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死悠关之际,宁缺急忙将世济甩至背上,双手得空,舒展间妖丹已化为两面银盾,遮挡住周身要害。只听得数以千计的敲击声中,那些箭矢的力量震得他双臂发麻,却侥幸没有透入其中的。倒是露在其外的小部分身躯,虽有妖力护体,却终究不是钢铁打造的,微微的痛楚中,想必已中了不少箭矢。
此时此刻,宁缺也顾不得去查看伤势,借着下方攻击前的间隔,四翼齐齐振动,早已平飞出数十丈,身影未稳,军营中又是数千箭矢疾射上来,宁缺只得再度舞盾去挡……
如此数番下来,这空中的活靶子虽已将近脱离攻击范围,但妖力已然损耗将近,再也无法阻挡几次攻击。更糟糕是,趁着中间的停滞工夫,钓叟已驾着一头飞兽赶来,五颗金丹呼啸着疾射而来……
宁缺心中一沉,却是退缩不得,干脆四翼齐收,将身形包裹得密不透风,向下笔直坠落下去,其意是要落入银狼军中,叫那金丹投鼠忌器,不能施展。
怎料那钓叟此次却是横下了一条心,拼着损伤自己人马,依旧指挥着金丹重重轰击了下来,与此同时,暴风骤雨般的箭矢再度如期而至,两相交错之下,宁缺堪堪落地,便被双重攻击齐齐击中,登时大地震动,烟尘蔽天,声浪轰得四面人仰马翻。
烟尘之中,忽听得一声咆哮,巨大的坑洞中,数丈长短的人形恶兽猛然跃出,狰首、蝠翼、银鳞、蝎尾,双臂舒展之间,已生生撕裂了十余名挡路的银狼武士。随后,双翼挥动之间,两团紫黑色的光球喷射而出,一切阻挡于他前方的物体都在顷刻间化为虚无,登时现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来。
钓叟吃得一惊,定睛望去,却见那恶兽奔跑之中,背上依稀露出世济的身形,顿时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不用惧怕!齐齐放箭,留下那小儿的性命来!”
众武士闻言,面面相觑,不知是否应该依从。便在此时,一匹奔马从后疾驰而来,马上那人北戎装束,头戴玉冠,身形极其雄伟,口中大喝道:“克伦在此!儿郎们,随我齐射,直取那恶兽的背脊!”
此人,正是银狼部落的族长克伦汗。众武士闻言,齐齐一声呐喊,再度弯弓急射。片刻之间,骤雨般的箭矢已追至恶兽身后,却听得一片击打之声中,那游弋护身的古藤忽的暴涨,将一切攻击挡在外围,没有有一根能透入其中的。
钓叟见状,急急夺过一根箭矢,输入元力,递给那克伦汗道:“再射!”
克伦汗闻言,再度挽弓搭箭,奋力射出,那箭矢如流星一般,带着淡淡的光华,呼啸而过,却是轻而易举的轰毁一片古藤,没入那奔跑的恶兽背脊之中。众武士见状,士气?士气大振,齐齐欢呼一声,再度弯弓射出,目标直指那古藤残破之处……
便在此时,只听得那一声怒吼,奔跑中的恶兽忽的回转身来,高高跃起,落足之处,地面登时剧烈震动起来,数面土墙齐齐升起,将一切攻击挡在其外。余震未消,那隐藏在身后的蝎尾已高高扬起,轻轻的挥舞中,一股紫雾弥漫而出,顷刻间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数名银狼靠得近前一些,被这紫烟一熏,登时颓然倒地,却不知是否致命。钓叟见状急急挥动衣袖,驱散雾气,一面夺过十余根箭矢,急急输入元力,递给克伦汗道:“全部射出!一根不留!”
克伦汗微微颌首,满弓横拉,将数根箭矢齐齐搭上,嗖的一声疾射而出,他身旁武士见状,取过剩余的元力之箭,同时射将出去。只听得紫雾之中,登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兽鸣,众人大喜,正欲欢呼,却听得那兽鸣并不止息,一路而去,终于徐徐的消散于远处……
待到紫雾散尽,残破的地面上除了几片血迹外,再没有任何的残留物。钓叟面色一片铁青,忿忿的顿足道“三万铁骑,竟然留不住区区两人,那宁缺使的,究竟是什么秘法?”
克伦汗微微动容,沉声道:“修士大人不必担心,那人也已是强弩之末,几近干涸。我这便命精骑出动,以五百人为一队,四下搜寻,若有发现,便以响箭通知。”
钓叟徐徐点头,正要答话,却见那心匠先生已陪同着布日固德奔下山来。布日固德一面急奔,一面喜道:“大汗!山上楚军已大半溃散,被我轻松擒了李渊下来!”
克伦汗近前望了一眼,见李渊气息极淡,浑身血迹,微微皱眉道:“大祭司,此人将死,你擒他来,又有什么用处?”
布日固德愕然道:“大汗,不是说,要留着李渊,迫他亲笔写下书信,传位割地么?”
克伦汗冷笑一声,努了努嘴道:“亲笔写下书信……哼!你看他如今这模样,要用什么来写?”
布日固德怔得一怔,目光落至李渊的断臂上,顿时拍着额头道:“该死!却是我糊涂了!如此说来,这家伙却是没有用处了……”
克伦汗淡淡道:“既已无用,便拿去喂我的心爱血狮!至于那些溃散的楚军,你通知各处缉拿捕杀,让这休伦草原,成为他们最终的葬身之处!”
清晨,在露珠的滑落声中,悄然到来。经历得一夜喧嚣,这块巨大的绿宝石,又重新回归到祥和与宁静之中。塔那河畔,几只小鹿正在一块淡绿色的巨岩下食草饮水,此刻,它们毋庸担心猎人的偷袭,因为,在塔那河的传说中,这块绿岩是天神的赐福,千百年来始终矗立此处,任何在其身旁擅动干戈的行为,都会引来天神的惩罚。
然而,片刻之后,一阵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鹿群惊诧于血腥气息的逼近,登时四散奔逃。地面的微微颤抖中,低低咆哮的恶兽抓着昏迷小儿,一路疾奔而至,在绿岩旁立了片刻,它忽的颓然倒下,将小儿丢在一旁,随即靠坐在岩石上,重重喘息起来。
十余根箭矢,仍然插在兽躯其中,有的入肉极深。淡红的鲜血,顺着箭竿流淌而出,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身后的绿岩。虚弱的恶兽不住喘息着,它并没有发觉,那些沾染在岩石上的血液,很快便无声无息的渗入了石面,渐渐变淡,直至踪迹全无……
日光渐渐变得强烈起来,靠在绿岩上的恶兽,开始停止喘息,微微低下了头颅,渐渐的,那对充满凶光的血眸开始闭合,预示着主人进入了沉沉的昏睡。寂静之中,几只鸟雀开始尝试大胆的接近这只庞然大物,很快的,它们便从小心翼翼的试探,转为欢快的啄食与鸣叫……
便在此时,瞬息之间,兽臂忽如电光般探出,将一只鸟雀握在其中。受到惊吓的小生命惊恐的鸣叫着,然而,回答它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那只巨大手掌的轻轻抚摩……
不知何时起,血眸中的兽性已徐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智慧的人性光芒。许久之后,靠在岩石上的恶兽轻轻松手,放开了飞鸟,低声叹息道:“又是兽化……这一次,不知要维持多久?”
片刻之后,他忽的一惊,急急挺起身子来,四下张望,随后向着昏迷中的世济扑了过去。好在尚有鼻息,他心中大定,微微输入妖力,轻轻呼唤着:“济儿,醒醒!济儿……”
半晌过后,受到轻微刺激的世济徐徐醒转过来,勉力睁开双眼,虚弱道:“爹爹,我……我背后……好痛……”
宁缺微微一怔,急忙替他翻转身子,低头望去,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却见一根箭矢已深深扎入他的背心,尾部折断,半只箭身已尽没其中。再看那箭矢的位置,正在心脏左近,旁边血肉一片模糊,仿佛是受到了元力的轰击……
“怎、怎么会……”到得此时,悲痛的男子便是再无医疗常识,也知晓此伤已不可救。他心中惊惶之极,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只知傻傻的用手去捂那伤口,脑海中一片空白,连半个念头都挤不出来。
世济虽尽濒死,但智略仍在,侧目望见他的神色,颤抖着苍白的嘴唇道:“爹爹,我……我……我是不是快死……”
宁缺心中一痛,急急捂着他的嘴,含泪摇头道:“别胡思乱想!有爹爹在,你怎么都不会死的!”
他这话,无疑等于间接给出了答案。世济听在耳中,更是确定无疑,淡淡道:“爹爹,你莫伤心,生死……生死由命……”
他说到此处,已是不住喘息,嘴角也微微溢出黑血来,宁缺鼻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抱着那逐渐变冷的身躯,失声痛哭道:“济儿,是爹爹无能,未能保护得你周全……爹爹,对不住你!”
世济微微摇头,勉力伸出一手,替他擦拭泪水,嘴角轻动,似想说些什么。宁缺见状,急忙低下头去,却听得世济不住喘息,断断续续的说道:“爹爹,父亲他……怕也已送命……妹妹今后一人在这世上……你……你……”
宁缺知道他的意思,连忙泪眼朦胧的点头,哽咽道:“济儿,你放心,我如何待荷儿,便如何待宁儿,不会有一丝偏心!”
世济听了,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下一刻,他的手臂一滞,忽从宁缺颊上滑落,微弱的鼻息,悄然中止……
“济儿……”广袤的荒原之中,男子的悲鸣随风飘荡,悠悠不散。许久之后,那哽咽的声音忽的一变,化做了震动天地的咆哮——
“钓叟!克伦!我要你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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