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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莫愁将那位阿吉的尸骨拢在一处,连同身上衣服,一并火化,又在山坡向阳之处寻块干燥之地,为其立下小墓。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直到夕阳的色彩即将褪尽时,那始终站在那石碑前的身影,仍然没有移动的迹象。
“姐姐真可怜。”漪灵望山坡上的孤独背影,罕有的露出愁容来。
一旁的男子点头赞同,随即向身边的悠白训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单相思,绝对没有好下场。小影,你日后出嫁,定要寻个两情相悦的夫君!”
“可是……”悠白挠挠脑袋,有些费解的答道,“老板你不是说过,我算是你老婆的吗?”
“啊?我有这么说过吗?”宁缺打着哈哈,恰好迎上漪灵那不可思议的目光,“别这么看我……我们主宠关系还是很纯洁的。”
“恶心!”小姑娘拼命的扭过头去,也不怕折断脖子,“你这变态,今后离我远些!”
“喵喵的!”宁缺正要反击,却听得那远处坡上,开始隐隐约约传来莫愁的歌声。有些古怪的是,这次的声音,却毫无粗哑感觉,相当的婉转动听。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反反复复的,莫愁始终唱着这两句,高低起伏、时快时慢,渐渐婉转低沉,最后几不可闻。
“姐姐唱的是什么?”漪灵听着这曲调,不知不觉眼中满是泪水,仿佛心弦正被微微拨动。
“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宁缺叹了口气,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过了片刻,忽又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也许,永远不懂这种滋味,会比较好……”
漪灵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望向他,阴沉的暮色中,那张嬉笑的面容上,似乎多了些阴霾。
不知怎的,漪灵第一次觉得,这坏蛋,却也还未坏到极至……
直到银月初升,终于割舍下往事的莫愁,才从远处的山坡上,徐徐向此处行来。
宁缺靠在树上,远远的眺望着,原本不经意的表情,随着那身影的由远及近,也渐渐肃穆起来。到得最后,他不由的站直身子,满目诧异,仿佛望见这世上最难以置信的画面一般。
而一旁的漪灵,早已双目迷茫的喃喃叹道:“姐姐,好、好美……”
她这次的判断,却没有引起宁缺的反驳。年轻的男子,早已被夜叉幻化后的造型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在众人眼前,一位芙蓉艳冶的亭亭佳人,正徐徐行来。宽袖长襟的淡红霓裳,在晚风中轻轻飘扬,勾勒出她那玲珑浮凸的身躯,行动之间,带起风景无数。如脂如玉的项颈上,是一张亦嗔亦喜、三分清醇、七分妖娆的绝色容颜,熟丽中带着几分天真,妖媚中添着几分清新。尤是那双醉人的明眸,只是微转之间,便令人如痴如醉,直愿为其舍生忘死……
“倾城倾国,不过如此……”恢复些须理智后,宁缺如此叹息道,在自己眼前的人儿,哪里还是什么夜叉,分明是蛊惑人心的无上天魔。
若说无尘的美是冷艳,悠白的美是清醇,眼前的莫愁之美,却是一种绝世妖娆。这妖娆,并非那种涂脂抹粉,故意扭捏的惺惺作态,而是从骨子里流出的天生媚态,根本不需做作,只在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便散发出来。
“我这样子,可还好么?”却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丽人忽的抿嘴一笑,轻轻拢了拢耳边的乱发。
“噗!”宁缺直接鲜血狂喷,转过头去拼命撞树,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夜叉,这是夜叉!”
在谷中歇息一夜,第二日天色微亮,四人便起程返回穆昆。宁缺提议,先顺路去看望新结识的义兄,众人并无异议。只苦了悠白,又要中途改道。
路途之中,因了莫愁几次露面时惹来的麻烦,宁缺极力劝说她戴上面纱。虽然本性懵懂的飞天夜叉并不是存心卖弄妖娆,不过天魔众是天魔,那种艳冶的本性,注定是颗不知何时起爆的炸弹。
莫愁倒也乖顺,并无异议的掩藏了容貌。闲来无事,她在龙背上讲解几件元器的巧妙所在,众人随即各取所需,瓜分了它们。
这中间,宁缺的运气最好,凭空得了三件元器。一件唤做挽风离火扇,顾名思义,此扇只需注入元力便可呼来真火,更可依据持者能力,化做火球、火柱甚至火墙。此外,除了这火,舞动扇面时还会隐隐夹杂着透明风刃,令人防不胜防,端的是居家旅游、杀人灭口的必备元器。
至于另一件,名为六阳青灵衫,形似青衫,样式也还凑合,穿上能防御水火金刀。而最后一件,是只小巧的手镯,样式也不惹眼,却可以遮掩附近妖气。宁缺却对这点最为满意,有了这隐藏妖气的元器,日后自己就算带着漪灵、莫愁去术宗喝茶,也不必担心被人识破了。
至于漪灵,因为妖力太弱的缘故,莫愁特地拣了件有些暗器味道的元器给她。此物名为白眉针,也不知是什么质材所炼,共三百六十根,只要射入人身,便顺血脉直刺心窍,对于修士来说,伤害虽不大,却甚是麻烦,中针者若不运用元力将其逼出,时间一长,便会送命。
这元器,据说是阿吉当年从某个器宗门人手中缴获的,漪灵一开始还撅着嘴嫌弃这东西太过阴毒,被宁缺反驳一句“咬人手指也未必光明正大”后,才乖乖收了起来。
另外,悠白的脖子上,也被莫愁套上一个奇形怪状的哨子,据说在高速飞行时,可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实力稍微弱些的,一听之下便会筋骨松软。先不论旁人如何感想,悠白自己是很喜欢的,这对于她日后捕捉心点,大有好处。
最后,提及莫愁,她却是四人中最为强悍的一位。先不说那钢筋铁骨、剧毒爪刃,单单一副天生的妖娆姿态,就是一件通行无碍的元器。不知怎的,自从她幻化人形之后,妖冶之气竟是一日胜过一日。起先还只是无心的妩媚,后来渐渐的,言笑之中越来越带上了有意为之的魅惑,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好在宁缺身边带了那块金水镜,这才令她不敢太过亲近,否则只怕不到半路,就要被吸光精气,成了人干。
未来的人干本想乘机发标,不过仔细想想,似乎找不到怪罪莫愁的理由。谁叫天魔的秉性便是如此!即使莫愁心中满满的都是阿吉,却还是无法抗拒自己魅惑世间、颠倒众生的本能。
一连行了数日,终于抵达南郡府清河镇。因为已经知道行烈的住处,悠白就直接飞向郊外。到了居所,宁缺叫了半天门,才有脚步声缓缓移来,随即“滋呀”一声,出来了一位。
“伯母,大哥不在么?”宁缺微微一怔。开门的正是行烈的母亲,老太太精神憔悴,神色也有些黯淡。
此时,“行烈”二字才一出口,老太太便泣不成声,险些晕倒。还是漪灵抢上前去,将她搀扶回屋,喝了几口水,才定下神来讲述这些日子的经历。
原来,行烈自与宁缺分别后,便继续带着一群小兄弟做那贩卖私盐的勾当,这一行他做得极其顺手,倒没出什么差漏。只是运气太背,这日白天闲来无事,上街吃酒,却恰巧遇到当地的张大户在仗势欺人。
行烈多喝了几杯,又一向听说这位大户的恶霸行径,便上前阻止,双方一言不合,随即开打,他却失手打死了张大户手下的一个奴才。
虽然如此,行烈并不不逃跑,怕连累乡邻,回家交代了老母之后,就自投县衙。县官念他自首,杀人又是情有可缘,免了他的死罪,判了一个监禁,至今囚禁在牢内,只怕这一生是出不来了。
“老实人总是吃亏。”宁缺倒也不十分担忧,大不了抢了人上山,只是眼下,还是要尽尽兄弟情义,前去看望看望。
当下也不再多说,他取出些银子交付给老太太,转身就与漪灵等人前往县牢。递了三钱贿银,几位衙役便睁只眼闭只眼放了他进去,转了几个弯,就看到行烈敞开衣襟,正躺在稻草堆上睡得鼾声大起。
“大哥!”宁缺上前,重重敲了几下栏杆。行烈半迷糊的爬起身来,定了定神,看清楚是义弟,立刻咧嘴扑来,隔着栏杆便是一个熊抱,几乎把对方活生生的拉进囚室。
“哈!兄弟,你果然有信用!”激动过后,行烈重重拍着宁缺的肩膀,生怕拍不死他一般,嘴里便嚷着,“你们这些狗才,我兄弟来了,也不知道端碗酒,搬张凳子来!”
“当这是宾馆吗?”宁缺听得哭笑不得,却真的看见两个被称为“狗才”的衙役,老老实实的搬来了长凳……
“莫要奇怪,他们怕我!”行烈拍着胸脯,自豪不已。他仗着自己拳头大,在这监狱里也是横行无忌,别说是犯人怕他,便连衙役也被他打得怕了,只得乖乖的奉承,隔三岔五还得凑分子买酒孝敬他。不然,他就牛眼一瞪,捏起斗大的拳头,闹将起来。
听他说来,宁缺也是哭笑不得,怔了片刻,取出刚买来的羊腿、狗肉,隔着栏杆递过去,一面安慰道:“大哥放心,伯母那里我自然会多加照应。”
“好!好!”憋了数日,行烈看见这些熟肉时,眼里直冒绿光,哪来还听得见旁人在说什么,张嘴就咬,咀嚼了两口,忽的转头对着身后喊道,“书呆子,你也出来吃些!”
“恩?”宁缺这才看到这间牢房的阴影内还坐着个衣衫褴褛的书生。
那人头颅低垂,有气无力的答道,“你吃你的,莫要管我。”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行烈却是个强按牛头喝水的人,当下跳起身来,抓起那书生的领子,象拿小鸡一般,提了过来,重重往地上一丢。那书生在半空中一个挺身,稳稳的立定。
“好功夫!”宁缺不由赞道。
“过……啊!”那书生抬抬手,刚要谦逊几句,脚下一滑,踩到了地上的鸡骨。
“……”望着面前四脚朝天的雕塑,宁缺决定收回方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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