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初春的夜风寒冷刺骨。甘木火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边镇山庄。可是四门紧闭,大厅里那昏暗的灯光穿过门窗上的玻璃,而那熟悉的窗口一团漆黑,毕竟多日没到这里,也不知她现在怎样。
甘木火在门外的公路走来走去,好不容易等到大厅有人走动,急走进去向总台打听消息。总台说麻冬莲早回千丈凉水井了,山庄也低价转让了。
甘木火心情沉重地走出来,“叭叭”地扇自己耳光,活生生一个人,从自己怀里说消失就消失了,简直就象《聊斋》故事。这下可麻烦了!一个乡不知有多少个凉水井!虽然,有水才能有寨,但为什么都要以井取名?就不能另外叫个名子?找起来也好找,这下可好,又不知要跑多少个凉水井,这是对自己薄情的惩罚。
甘木火立刻去办公室请假,然后稍作准备就乘车至千丈乡首府下车。他下车后见该乡首府不过十几户人家,一条乡村公路隐没于山间,不知道走向何方,就到路边那原供销社遗址问路。一位中年店主热情接待了他,但没法提供确切的路线,因为全乡有九个叫凉水井的寨子。甘木火就盘算从最近的红岩凉水井开始。
甘木火虽说是山里人,但都在街镇长大,他根本想不到就在自己身边的土地上还有原始的山岭,走了三小时,看不到一点村寨的影子,真是荒无人烟。所幸的是偶然又碰上一二个赶路人,不仅热情,还很纯朴,指点路时很详细,有多少岔路,路口有什么树,都说得很细,唯恐你迷路,不然,你不困在森林里那才怪。
甘木火走了五小时,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山路,山路不仅仅是在山上踩出来的路,它一时上一时下,谷底凉风习习,山腰一片云雾,而山顶又是阳光普照,有时你站在这山顶可以清楚看清对面山顶上的人,甚至可以互投烟卷,但你要走过去,却得花几十分钟。
这地方是红土,一路上几乎没有水井,虽有几个出水坑,但水不流动。甘木火渴得喉咙冒烟,一路叫苦:“竟有如此艰苦的地方。难怪寨寨都要喊凉水井。”
好在甘木火练过长跑,走到脚跛手疲的时候终于到了寨子,也不进寨,先到寨前水井驴饮。
这水井依山临塘,是山里常见的四级格式,即第一个池是水源池也是饮水池,第二池洗菜,第三池洗衣,第四池就是塘了,用来洗农具和浇灌,天热时还有顽童光着屁股在塘里戏水。
此时已近黄昏,寨子炊烟四起,飞鸟归巢,赶牛娃和担柴荷锄的农人相继归寨,一幅村寨牧归图。这让甘木火突然感到玩笑开大了,一阵晚风吹过,传来林涛阵阵,天色越来越暗,肚子倒不担心,一般寨子都有代销点,主要难题是住宿,但愿本寨里有麻冬莲,否则就得露宿山野了。
甘木火先找到代销点。这是一个常见的吊脚楼,一个老者说,这里有姓陈、姓石、姓龙的,就是没有姓麻的,更没有麻冬莲这人。甘木火听后就买了几个饼子出寨了,他不想作太久逗留,让别人当做一个疯子,实际上他干的正是一件疯事。
甘木火回到水井,用饼子与凉水对付了肚子,就向来时就瞄好了的草堆走去。这里有三个草堆并排,虽离寨子近,但往中间一坐,也不容易被看到,就坐了下来。
一会儿,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寨子里亮起点点灯火,他就将中间草堆扒个洞钻进去过夜。
起初因赶路发热他感到天气不是太冷,只是很害怕,夜里的林涛声加鸟的怪叫,让人的色胆也难以包天,只管紧紧往里蜷缩着,洞口塞满稻草,自知俺耳盗铃,没法入睡。
辗转到半夜,起了露,夜风一阵阵吹来,很冷,稻草也很扎人,可想到即将与麻冬莲相聚的激动时刻,一切都不在话下,触景生情,脑海里灵光一闪,为未来的儿子想到了一篇不错的作文题材。其名为“《夜访吊脚楼》,其文如下:
拜年时,走出了闹市去山里听外婆讲故事。而外婆好象不知道她讲的故事好听,老是催人去睡觉。却总是不想睡,就理了铺盖后登上吊脚楼。
吊脚楼支撑在悬岩上,下面黑古隆冬,打一岩下去,半晌才有回声。所以,不敢大胆落脚,试踩一阵,发现没事,才敢倚栏托腮,去想外婆讲的故事。
这时,山里的夜很静,火塘的火都熄了,只有灯光象星星一样含在山腰,毛毛雨轻柔无声,就象拉上乳白的轻纱。这轻纱,睁眼看着没动,闭眼听才动,因为外婆故事里的仙女就披这样的轻纱,说不定她们正向这里飞来吧!
远处静而神秘,近处滴雨传声,不时有凝结的雨珠敲在柚子树叶上,每响相距老远,象是牛郎追妻的汗滴飘落人间,又象在自言自语:‘静——静——静……’,还有冷气直透背脊,更添青春的寂寞,再看那黑黑的山坳,说不定就跳出《聊斋》里的画皮鬼来。心想,没有什么场合能比此刻更渴望有心上人陪伴。
但到底没有在吊脚楼碰上仙女飘带,只好回房钻被窝,梦里才容易见到田螺姑娘。那也很美啊。”甘木火如此想了很久,不知不觉就迷糊了。
甘木火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寨边上的吊脚楼里,麻冬莲坐床边,秀目哭得红肿,他突然感到有万伏电流通过全身,千言万语化为一句,笑说:“终于找到你了!可他们为什么讲没有姓麻的?”麻冬莲嗔道:“这是我姑家。我准备下去打工,来与她辞行的。你尽做危险事!要不是你讲糊话,大声喊我名字,谁都不知道草堆里还躺着个人,那怎么得了!”甘木火甜笑,拉过她的小手紧紧握着,说:“没什么,你走去打工了,再找不到你了,那才危险,才真会要了我的命呢!现在就是死也不让你走了!”麻冬莲知道甘木火不善于撒慌,口里讲的就是心里想的,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也顾不得害羞,倒在他胸膛痛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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