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切收拾停当,几人便各乘一骑,向北面驰去。那两名女子,虽说是女流之辈,但马术颇为了得,一路疾奔,并无丝毫阻碍。宁缺看在眼中,自然便能推断出她们的身份,这休伦草原中,能够如此熟悉马术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北戎族人了……
一路疾行,几人之间,并不互相交谈,偶尔有些询问,也大多是由那位侍女做做传声筒,至于那位女主人,却是连半个字都未发出。她越是如此神秘,宁缺却越是起了好奇之心,狠不得化做小虫飞入她的面纱下看个究竟。心痒难耐中,众人眼前已隐隐出现那座赤红色的山丘……
此时,那侍女轻喝一声,当先勒马停步,又俯首凑到主人身前听了片刻,转身向着宁缺,指着一个方向道:“公子,我等怕是要在此告别了!您从这里向西而去,一路直行,大约天明时分,便能望见白狼山。”
宁缺一怔,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喃喃道:“直行……直行……我的马有些毛病,行着行着便会拐弯……”
这便是所谓的“腿长怨裤短”,那侍女听在耳中,禁不住微微发笑,又取出一块玉石,递给他道:“这是我家主人的信物,公子他日若有难处,带这玉石到草原南部的察合勘,我等必将竭力相助。”
宁缺呆了一呆,将那玉石托在掌中,淡淡笑道:“这就不必了,小生怕是极少机会再来这草原了!”
那侍女肃容道:“公子莫要推辞,救命之恩,不得不报!无论何事,只要我等力所能及,定然不敢推脱!”
宁缺听她说得如此严肃,不由得头痛起来,随口笑道:“那也容易,不就是一事么?我也没别的难处,只是心中好奇的很,想看看你家主人的模样,再听她说上几句话儿……”
此言一出,余音未落,那侍女已陡然变色,颤声道:“公子,此事万万不可!我家主人乃是……”
宁缺闻言愕然,却料不到对方的反应竟然如此强?
??,顿了片刻,方才挥手道:“姑娘莫要介意,既不方便……”
然而,便在此时,那立在远处的女子忽的轻咳一声,策马而来,在马背之上,向着宁缺微微躬身行礼,一只纤手已轻轻滑出袍袖,去解脸上的面纱。那侍女见状,更是大惊,急呼道:“主人,您……”
那女子微微侧目,望了她一眼,登时令其俯首收声。而后,随着一阵清风的吃拂,那覆盖了美景多时的黑纱已轻轻飘离,露出其下,那隐藏着的无限美好来……
宁缺侧目望去,只瞄了一眼,登时面色苍白,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只觉一个身子轻飘飘的如在云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死了!这……这女子,竟比那图画上还要美上十分……”
此时,正近清晨,料峭凉风阵阵习动,掠起那玉人的氅袍衣带,猎猎伴风飞舞,更衬出柳腰纤侬,不胜一股纤弱……
浮光于云霾浮尘中时隐时现,月华吞吐,银晖如水,晕光浮影勾勒出她淡淡的轮廓。一抹如梦似幻的剪影,娉娉婷婷,嫋嫋似弱柳扶风,恍恍如出尘馨芷般静美……
月光离合,疏烟轻萦,这玉人儿,美得如此幽远,美得如此渺茫,便仿佛尘世的一粒微尘,也会玷污她的存在似的……
一时之间,仿佛天地之间都被这瑰色所夺,万籁俱静。宁缺一手捂着胸口,喘息半晌,不自觉的,便喃喃念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这首诗,出自他前世所读的《诗经》,前两句乃是赞扬月下的佳人之美,正合此时的场景,后两句形容的是男子的爱慕之情,用在这里,却未免有些唐突。
那玉人儿听在耳中,虽不甚明了,但也能感应其中的倾慕之情,凝脂般的玉颊,登时微微带上红晕,便如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忽的带上了几分明媚。
宁缺看得心头鹿撞_撞,急忙别过头去,在心中反复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任她如何绝色,百年之后也是一具骷髅……可是,即便是骷髅,那也一定是极美的骷髅……喵喵的!我到底在想什么?”
事实上,也怪不得他如此胡思乱想。他身旁的诸女,如无尘的清冷、莫愁的妩媚、珈涟的慧丽、兰蓉的婉约,皆是万中无一,寻常人一生都未必能遇到其一的。按理来说,见惯了这些的宁缺,没有理由显得如此痴迷颠倒。
然而,谁叫这立于眼前的玉人儿,如此的清丽绝俗、馨芷静美;偏偏又于凌波仙子般的脱尘之中,带着几分纤弱清纯的小女儿之态?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水*融般合在一处,叫人即不敢生丝毫亵渎之意,又忍不住想轻拥她入怀,细细呵护……
试问一句,这天底下,又究竟有哪位男子,能在这两种情感的冲击之下,岿然不动,丝毫不乱方寸?
而宁缺,自问绝不是那种钢胆石心的男子,因此,他醉了,醉得那么的彻底……
迷糊之中,只闻得一股幽香袭来,似馨似馥,一缕缕沁入鼻中,那女子,已轻启朱唇,带着妍世风情,轻轻语道:“公子救命之恩,阿月儿终不敢忘,他日有缘,再图报答……”
这柔音儿,曲曲折折、飘飘荡荡,若从九天之上而来,绝非尘世所有,宁缺听在耳中,几欲击掌赞叹:“只有如此的清音,才能配得上如此的容颜;只有如此的容颜,才能拥有如此的清音……”
他神魂颠倒,全然忘了身旁的一切,秀宁在旁见状,终于忍耐不住,学着几位“娘亲”的手段,在其背后轻轻掐了一把。
宁缺登时“啊”的一声,回过神来,急忙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个,行侠仗义,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
事实上,这段语无伦次的胡言乱语,倒还不如不说。秀宁听得面色发红,尴尬之极,便连小白也不住摇头叹息。那阿月儿听在耳中,终于忍耐不住,终于轻轻的抿嘴一笑,登时又让某位男性石化于当场,失去了一切意识……
待到半晌过后,他于清风之中悠悠醒来时,眼前早已没了人影,只有微弱的香气,仍在空气中飘飘荡荡,昭示着一切,并非只是梦境。
“爹爹,不用看了,已经去远了!”秀宁冷哼一声,皱皱鼻子,指着远处道。只见微微发亮的晨光之中,两个淡淡的朦胧身影,正逐渐的消散于雾霭之中。
宁缺怔怔半晌,忽的跳起身来,拍着额头,大呼道:“该死!该死!我却忘了一事!”
秀宁奇道:“爹爹,你忘了什么?”
宁缺顿足许久,恨恨道:“该死!该死!我竟忘了问她家庭地址、电话号码……这就罢了,连qq也没留个下来!失策啊!失策!”
秀宁听得一头雾水,但也知道绝非什么好话,当下自顾自去牵马,口中喃喃道:“有什么稀罕的,等我再大上几岁,必定胜……未必也输给她!”
她再如何不服,却终究还是承认,自己绝对胜不过那神秘的阿月儿……
过得半晌,两人收拾了心情,重又上路,这一次,却是舍弃了马匹,转而召出休息了一夜的玄墨来。向来对美有着莫大追求的墨麟,在闻听主人的一番介绍后,亦是顿足叹息,深以错过一睹清容为憾。一人一兽互相唱和,倒把那位秀宁小姐丢在一旁不顾,惹得后者面色越发难看,几乎便要爆发出来……
好在此时,两人恰恰行过一处废弃的房舍,宁缺停下步来,觉得此处倒是藏身的极好所在,绕行一圈,见四面确无危险,便嘱咐秀宁在此等候,待自己救了李渊与世绩出来,便回到此处汇合。
秀宁知晓事关重大,自然不敢违背,虽有满心不甘,仍然乖乖的应了下来。宁缺惟恐出了意外,又将玉笛中往日信手收伏的几只小兽放出,留下保护秀宁。相信如此一来,除非遇到千军万马,当可保得她的平安。
安排既定,宁缺便乘着玄墨独自驰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便遥遥望见前方天际之下,矗立着一座顶端半白、形状有些类似于死火山一般的山峰,想必,便是此行的目标白狼山了。
他知前方必然有大军驻扎,此时又是白日,极易暴露行踪,思索片刻,便即怏怏飞回那房舍处,与秀宁说知情况。
两人商议片刻,决定夜间再做行动,便在这房舍中歇息了一日,随便吃些干粮充饥,也不敢生火烧烤,只怕烟尘升起,会惹来游弋的骑兵。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时分,宁缺见得四下天色渐暗,这才步出房来,振翅欲飞。
秀宁默然宁缺,乖乖跟随在他的身旁,见他欲去,这才拉住他的衣角,轻轻道:“爹爹,你多加小心,实在救不得我父亲,也莫要勉强!”
这番话,虽有些怪异,但实际上已透露出在她心中,眼前男子的地位已胜过李渊。宁缺闻言,心中一热,轻轻抚着她的头道:“放心……爹爹我号称天下逃功第一,偷几个人出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秀宁微微一笑,掂起脚来,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微微红了玉颊。宁缺却不以为意,只当是小儿女之态,淡淡一笑,振翼远飞而去。
夕阳之下,那身影盘旋数圈,便消失在天际,只余下那房舍之前,独自矗立的小人儿,一副痴痴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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