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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
文化局斜对面，“新概念服饰城”人流涌动，橱窗里一袭嫩绿的连衣裙吸引了她的目光：柳条边的斜襟，鸟羽纹的裙角……知之寻思：“都快出国公干了，总要买点漂亮衣服为自己加分！”她仔细端详裙子，驻足了2分钟，对客服说：“替我打包！”客服好意提醒：“小姐，你确定要吗？你要不要试穿一下？这件衣服，是我们经理的原创，价格不菲，还只此一件，如果尺码不合适，我们没法给你换的……”
客服取出裙子，知之一翻价签，差点吓得落荒而逃：“天，10998！”“小姐，你可以试穿了！”客服热情周到。她只能硬着头皮试穿，心想穿好了，随便挑点毛病不要算了。当她从试衣间走到妆容镜前，客服甜言蜜语：“仙女啊！我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小姐，这裙子确实无可挑剔，就像跟你量身打造一般，镜中的你尽显妩媚、高贵、知性、时尚，这裙子非你莫属！1个月前，它刚面市，就受到很多关注和追捧，可它高昂的价格让好多人望而却步，最终有8位小姐喜欢，想买走，可试穿效果都不算最佳，经理交代过‘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件衣服一定要穿在最适合的人身上，我们劝服了前面8位小姐放弃，你是第9位试穿的，穿出了我们想要的效果！”知之有些飘飘然，一咬牙：“买”！
角落里一个乞丐摆弄着镜头，正偷偷打望她。镜头里，这神情太熟悉了，跟昨天一样，好像在思考又一直在微笑。他不由地迎上前去：“乔小姐!”知之大吃一惊：“你，你就是昨晚那个流氓？”周围的人好奇地看过来，晋夫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喂，你怎么可以乱讲坏我名声？你误会了……”
知之自恃清高，懒得搭理他，斜睨着眼睛，把手一伸，冷言道：“拿来！”“什么啊？”他嬉皮笑脸：“不就3000块钱吗？”“3000块，我一个月工资、奖金、补贴，连加班费都算上了！”她忿忿不平：“你害我现在分文没有，还去我妈那儿蹭饭！”
“还真没看出来啊！”他讽刺：“你穿着过万的衣服，身上分文没有，还得靠父母接济度日，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一件衣服顶你三个月工资，你也买？”乔知之被他言语刺激，肠子都悔青了：“嗨，我干嘛跟你说这些，算了，你不还钱也行，你把身份证和工作证还给我！”他笑了：“看你这么穷，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我叫晋夫，午饭我请！”知之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加重语气重申：“你把身份证和工作证还给我！”
“乔小姐，真的不肯赏脸吃顿饭？也是，我一个乞丐不被城管驱赶就不错了，哪能跟你们这些公务员……”晋夫叹口气，抱怨：“你以为我在这儿跟你见面是偶遇还是巧合？我本来想去斜对面的文化局送还证件，可门卫看我这身打扮不让进！我只好躲这儿，看你什么时候能从文化局出来，都等了你好半天了！”“真的假的？这么说你还算个有良知的乞丐？”知之并不相信，但觉得这乞丐还有点意思，便随口问他：“你请我？是想请我吃‘叫花鸡’吗？”晋夫不解：“为什么是‘叫花鸡’？”知之：“乞丐不是叫花吗？乞丐请客，当然是‘叫花鸡’，难道还‘河田鸡’啊？”晋夫哈哈大笑：“好，就‘河田鸡’！”
陌上桑
晋夫：“我们去‘陌上桑’餐馆如何？”知之心想：“不会有诈吧？他到底打什么主意？”嘴上却说：“你请我也不成啊，今天我要吃了你这顿，明天那些有心无心的人往网上一晒，说公务员占乞丐的便宜，这不让人笑话吗？”晋夫：“那就你请我吧，慰劳我等你半天，恭候大驾！乞丐占公务员便宜，这该没人笑话了吧？”
知之哭笑不得：“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还我证件是想讹我一顿饭，还是诈我一笔钱？我没钱，都说了一个月工资全给了你，你就甭打我主意了！”晋夫没想到她会这样怀疑自己，扔下一句话：“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做东，就用你给的3000块请你吃饭，证件我放在“陌上桑”吧台，这饭吃不吃由你！”
“你……”她有些生气，下意识地摸了摸钱包，里面空荡荡的，仅剩一张银行卡，不过这张卡让她心里踏实，她想：“去公安局补办，快件也要7天，谁让我有急用呢？要是今天能拿回证件，这饭吃就吃吧，只不过，万一用完餐他付不起钱，我还可以刷卡，总算有备无患！”
知之走进“陌上桑”，他被门口的保安拦下，保安向他指了指墙上的“食客须知”，委婉地告诉他：“衣冠不整者勿入”。他一本正经：“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走秀走‘T台’的，你管我穿什么！我朋友都进去了，你把我拦在外面干嘛？”“这，这……”保安很为难，他推开保安，从容走进去，大堂经理迎面而出，对保安说：“你啥眼神啊？拦谁也不能拦他啊！”保安恍然明白：“是他？”经理：“可不是他，还能是谁？”保安纳闷：“他怎么穿得跟乞丐一样？”经理：“我哪儿知道，他是新新人类，爱咋穿咋穿！”
在众食客诧异的目光里，他坐到她面前，服务生陆续送上他们点的菜，她已发现有人指指点点，她低头用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殷勤地问：“如此美味，你需要喝酒吗？”知之淡淡地说：“不喝，纪委有规定，中午上班不能喝酒！”晋夫：“你们当公务员的工资又不高，怎么还那么多规矩？”知之笑：“反正我不能制定规矩！”他不急着用餐，静静地看着她：秀气的模样，文雅的举止，配上那条灵动的裙子，看了直叫人爽心爽肺！
知之停下筷子：“你看什么？”晋夫：“你穿这条裙子太美了！真是恰到好处，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
她咯咯一笑：“你一个乞丐，还对我的穿着品头论足？”晋夫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不置可否，夹了菜放到他碗里：“有的吃你就快吃吧！吃完了，好还我证件！”晋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放心，我一定还你！你也多吃点儿哈，反正吃的是你的钱！”
读裙
餐桌上，晋夫好奇：“你怎么会买这条裙子？值得你花3个月的工资去买吗？”知之玩笑：“你看上这条裙子也没用，就算我肯施舍，你一大小伙儿也穿不了啊！”他忍俊不禁：“难道真是随便买的，非理性消费？怪不得老听人说，女孩子的衣橱里永远少一件衣服，逮什么买什么！”知之觉得这乞丐有趣，一下来了兴致：“好吧，就看你今天送还证件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讲讲这件衣服！”晋夫乐得心花怒放：“求之不得，我洗耳恭听！”
知之娓娓道来：“这条裙子的美妙让我一见倾心！你看，它通体嫩绿，领口的斜襟是柳条边儿，让人一下子联想到江南，‘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这是一缕诗意！再看，裙身波光潋滟，袖口巫山云雨，这是‘山色空蒙雨亦奇’，是一段画境！至于裙角的鸟羽纹，那更是独具匠心！有没有听说过‘百鸟朝凤’？唐代有位安乐公主，深得唐中宗和韦皇后宠爱，不惜花重金，为她织就天底下最漂亮的裙子，所费的金线、银线、珠宝自不必说，单是这鸟的羽毛就用了几百种！这条裙子虽不能跟安乐公主的‘百鸟朝凤’相提并论，但我看这纹理也颇有些模仿的痕迹！也许设计师是想彰显一种古典的高贵！最奇秒的是这裙子还不仅仅是‘江南范儿’，它的材质我觉得十分亲切，像极了我家乡汉代所产的‘黄润细布’，黄润纤美，适合制作这样的裙子！这么传统的东西，现在很难寻觅了！”
晋夫频频点头，情不自禁：“好感动！你是真的读懂了这条裙子，能把设计者的心意表述得淋漓尽致！”知之笑：“你感动什么？裙子又不是你设计的！”晋夫神秘地说：“前几天我在这儿乞讨，听说它是设计者的处女作，是设计者花了不少心血的原创，按照他心目中的天使来打造的！”知之：“好，我点赞！”
晋夫：“我还听说运用鸟羽纹的灵感的确出自‘百鸟朝凤’，虽然已经删繁就简，还拿蜀绣来绣上鸟羽，但还是需要十多个绣娘运作七八道工序才做得出来！今年流行复古风，时尚界多在衣服的款式上做文章力求古朴，而那位设计者，独辟蹊径，在材质上下功夫！古蜀州有一种‘黄润细布’，汉代就远销中亚，只可惜古老工艺失传了，设计者为此还专门引进新设备，改良新技术，试图高仿‘黄润细布’，再现过去的经典！”
知之会心一笑：“是啊，有品位的衣服，大家都说好。我是从人文和历史的角度，说出了它的美。你虽道听途说，可也从设计和工艺的角度道出了它的妙，也算是殊途同归吧！”她盛上一碗鸡汤：“来，以汤代酒，为这条美妙的裙子，为那位独具匠心的设计师干一杯！”晋夫满脸幸福：“为这条裙子穿在了最适合的人身上，干杯！”
晋夫为她夹了一块鸡肉：“这河田鸡跟美国的洛岛红鸡、白洛克鸡，英国的苏赛斯鸡、意大利的白来航鸡并称世界五大名鸡，能强心、保肝、增强记忆力，对你们文字工作者有好处的，你喜欢就多吃一点嘛！就当是给我这个小乞丐一点点面子！”
知之傻眼，心想：“不会这么巧吧？对裙子的设计和工艺是道听途说，对‘五大名鸡’如数家珍也是道听途说？真是高手在民间，乞丐都这般有文化！”知之打量他：衣服打了很多补丁，却不破旧，素面朝天，却不是蓬头垢面，人虽清瘦，却是神采飞扬……当她目光聚焦到他的面孔，她有些恍惚：这张面孔似曾相识！知之疑惑：“我们见过吗？”晋夫：“见过，上一秒、这一秒，我一直在你的视线里！”知之：“更早呢？”晋夫：“昨晚见过！”她继续问：“还要早？”他反问：“有见过吗？”
知之十分自信：“我绝对见过你，很久很久以前，我需要想想！”吧台服务生送来证件：“小姐，你收好！”知之将证件装进手提包，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快两点了，我赶上班！”晋夫拦了一下：“哎，别急着走，我们晚上哪儿用餐？”知之：“你什么意思？”晋夫替她担忧：“你1个月工资给了我，3个月工资买了这条裙子，这未来4个月你怎么过活？难道真要回家啃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免费为你提供这未来4个月的餐饮！”
知之笑：“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世上也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未来4个月的生活不劳你挂心！放心吧，我不会去啃老，更不会去乞讨！”她掏出一张银行卡得瑟：“现在银行这么给力，金融工具那么发达，我先透支了，等以后发工资再还回去，以我的信用额度，撑过这4个月不成问题！”晋夫憨笑：“真有你的！”他目送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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