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错!”一个沉厚的男声,忽的在树林中响起,杨林的身影,在幽幽的月光下,伴随着几只惊飞的鸟雀,徐徐步了出来。
“老、老爹?”闻声转头望去的宁缺在望见对方的第一眼,便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随即才尴尬的意识到,彼此的关系,似乎已……
“那封信的主人……”恍若未闻的杨林,轻轻的仰起头,苍老了许多的面颊,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疲惫而忧伤,“正是我的兄长,刚刚在数年前驾崩的先帝杨坚……”
“这、这么说来的话……”宁缺先是一怔,随即面色大变,惊呼道,“民间传闻的杨广弑父夺位,是、是真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的确如此。”杨林长叹一声,眼角隐隐有些湿润,顿了顿,又转头望向怔怔的男子道,“逝儿,你起来吧,把额头的伤口包扎一下。”
“好……”宁缺随口应道,爬起身来,忽然的双目圆睁,结结巴巴的应道,“老、老爹,你,你不怪我了?”
杨广默然无语,冷冷的看着他半晌,忽的飞起一脚,重重将他踢飞出去,口中喝道:“若再有下次,孤家便生吞活剥了你这不孝子!”
虽然语气如此肃然,重重跌倒在地的宁缺,却已发觉对方嘴角的一丝微笑,当下喜道,“老爹,你放一百个心吧!我一定将功赎罪,帮你将杨广剁成肉酱喂狗!”
“恩?你果有此心么?”杨林面色微微一变,低声道。事实上,他之所以肯原谅这个背叛过自己的义子,除了往昔情谊的因素外,也是考虑到其身后的滨海实力,是达成兄长遗愿的有力臂助。
宁缺苦笑一声,忽的肃容道:“老爹,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的姐姐,却也正是死在杨广手中……”
片刻的交谈中,宁缺一五一十的将从前隐瞒的身世复述了一遍。杨林在旁听了,沉默许久,终于将手轻轻搭上义子的肩膀道:“原来如此!不过,逝者已矣?
??便让我们这些活下去的人,为地下的亲人,斩杀那个昏君!”
“是!”宁缺沉声道,“便是没有老爹你的帮助,我也定要将杨广拖下龙椅,狠狠的踩上几脚。”
“最好不过!”杨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紧紧抓住对方的拳头道,“我们父子同心,定能做下一番大事!”
“父王、大哥!”一只手搭在了两人的拳上,握成一团,随即出现的,是李密那张微笑的面颊,“这样的事,又怎么可以忘记我?”
经此一事,三人之间,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的融洽与生趣。交谈中,杨林也将那封信件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与两位义子听,这中间的细节,便是李密,也是第一次听闻。
原来,杨坚虽然年老,却未失昔日精明。他自患病之日起,心中便隐隐起了疑心,暗中遣心腹侦测,撞破了杨广与自己爱妃的合欢交谈,由此渐渐明了事由,,心中忿忿,便欲废了这逆子的太子之位,将其圈禁。
只是,此时杨广早已控制宫中局面,反将父亲束缚其中,毫无动弹之力。杨坚到了此时,也知大势已去,难有回天之力。苦思之下,只得另辟蹊径,写下血书,命心腹暗中潜逃出宫,往杨林处报信,嘱其为己复仇。
哪知宫中已布下层层哨探,那杨坚的信使出宫一日未回,早已引人怀疑,报与主子知道。杨广大惊,急召宇文君集商议,匆匆定下对策来,一面便弑父夺位,一面便遣人追捕那位信使。怎料天意弄人,那信使为了安全起见,沿海路往登州去,中途却落入海贼之手,只得暂且从贼,久而久之也做到小头目的位置,无奈数年脱身不得,耽误了送信之事。不过,如此一来,他却也堪堪避过楚廷的暗中追杀,保留了一丝火星,直到前些日子与杨林会于海上,这才……
另一面,杨广登基之后,与宇文君集推测许久,料定料定杨坚的密旨,十有**便是送予亲弟杨林。他虽不知杨林可有收到此信,但为防万一,还是定下了斩草除根之计,派遣许多刺客前去刺杀,这其中,甚至包括宇文君集延请来的几位修士,例如腾焰道人。
只是被宁缺两次打搅,本来十拿九稳的计划却未成功。杨广大为恼火,好在通过这两次袭击,却也隐隐发觉杨林似乎并未收到杨坚的密旨,倒是稍微放下了些心来。怎奈那信使一日未除,终究不能心安,宇文君集由此定下三管齐下的计策来,一面派遣将领逐步接管登州军,一面下旨召杨林入京,又暗中吩咐那几名传旨的供奉,若是杨林不从,大可暗中寻个机会下手,夺了他的性命。
只是杨林自接旨之日起,便远航出海,终日处于一干亲兵拥簇之中,那三名供奉却是寻不到一击必杀的机会。便在此时,那名信使却突然出现,而三名供奉之前便已在宫中看熟了对方的通缉画像,当即认了出来,见事机即将败露,只得仓促出手,终究丧于那神秘中年男子的剑下。
“孤家父母早丧,全赖年长十岁的皇兄于乱世之中将吾抚养成人,兄弟二人携力打下铁桶似的江山。怎料临老,皇兄竟丧于逆子之手……”杨林说到此处,早已满面涕泪纵横,哀戚中又发散着一股杀意,紧紧捏拳道:“孤家若不将那畜生碎尸万段,怎能告慰皇兄在天之灵!”
宁缺身子一震,只觉一股肃然之气逼面而来,隐隐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直到此时,他才能突然理解,为何一向看似无害的老爹,会在二十年前,被誉为天下第一猛将,号称“一棍荡十州”!
“出来!”便在此时,只听得怒气勃发的杨林一声低喝,手中短棍如同霹雳一般击出,旋向左侧的灌木,一声惊呼中,狼狈的少女踉跄着跳出身来。
“宛儿!”已做出一半攻击动作的杨林急忙撤步,微微惊道,“你、你不在登州,怎会在此?”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惊魂未定的郡主却是毫不惧怕父王,一面拍着身上的落叶,一面挽着对方的手臂道,“爹爹,你和逝哥哥和好了吗?”
“晤!”杨林却也拿这女儿毫无办法,抚着她的长发道,“原来,你是担心逝儿才跟来的?”
“才、才不是呢!”小妮子面上一红,却是忍不住偷偷瞟了宁缺一眼,玉石般的面颊上也带上了少许微红。
宁缺看在眼中,倒觉着有些感动,正要开口调笑几句,便听得身旁的李密也是一声低喝,袖中匕首如电般疾射而出。
“当”的一声,飞向粗大槐树的匕首在空中被无名的力量打断,忽的落下地来。随即,在月光无法照见的阴影中,修长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师父?”宁缺吃了一惊,急忙按住李密的手臂道,“二弟,且慢动手。”
“抱歉,打扰了,在下无尘客。”沐浴着淡淡月光的清冷美人,以优雅的姿态,向着杨林微微屈身行礼道,“逝承蒙您的宠顾,无尘在此多谢了。”
杨林微微一怔,不由得向着宁缺问道:“逝儿,这、这是你的师尊?怎么看上去,却只比你年长数岁……”
“所以说,女人要懂得保养。”宁缺摸着下巴,尴尬笑道,“事实上,师父她已经年将近百了。”
“近百?”且不提旁人的反应,同样身为女性的宛儿,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双目放光,直接便扑上去拉住对方的玉臂道,“姐姐,你是怎么保养的?可有秘诀?要不要每天吸食人血什么的?”
“……你当是吸血鬼么?”宁缺顿时无语,看了眼被痴缠得无法摆脱的无尘,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师父,你怎会在此?”
“恩?没什么!”无尘微微摇头,透过纱笠的目光充满了温柔,“我见你许久不归,担心你出事,所以……”
“是、是这样吗?”对上如此的眼神,男子的心中忽的泛起阵阵涟漪,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握住了那双柔荑。
然而,如此习惯成自然的举动,却在一旁的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宛儿更如同石化一般,喃喃道:“逝、逝哥哥,你、你们的关系……不、是师徒吗?”
“这个嘛……”宁缺面色一红,尴尬的放开了手,事实上,两人之间,虽然如今的关系已变得十分暧昧难以解释,但在日常的生活中,却还都是按照以往的习惯互相称为师徒,只是这师徒究竟要不要加引号,却只有两位当事人自己心知肚明了。
一片沉默中,只听得呆若木鸡的杨林忽的抚掌大笑道:“妙!妙!原来如此!果然好手段!”
“爹爹,你在说什么啊!”宛儿满面涨红,娇嗔道。
“无妨!无妨!”杨林重重拍着义子的肩膀,放声道:“逝儿,你尽管去做。哼!哼!世间礼法,岂又是为吾辈所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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