道:准备酒水。
蓝珏匆匆地领命出去了,小侍女赶紧过来替公主梳头换衣服,平阳公主细细地妆扮了一番,换了件淡青色锦缎暗花的衣裙,发上插了一根青玉雕花的簪子,一路匆匆地赶到厅堂,刚至门口已经看见了几个十七八岁身材修长的少年立在那儿打量着房间。而其中站在中间眉目含笑顾盼神飞的岂不正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当朝皇帝刘彻么?
陛下!平阳公主急忙地迎上去,行了礼说道:陛下怎么会来的?也不让人事先禀报,也好着人迎接啊!刘彻一只手扶了一下姐姐,一边笑着说道:那多麻烦呢,朕要是事先告诉姐姐了,你还不得十里清道啊?现在这样多好,朕想到哪儿就到哪儿,还可以打人家一个猝不及防呢!姐姐你也吃惊吧?平阳公主微微一笑说道:都当了皇帝还那么贪玩。
姐姐有所不知呢!朕在外面玩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名号哟,你知道是什么吗?刘彻说着调皮地眨眨眼,平阳公主笑着摇头,却见得刘彻身边的韩嫣轻声地答道:长公主,陛下的名号就是平阳侯……他刚一说罢,刘彻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姐姐姐夫不会怪罪吧?朕其实也就是借来用用哟!
你呀!平阳公主忍不住失笑,说道:你怎么有时间一天到晚地出来玩?说着已经请了刘彻往主席位置上入座,自己则在侧席斜坐相陪,刘彻带来的几位侍卫们在身后一字排开的立定。
侍女们都轮流地上来端上酒水糕点水果等,刘彻一边仔细地瞧着那些少女们,一边随便地答道:姐姐说错了,你该说朕什么时候会没有时间。现在老太太管着那么多的事情呢,将朕份内的事情统统处理掉,你说朕除了玩耍还能做什么呢?
平阳公主微笑着有些沉默,太皇太后不肯还权于继位甫一年的少年皇帝,这如今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即使自己的父皇仍在世,不也让他的母亲管得死死的么?她见弟弟的脸色有些沉下去,便笑说道:陛下既然出来了,就少想宫中那些不让人开心的事,到姐姐这儿好好玩玩,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要姐姐有的,陛下尽管开口。便叫过站在身边随侍的蓝珏,俯耳轻轻地叮嘱几句,那蓝珏便领命去了。
姐姐说得是!刘彻端过韩嫣手中的酒,一口饮尽,然后瞧了瞧站在周围的几个侍女,说道:朕瞧着姐姐这里哪样都比皇宫里强,别的不说,单是这几个服侍的奴婢,就好过宫中的宫女。他叹了一声又说道:姐姐恐怕不会知道,朕现在连多瞧别的女人一眼都不行呢!平阳公主见他唉声叹气,心知必然又受了皇后的气了,便安慰说道:陛下休要这样,开心些吧!
正在此时,蓝珏领着七八位衣着华美高贵的年轻女子进来了,只见这些女子约摸都是十七八岁,虽样貌各有不同,但却皆是明眸皓齿、风liu宛转,配上精心的梳妆打扮,个个是风姿动人。一时刘彻只静静地瞧着,目光轮流地扫过去,平阳公主仔细地观察着弟弟的表情,可是他似乎非常平静。
陛下,这几位都是长安城里的名门千金……觉得她们怎样?平阳公主轻声问道。刘彻又大口地喝了酒,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啊!都是些美人呢!可比朕每日在皇宫里看见的那些美得多了!姐姐都是从哪里寻来的呀?
刘彻这话一说,平阳公主心知他的态度是并不满意了,便向蓝珏她们摆摆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吧!然后方对刘彻答道:陛下,姐姐这不也是想让陛下开心些么,看来陛下是看不上这些女子了,要么欣赏一下歌舞可好?刘彻略一点头,平阳公主便吩咐下去,片刻,府里的几位歌女们便抱着琴一个个款款地上来,亭亭地向刘彻行过礼,尔后在堂下坐定。
一时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得琴弦声轻轻拨动,乐声自指尖流泻,如珍珠玉盘一般清亮宛转。几位歌女们长发垂肩,低头认真地弹奏着她们最得意的曲子,以博得贵客的心意。少顷,只见居中而坐的一位少女缓缓开腔,柔媚清亮的嗓音似润色过般的,她轻轻地唱起一支曲子来:
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曾歔欷之嗟嗟兮,独隐伏而思虑。
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
寤从容以周流兮,聊逍遥以自恃。伤太息之愍怜兮,气于邑而不可止。
……
平阳公主一面喝着酒,心里一面觉得这只曲子实在是太悲,须知这是楚大夫屈原自杀前所写的作品,全篇充满了忧郁悲凉的气息……她抬眼看向刘彻,却见他听得甚是认真,目光一直盯着下面唱歌的卫子夫瞧,与适才漫不经心的态度相比,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心里微微怔了一怔,此时一支曲已罢,刘彻只是望着下面的少女,笑说道:你缘何‘伤太息’啊?莫非在平阳侯府里呆得不快活么?
座下的少女心里一惊,急忙地抬起头,刘彻借此也细端详着这个少女,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吧,相貌清丽柔媚,一双眼盈盈如秋水,却又如……如什么呢?刘彻心里想道,啊,是了,如一只可爱的小鹿般的温驯惊慌的眼眸,另外还有一头秀丽的长发,温润而光泽。他想罢,缓缓走下来,凝视那少女一会,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低头不敢作答,平阳公主此时已了然弟弟的心意了,微笑说道:这是我府中的歌女,叫做卫子夫。刘彻听毕笑笑,点点头,尔后冲着姐姐一笑,微挑了一下眉头,便说道:姐姐,朕去更衣,稍候再来欣赏歌舞。说罢往外行去。平阳公主意会,便微笑吩咐道:子夫,你随陛下去吧,小心伺候着,知道么?卫子夫闻言点头,从席上立起,随着刘彻去了。
二人去了,厅里的其他人一时都静了下来,平阳公主仍坐在席上,侍女坐在一侧斟着酒,彼时见蓝珏又从外进来回话,便招来轻声说了几句,打发了她出去。其实,她没有料到刘彻会看上卫子夫的,虽然她也是一个相貌可人的女子……但这样也好,虽然一切没有按着自己的计划行走,却也是歪打正着了,卫子夫若是被皇上带入宫去,那么卫青不费周折也可以入宫当差了……
她蓦然自失地一笑,自己未免太替卫青打算了,他其实不过只是自己的一个骑奴、侍从罢了……平阳公主胡思乱想一番,忽见得刘彻已经自外回来了。
陛下。平阳公主避席立起,见弟弟此时一脸的笑意,神清气爽,心里便知好事已成,便走了上去,稍待一会,卫子夫也已从外面进来了,一副娇羞带怯的模样。
刘彻转身说道:姐姐,朕想要带卫子夫进宫,赐个封号,你可同意?平阳公主笑说道:陛下说笑,姐姐怎敢不同意呢?适才已经说过,不管陛下喜欢什么,只要是姐姐府里有的,全部可以让陛下带走的。刘彻大笑道:好!姐姐真是慷慨,来人!赏姐姐一千金!
封赏完毕,刘彻便带了卫子夫,及随行而来的韩嫣等几个侍卫准备离去。平阳公主便一路送了出去,行到正门前,却见一名少年已经在那边牵着马车等候。
平阳公主见刘彻有些疑惑,便笑说道:陛下来时是骑马而来,现在回去时不如坐车好些,一来天色已晚,二来子夫也不惯骑马,你看好吗?刘彻闻言点点头,却见下面的那个少年长身玉立,颇有些与常人迥异的气度,心里纳罕,便回头说道:姐姐,这位是什么人?
哦,他是我府中的骑奴,叫做卫青,最通马性,而且骑射功夫了得。平阳公主微微笑着,尔后又轻轻地补了一句说道:陛下,他是子夫的弟弟。刘彻心里一动,走下台阶去,细打量他一番,卫青却是初次见到皇帝,心里不免紧张,只敢抬头看一眼,便低头跪拜下去。
卫青……刘彻点头一笑,看着他,说道:气度不凡!好,朕记得了。此时几个侍从过来搀着他上了车,卫子夫也随着下去,平阳公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低声说道:去吧!好好地服侍陛下,从此世界于你是另一番天地了!他日若当富贵了,勿忘旧日相交之情啊!卫子夫怔怔地望着自己这位主子,心绪茫茫地,她微微地屈身行礼,又瞧了一眼卫青,扶着他的肩上了车子。
一时只见得车驾匆匆地去了,车轮碾过处,扬起阵阵尘土,只迷了送别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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