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折腾了一夜,喧哗声终于渐渐淡去,不久之后,营寨之中,便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酣睡之声。宁缺与小济这日经历得许多凶险,亦早已疲倦不堪,虽然身处虎穴之中,却也忍不住小睡了一会。
待到他悠悠醒来时,已是深夜之中,便连门口那几名侍卫,也已昏昏沉沉,靠在帐篷上打起瞌睡来。至于那位克伦大汗,早已睡得人事不知,在地上摆出一个庄严的“大”字,口中喃喃自语,时不时还添着舌头,不知是梦见了美食还是美女……
见得如此,宁缺便轻轻推醒小济,打算借此良机离去,想法寻到那位李建成的营帐,再做打算。只是,才行了两步,却听得背后唧唧声传来,他愕然回头望去,却见小济正目露凶光,双爪按在克伦的头颈上……
“不……”宁缺吃了一惊,便要喝令阻止,只是呜呜声到了嘴边,却连自己也怔了一怔,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来,“比起李建成来,刺杀这克伦的话……”
事实上,宁缺心中亦是深恨这间接害死济儿的凶徒。只是,他的性子太过直率,始终想着于战场上杀敌复仇,却从未起过暗杀的念头。此时,心中方才涌出此念,便听得喀嚓一声,那边心有感应的小济,已毫不犹豫的下了手,便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要知道,这行什的性情,本就不愿接近生人,今日却被这克伦在怀中抱了一日,早已压抑了满腹的凶性,此时得了机会,自然下手极重,一扭之下,登时将那头颅拧将了下来。
可怜这位大汗,亦算是一方霸主,多少人欲取其性命而不得,今日却如此轻易的丧生在小兽身上,着实令人又是感慨又是唏嘘。
宁缺到了此时,也不免叹息数声,旋即心中一动:“若是带了这首级回去,明日再悬挂出来,必然大肆动摇银狼军心,或者再干脆一些,今夜便起兵偷袭的话……”
想到此处,他哪里还按捺得住,登时便将寻觅李建成的心思放了下来,当下也不顾肮脏,衔起那颗首级,带着小济从营帐后方钻了出去。他们身形甚小,极不容易被人发现,再加上今夜全军大醉,更是无人来理会,因此一路虽有小惊,却是平安无事,终于逃脱出军营来。
待到望见漫天的星斗与辽阔的草原时,宁缺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休息片刻,便与小济向信丘奔去。月光之下,只见两只小兽轮换捧着一颗头颅向前狂奔,那种情景诡异之极,若是叫牧民望见,只怕日后又会衍生出许多鬼怪故事来。
然而,若是他们知道,这对“鬼怪”竟又在半途之中迷失方向的话,只怕又会当场晕厥过去。一路行去,宁缺自觉始终坚定着方向,却不知怎的,奔跑之中?之中,便不觉偏离了开去,只得再度返回寻路。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发亮之时,他才隐约望见前方的信丘营寨。到了此刻,那种趁夜偷袭的计划,自然便已不攻自破,疲惫之极的男子唯一的念头,便是赶紧将口中的首级交给阿月儿,然后每每睡上一觉。
待到了营寨门口,早有把守巡逻的士卒发现了这对奇怪的组合,当即将它们包围起来。这队士卒之中,却恰有几人曾经见过宁缺,知晓其常在圣女营帐内出没,当下不敢怠慢,将它们径直送往阿月儿的帐篷,至于那颗首级,自然也由专人装入木盒,跟随在后托了进去……
这日清晨,秀宁却是起得极早,正在阿月儿的营帐中,由其帮着梳理发髻。她从镜中望去,见背后的那位女子神情有些闷闷不乐,便即问道:“月姐姐,你心中有事么?”
阿月儿勉强一笑,依旧保持着沉默,过了片刻,却又问道:“宁儿,你爹爹养的那只小白,我从昨夜起便未见到……”
秀宁微微一怔,连忙敷衍道:“啊!那只小狗么,天生便喜欢四处乱跑,兴许出去寻找中意的伴侣去了。”
这话说得有趣,显然是为了逗对方开心。只是阿月儿听在耳中,却连一丝笑意都欠缺,反倒触景伤情,暗自叹息道:“便连寻常的小兽,都有自选择伴侣的权利,而我呢,却要为了全族……”
她想到此处,不觉眼中朦胧,便欲潸然泪下,却忽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急忙轻轻抹去泪痕,恢复了常态,随即便听得几名士卒在外禀道:“圣女,我等在营地外发现了秀宁小姐的白狗与小猴,特意送回。”
秀宁“啊”了一声,随即便知道自己太过惊讶,连忙收口。阿月儿并未留意,径直命纳兰掀开帐帘道:“辛苦你了,你把它们放下,忙自己的去吧!”
那几名士卒点头遵从,却是彼此看了一眼,未曾离开。阿月儿见状微觉疑惑,起身问道:“怎么,还有事吗?”
那位当先的士卒面色古怪之极,吞吞吐吐道:“圣女,那只白狗的口中……还叼着……叼着一颗人头……”
此言一出,登时全场俱惊。秀宁面色苍白之极,却又隐隐露出一丝红光,显然想到了李建成。阿月儿稍显镇静,却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惊愕,倒是纳兰最为大方得体,微微颤声道:“你将那人头献上……不,先将勃日蛮请来。”
那几名士卒遵命,自有人去请勃日曼,不消片刻,那位正在操练士卒的的统帅便匆匆赶来,二话不说,先行从他人手中接过木盒,打了开来。
只望了一眼,勃日蛮便惊呼出声,一把扯住身旁士卒的衣襟,颤声道:“这、这颗人头,究竟是从哪来的?”
那士卒促不及防之下,当即指着宁缺道:“是、是那只白狗叼回来的!”
勃日蛮面色大变,一把将他推开,怒喝道:“不可能!你快从实说来!”
这一幕,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眼见情势混乱,阿月儿急忙插口道:“勃日蛮,你莫要急噪,这头颅,究竟……”
话音未落,勃日蛮已一把抓起那颗首级,朗声道:“圣女,你仔细看看,这颗人头……”
血淋淋的首级当前,三女皆是一声惊呼,后退了数步。阿月儿倚靠着纳兰,定睛望去,片刻之后,忽的失声惊道:“克伦汗!”
很显然,这颗头颅上,虽然鲜血淋漓,面目也已微微有些变样,但对于曾经多次见过克伦汗的阿月儿来说,却并不难以辨认。震惊之中,勃日蛮再度一把抓起那士卒,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莫要妄言!老实说,这颗人头,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那士卒被人三番两次怀疑,登时也是怒火中烧,当即跪于地上,向着穹天发下血誓道:“这颗人头,的的确确乃是白狗叼来的!大神在上,我若有一句不实,愿永世不得超生,承受天罚!”
草原中人,最遵誓言,因此众人听了,不由得信了九成。勃日蛮面色古怪之极,沉默半晌,徐徐开口道:“圣女,我领一军,前去银狼营寨骚扰,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闻得此盐,阿月儿自然点头依从,目送着勃日蛮匆匆离去。另一面,在旁始终不敢插嘴的秀宁,已急急奔上前来,一把抱住宁缺道:“爹……小白,那个坏蛋的人头,你从哪偷来的?”
她不说偷还好,一说偷,登时激得宁缺翻了翻白眼,径直在地上写道:“什么叫偷?是我干掉的!”
事实上,虽说是小济下的手,但也与宁缺心中忽生的恶念脱不了干系,因此,他如此自吹,倒也没错。秀宁念了那行字后,自然是欢喜无限,暗自庆幸已报了一半的深仇,当下将他抱在胸前,不住的亲吻。
阿月儿与纳兰对视一眼,自然也是格外欢喜,当下纷纷拥裹上去,几只玉手不住的在他身上爱抚,直摸得宁缺飘飘欲仙,几乎要飞上天去了。
便在此时,纳兰忽的轻呼一声,面色变得一片雪白。阿月儿微微愕然,转头望去,却见自己这位一向冷静的侍女,竟然脚步踉跄,几乎支持不住身子……
片刻之后,从失常中恢复过来的纳兰,忽的露出极其古怪的神情,徐徐道:“主人……你……你可记得……当日的……誓言?”
阿月儿闻言愕然,脑海之中,却不由得浮现出那日在阅兵台上,自己当着数千勇士之面,许下的那个承诺——
“大神在上,阿月儿在此立誓,若有勇士能够诛杀克伦,为我族报此深仇……无论他是本族还是他族,无论是他是老是少、是俊美是丑陋,无论他是人、是鬼、是妖还是野兽,阿月儿都愿嫁他为妻,终生侍奉于他!绝此一生,不敢违背丝毫!”
“这就意味着……“同样的念头,在三人的心中徐徐浮出。刹那之间,六道目光齐齐投向瞌睡中的白狗。
已然进入梦乡的宁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隐隐之中,突然觉得有些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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