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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哥拿着冲担就那么站着,他从始至终没看我一眼,就在那傻杵着。院子里很静,静得没一个人敢喘一口粗气,似乎都怕虎子哥六亲不认给他来个狠的。
“报案了嘛?都在这等着,谁如果赶走,别管老子不客气。”父亲把我放平在地上,掏出一块铜钱让我含在嘴里。我想说话,被他用眼神制止。
这一站就是三个多小时,院里人连尿尿都不敢出去,谁要想动得先掂量一下他能否躲过激射而去的冲担?
我躺在地上,冰凉的地气从皮肤往内里蔓延,原本麻痒的身体遇到冷气,感觉相当舒服。等警察到来,我身上虽然一团青肿,可奇迹般的能动了,比没被揍前还多了几分力气。不过,我选择性的睡在地上没动,继续享受着地气的滋润,这种感觉真的好爽。
当年那些警察都是退伍军人,十几里地有的路不能骑自行车,大半夜的能三个小时赶到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两个中年警察勘察了一下现场,向消棒槌了解完情况,其中一位警察蹲在我身前,摸了摸我的脉门,他笑着说:“小伙子不错嘛!你这身板也敢出头?”
另外一个警察在旁人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只用了一招把消棒槌放倒。消家台的人群雄奋勇,刚往前一步,警察掏出枪用枪柄给消棒槌来了狠狠一下,打得消棒槌哇哇骂娘,问为啥子抓他?
“你看看床踏上干涩的泥土,再看看他的布鞋?”按着消棒槌的警察看着我带水的布鞋说完,再次提出好几个只要人认真观察都能发现谁是真凶的证据,消棒槌在铁证之下黯然认罪。警察又冷厉的说:“如果是当年剿匪,老子一枪嘣了你。够娘养的,连土匪都不如。你也姓消吧?一个台上的吧?妹芽父亲刚过去,母亲刚失踪……”
警察说不下去了,消家台的人炸开了锅,纷纷要上前弄死消棒槌,却被警察难住。警察说:“国有国法,这畜生逃不了一颗枪子。”
那年在我们这别说这种事情被抓到,抢劫被抓都拉去枪毙。消棒槌睡在地上吓尿了,不停的求饶,给他的依旧是几巴掌。
“这娃子是你们打的吧?消村长您身为干部,见着族人闹事,也不阻止,这事一定会报上的。”从我身前起身的警察拿着取得的证物,准备连夜带着消棒槌回去。
村长面对警告,表面上说着软话,话里表达的是法不责众。咱们十里八村有不少少数民族杂居,消姓在这附近可是大姓,这事也就这样了,警察报上去也拿他没法。
“小伙子……”警察瞟了我一眼,黑着脸说:“走!”
另一个警察拿着笔录,提着尿了裤子的消棒槌,走出了大院。当年的办案,如果案情清楚明白,几乎就是如此迅速,压根没啥拖泥带水的。
我回味着警察离去的眼神,知道他是啥意思,牵扯到民族问题他也很无奈,族里事族里了。消家台的人见我双手撑地站起来,都被吓傻了。
“呸!”我吐出嘴里的铜板,轮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青肿,说:“各位打的舒服吧?老子也不打你们,都他妈的跪下给妹芽磕个头,这事就算过去了。不然,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愣神中的虎子哥收到我的眼神,拿着冲担往门口一站,一副谁不磕头,别想走的样子。
“雪芽,大伯……”
噗通一声响,死去妹芽的大伯跪在地上,连扇了他自己好多次嘴巴,硬把他的脸打肿了,才狠狠磕了一个头。动手打我的人与妹芽家是四代以内的近亲,他们纷纷跪下磕头。
“消大村长,轮到你了……”我咳嗽着朝他走过去,他皱着眉头看着父亲说:“我给孙四五百块医药费……您看?”
父亲刚要发火,我笑咪咪的伸手,说:“拿来!”村长还真有钱,随身携带者六百多块钱,拿出五张一百块,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哪来的这么多钱?我也没多想,伸手接过钱,给到妹芽大伯手上,说:“人死不能复生,还有个小的呢?办丧事也要钱。”
妹芽大伯刚起身又跪在地上,给我磕头道歉。其实我不怪他们打我,谁见着这事还能保持着理性,老子也会跳脚骂他不是爷们。
其实这钱我很想拿,但有些钱得拿的安心。
“我说拿钱了就让您走了吗?消棒槌啥子德行您不清楚?他爬您闺女炕头的事情,呵呵,外人不晓得,对河住的谁不晓得?”
村长刚迈动脚步,听到我的话,他整张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他凝视我好久,说:“你娃还小,有些事不懂。问哈你老汉,我这一跪你承受的起吗?”
我没等老汉开口,瞪着眼睛,指着死去的妹芽说:“这一跪,跪妹芽。至于你要跪老子,老子要是闪一下腰,跟你姓消!”
“哈哈!”
消村长像听到了有史以来最好听的笑话一般,眼泪都快笑了出来。笑毕,他刚要开口,父亲轻飘飘的说:“老子养的娃如何承受不起?你又能耐我何?”
风轻云淡的话,带着无匹的霸道,我从没见过父亲这一面。
“好……好的很……你们这一房给我记着……”村长颤抖的指着父亲的面门。我用所有力气冲过去,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打出了五个黑色手印。“你他妈的用手指着谁呢?有本事放马过来,别说一房了,你敢动一户,老子灭你满门。信不信?”
黑色手印不是他脸上被打青的,而是我被踩肿的手抽在他脸上带着的黑气,看着像五根手指印。
“消家台的老鬼,给老子听着,今个不给咱家老四一个交道,老子要你们断门绝户,鸡犬不留……”父亲跑到院子前烧了一张纸,一反常态的对天大吼。
风儿不大的黑夜,突然刮起了狂风,风灌进院子里吹得一些事物左摇右摆。父亲站在门口,衣衫吹的瑟瑟发响。
我不晓得父亲发哪门子疯,不过我喜欢。虎子哥憋红着脸,紧握着拳头,崇拜的看着父亲。旁人见着这诡异的风都吓傻了,消村长好像记起了啥子,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父亲转身盯着院内看了好一会,等风评浪静,冷着脸说:“磕头,三步一跪,九步一头,给我磕到槐树林。”
村长感激给死去的妹芽磕了一个头,走出院子对着鬼屋方向走三步跪地上起来,然后再走三步跪下,到第九步的时候跪下重重的磕头后,照此往槐树林走。
父亲没管村长而是慈爱的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我小心翼翼的说:“您想干嘛?”
“天亮前你想做什么尽快做完,时间不多了。”他看了看天色叹了好长一口气,见我还是一脸疑惑,又说:“回光返照。”
妹芽家的亲人自顾的整理屋子,虎子哥和家里人也都走了,我和父亲在他家院子里聊着。
二十几年前,父亲和母亲成亲之时,他当着消家台和孙家台的人发誓,他不会再大动干戈也不会轻易出手,除非有人动他血亲的命。父亲为啥发誓他没说,这事也是村里的禁忌,知道的人都选择性遗忘。
我真的要死了吗?
没让父亲陪着,给初步整理好遗体的妹芽鞠了个躬,我踏出消光头家大门,刚走出消家台,胸前的铃铛快速的摇晃,小姑奶奶从黑暗冲射过来咬住我的裤腿,往远处扯。
我准备看着有父亲又母亲有兄弟姐妹的家默默等死,见小姑奶奶闹腾的急,跟在它后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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