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花开三世,有花的时候没有叶,有叶的时候没有花,世人只知道它花叶生生相错,却不知这份追逐至死方休。能在黄泉之路肆意绽放的美丽,自然不是尘世的俗物,单是阴暗昏黄的地界里的一抹艳色,就让人流连忘返,不知归路。然而就在这黄泉之上,花丛之中,垂首而立的黑衣男子身形泠沽,长袍无风自动,仔细一看才知乃黑雾幻化而成,怪不得没有任何繁文杂饰。
“是啊,我回来了,满身无形的伤痕,我本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原来是又回到了原点。芄兰,你还好吗?”
“何为好与不好,囚禁在地牢七百年,早已习惯了。倒是你多日不见脾气小了不少。”明明远处传来的声音,其真人不见却又好似在耳边叨扰。
“我在现世,也就是众神所谓的凡间,生活了近二十年,又岂是短短几日可以说清楚的。”男子朝无人的方向望去,漆黑如夜的眸子,在冷峻苍白的脸庞犹如镶嵌的黑宝石熠熠生辉。然而平常却总隐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铁笙,莫要再犯错,这次闯下的大祸有我给你顶着,下一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声音仿佛有魔力似的,充满磁性低沉的蛊惑着人心,引得过往赶着喝孟婆汤的孤魂纷纷驻足,麻木死寂的眸子不由四下张望。
始终没有现身的芄兰,口中所说的大祸早已时隔千年,如今被囚禁到镰焰地火中,虽禁锢着本体,却可以凭着神识游荡。
“啰嗦,大不了剩下三百年我替你便是。”说完,铁笙给不远处的梦婧使了个眼色,全然不是刚才冷漠的态度,身形一闪,匆匆离开了诡异邪艳的花丛,直接回到判官府邸。
不料正巧赶上阴差巡逻,偶然看到他们押着女子,好生眼熟。铁笙仔细一看竟然是在现世里死去的张晓千,欣喜之余不由心想,亏我还担心她早已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去了呢!毕竟在我受罚投胎为人的时光里,同她有着密不可分的情谊。如今重回阴间地府任职的铁笙,内心深处还深深保留着在人世间顾她城的记忆,说来可笑身为男子的判官竟然意外投了女胎,相交了几个红颜知己,无奈她们都是红颜薄命。
“慢着。”
“铁判官,有何吩咐。”走在最前面的阴差来到铁笙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这铁判官前几日不是被罚入凡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我们几个兄弟又要遭殃了。
“你们下去,把她交给我。”
“是。”虽然为难,领头的阴差还是乖乖放了手里这个企图逃跑的魂魄。
作为地府判官铁笙地位仅次阎王,说话的分量自然不小,再加上行事公平狠戾,阴间大大小小事务多半经他过手处理,一根小小的判官笔不知决定多少良善恶人的性命。在这里得罪他除非是不想混了。
“晓千。”
铁笙想起生前种种,不由对眼前的人心怀怜悯,痴情的女子终究没有好下场。
“你谁啊!”晓千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口气冷冷的说道,“看你穿的不错,当官的?对了你们不是有什么十八层地狱吗,把我带去。我才不要喝孟婆汤。”
铁笙同梦婧面面相觑,然后无奈的苦笑。是啊!如今的面貌纵然是人间的亲妈也认不出来的,何况当时铁笙还换了性别,成了不折不扣的女人。至于梦婧倒是没多少变化,不过作为阴间使者,气质俨然不是白华那种遗孤逆来顺受的任人采颉,而是一朵高不可攀的冰莲,让人望而却步。这样的她更是让人难以相认。
几天前,在现世难产而死的张晓千,本该进入到轮回之路,无奈执念太深,宁愿在阴间徘徊也不愿转世投胎,生怕失去了记忆,毕竟她爱那个无情的任葵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否则怎么会年纪轻轻放弃学业,为了一个异类生养孩子,明知是死路一条,还义无反顾。就像现在她身陷阴暗的诡异空间,丝毫没有惧意,否则也不会偷偷在险境躲藏了几个时辰。
这时身材颀长消瘦的黑衣男子,挥挥手示意梦婧下去,白衣女子倒是没又说什么,飘飘然宛若仙女般离开了,不过在此阴森的地界,反倒徒增了一些鬼气。
酉时已到,一个个手持冥火的小鬼,飘荡在上方,直到人鱼烛随风摇曳,遍布黑石囚壁,幽幽的散发着青绿冷光,照亮了整个冥界。
看到这奇幻诡异的一幕,晓千不禁脱口而出,“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说完偷偷做了个鬼脸。心想,这里一直灰蒙蒙阴森森的,不分黑夜白日,或许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况且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死后会在意这些吧。
铁笙倒是没有察觉,随口答道,“应该是六点钟了,这里每隔一个时辰就会点一次灯,只是你没有注意而已。”
根本没指望他会回答的晓千听到黑衣男子温和的声音,疑惑的抬头,明明是陌生的容貌,为什么觉得似曾相识呢?
误会了晓千心中所想,铁笙无奈的摇摇头,相比起现世的繁华喧闹,冥界所掌管的阴间表面上看去,实在是太过原始规矩了。毕竟这里是同凡间交界的地方,鬼魂络绎不绝,况且冥皇颁令不可大肆兴建,只需按照程序正常管理亡魂即可,否则阴间要是花红柳绿,岂不是逗留更多魂魄。不过,倘若张晓千看到除了管辖阴间之外的冥界皇城,就一定会被其极致奢靡的所震撼,自身相比之下屈若蝼蚁。不过能去到那里的人在小小阴间恐怕也只有冥王了,也就是世人所谓的阎王。普通地阴差小鬼,包括身为判官的铁笙都是没有资格踏进半步。
看向晓千已然是整形前的容貌,看起来年轻不少,满身的活力脱离不堪重负的肉身暂时恢复了。死后是最真实的样子,任凭你生前如何整容,死后都将回归本色。铁笙想起她说宁愿去地狱也不要投胎的豪言壮语,一时起了玩笑的心思,故意冷着脸拽起她,沉声说道,“你不是想去地狱吗,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随后铁笙没等晓千反应过来,环抱着她的腰轻轻一跃,踏上摆渡的船只,暗自运力向下游划去。此情此景,完全不似游舟赏景,暗夜无皎月,水不清反浊,散发着腥臭的味道,反倒是一种折磨。期间途径十七层地狱,各类不堪入目的刑法都在实施着,对于早已看惯了这些,铁笙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地狱里执法者个个面目狰狞,兽首人身,丝毫不会手软。最残酷的要数把人放在磨盘里研磨,骨头都碎的分辨不出来,尖叫声还在从磨盘上的血肉发出,比起人间古代的刑法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同的是这里的魂魄不会死,所以疼痛是无止尽的,四周鬼哭狼嚎的刺耳声不绝于耳,反倒让执法者烦躁,惩罚的更加暴虐。
此时晓千已经瘫倒在船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全部赤条条残缺不全的身体,满头的冷汗肩膀不住的发抖。生在现代的她哪里见过如此野蛮残暴的惩治,平时在电视里看到一点血腥,就会恶心得吃不下饭。然而此时铁笙伫立在船头,清冷的轮廓,黑曜石般的眼睛注视着散发浑浊血气的黄泉,恍若隔世,不禁怀念起人间的美景。
等到了十八层地狱,则瞬间就安静了许多,囚壁之中寥寥几人,没有任何执法者惩罚他们,然而却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可悲模样。
“他们?”晓千本以为十八层地狱应该更是残忍血腥,没想到却是这番景象。
“这里是云殊菩萨留下的无相秘镜,凡人一旦靠近它,就会重复经历生前最痛苦的劫难,恐惧什么就会出现什么,折磨无休无止直到魂飞破灭。相反如果战胜了自己的弱点,就可以免去轮回转世之苦。这也是修佛之人的一片苦心。不过在我看来,还真是便宜了那些罪大恶极之人。”
“有人成功过吗?”晓千试探着问了出来,眼神褪去恐惧,反而有一种向往。至少可以再看他一眼。
“没有。”
“我想试试。”晓千说完,就向前走去想要触碰无相秘镜,也不顾脚下是否有路。
铁笙剑眉一横,急忙用手拦住她,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不想活了?”
“我本来就已经死了!并且我根本接受不了再世为人的空白记忆,我爱他,爱到宁愿死,如果死后让我忘记他,还不如让我魂飞魄散,来个彻底。”说完晓千颓废的跪倒在船上,再也掩饰不住绝望,潸然泪下,“我后悔自己的放肆,将自己变得肮脏,生活凌乱不堪。如若在我窘困潦倒的时候,知道他会在我生命里出现。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自己,哪怕再苦再累也不让自己失去一丁点爱他的资格。而不是犯贱黏着他,心甘情愿被他厌恶的玩弄,当他的食物,明知死路一条也要为他孕育后代,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正眼看我一次。我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了。”
铁笙一时哑口无言,他何尝不清楚晓千那自我毁灭性的爱,明知再进一步万劫不复,也义无反顾。甚至对方连一丝怜悯都没有。她的爱,那么卑微,已经低到了泥土里,只能任人踩踏。想罢不由心中苦涩,铁笙丝毫不愿回忆现世的一切,不过为了晓千他只能幻化成在人间的模样,也省去了繁多解释。
“顾她城,是你。”看着伫立在眼前的人俨然是自己的好友,晓千半天没缓过神来,最后像是会意到什么,颓然无力的坐在船梢,惨然一笑说道,“你竟然也死了。”
铁笙知道此时任谁都无法相信这一幕荒诞的场景,于是长话短说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
“你是男的?”铁笙含笑点了点头。
“她城,我很羡慕你。人间短短几十年对于你来说不过一瞬,拿的起放的下。”
“或许吧。”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铁笙没有多说什么了,只是转身背对着她。说到底晓千还很年轻,除了致命的心结,还是非常张扬直率的,没多作犹豫,转身一跪,攥紧了拳头直接说道,“既然你是这里的,判官能不能让我复活吗?我知道很自私,可是我的真不甘心。”
铁笙又恢复到判官的模样,扶起倔强的晓千,沉思片刻说道,“嗯!这到不难。”
“真的?顾她城,你太好了。管你男的女的,送你香吻一个。”晓千说着就扑了过去,虽说对面是一个清冷的男子,可内心深处还是把他看做了自己的姐妹顾她城。
然而铁笙害怕她跌进黄泉,只能站在原地当人墙,捂着脸不知是哭是笑,要是别人敢这样放肆,早就投到了黄泉里喂嗜魂鱼去了。
“就是看来我还得受罚一次。”
语毕,不知躲在何处的地狱刑法掌管者赖青礞现身了,黑影一闪就到了铁笙跟前,特别不客气的拽着男子的衣领,湛蓝的瞳孔里怒浪滔天,“铁笙,这次你要是再敢违反冥规!我就把你投到畜生门井,让你,让你。”对于铁笙,他终究说不了狠话,因为所有狠话的内容他根本做不到,况且铁笙太小心眼,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也讨不到便宜。
铁笙不由分说打落他的手,没留情面的狠狠用判官笔削了他一小节骨指,下一秒就把笔收入袖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只见赖青礞不怒反笑,眼神却凌厉起来,“看来铁笙真是回来了,无情又天真。你真的以为这次再犯,惩罚还会是那么简单吗?”停顿了片刻,接着声音猛地提高,俊脸变得恐怖,“还有你把我变残了,你要拿什么赔我。”
“堂堂一位地狱刑法掌管者,不懂礼数以下犯上,这点惩罚是轻的。”说完,铁笙发现身旁的晓千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袖子,一副为难惶恐的样子,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没事的。”
谁料晓千摇摇头,看着铁笙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眼神分外的坚定,颇有一副生死何惧的意味。“顾她城,如果是用你的受罚换取我的一时任性,那你太小瞧我张晓千了。我只是不想喝那孟婆汤,其实复活还是投胎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哪怕相差几十岁,我都认定他了。他欠我的,下一世我要一分不少的全部讨回来。”
赖礞石拍了几下手掌,邪魅一笑,容颜似女子妩媚,抢先铁笙一步说道,“好,这事包在我身上,张大小姐请吧!否则地下一日地上一年,再拖延你男人都能当你爷爷了。我是谁?你忘了有一个叫斯烁的帅哥了吗?想起来了吧!记住了过忘川的时候无论谁叫你都不要回头,否则即便是逃过孟婆汤,你也什么都记不起来……”
赖青礞丝毫没有理会断指的伤口,几句话就带走了看着铁笙恋恋不舍的晓千,临走的时候抛下一句,“铁笙,凡尘俗世,你别再掺和了。”
“说的轻巧。”随后铁笙脚尖点地,凌空跃起,短短几分钟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后院黑泉湍湍不息的从域岩下更深处涌上来,不知深浅,无人敢轻易靠近,水面上氤氲着一层层灰色的雾气,而水底中心环绕着一株万年神树,隐匿极好无人知晓,这便是铁笙的本体。可以说只要隐藏在黑泉底的本体无恙,哪怕面对着的是天劫雷难,铁笙也会从本体重生,相反如若神树枯萎被毁,那么铁笙也就不复存在了。由于秘密事关生死,所以铁笙连最信任的梦婧也没有告诉,只是偶尔来这里浸泡身体,从中获取本源血液修复创伤。
此处不比凡间,没有昼夜之分,但凡稍加休息,就可采取天地间至纯的阴气补给虚无缥缈的魂魄,予以他们可见的形体,对于铁笙这种阴寒体质,更是最好的所在。休息了几个时辰,铁笙就感到通身精神充沛,在现世的倦意疲困荡然无存。
铁笙心想,近二十天没见过阎王老头了,虽说他执法如山却也不是不通人情,对我这个判官还是说得过去,毕竟大多数公文都是我替他批阅,他倒乐得清闲。
不消片刻,铁笙来到阎罗殿,见到那老头刚要恭敬的行礼,阎王眼中狡捷转瞬即逝,挥挥手,“都下去吧!本王有事同铁判官商议。”待阴吏离开后,阎王立马苦着张脸,捋着寸长的美髯摆了会架子,上下打量多日不见的铁判官,确定其毫发无损,紧接着把满桌的公文推到桌角,用着不容拒绝的口气说道,“交给你了。”
铁笙明知故问,态度不卑不亢,“阎王,这是何意?下官不过小小判官,怎敢越俎代庖。”
“铁笙,本王给你放了那么长的假,难道还没休息够?”阎王语气颇有些和解的意思,走到铁笙面前,身影嚯地散去,再出现在铁笙眼前的就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本来肥硕的官服挂在清瘦的身上,看起来滑稽可笑。铁笙不以为然,显然是看惯了他这副为老不尊,为官不谨的模样。其实像他又何尝不是一个高龄老者,万年来修炼形容早已不再变化,唯有心老得这样快。
“放假?阎王,您可真是会推脱责任啊!”铁笙冷笑,故意想要看他发难。
“我是阎王,我有什么错?”少年训斥道,红瞳威慑凛人,声音却显得稚嫩,丝毫没有上位者的霸气,反倒似临家的小弟弟撒娇忮气一般。
“阎王怎么会有错?都是下官失职罪有应得,活该投胎到凡间承受七情六欲之苦,被人当成傻子欺骗利用,要不怎么能死的这么快回地府复职。”
“被虐的这么惨?”说完少年阴沉着脸,走回青石案坐下狠狠瞪了铁笙一眼,语气嗔怒,“没出息,告诉我是谁,保准让他活了想死,死了想活。”
铁笙刚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胸中憋闷竟然一口鲜血涌到了喉咙,无奈只好摇摇头抱走公文,欠身离去。
看着铁判官离去,地龙幻化的俊美少年,双手紧握成拳。虽身为阎王也是身不由己,当初铁笙犯下大错,自己何尝不是以龙骨担保,才让他逃过天劫,无奈还是躲不过轮回之难。看他如今的样子,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今日怎么会短短几句话就甘心离开。
“那个小气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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