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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之后，舒夜独自离开了听雨楼。
他踩在碎石小路上往住处的方向走着，脑子里一直琢磨着那八个字：九境盈垒，道夕相望。
这是厨师说的。
说书人赞成的。
路过那巨大的凉亭，舒夜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便停下了回住处的步子转身走进了凉亭。
凉亭一如既往的热闹，听完故事准备下午上苏先生的课的小孩子们穿梭其中，老人和小孩，怎么看怎么其乐融融。
孔老夫子少有的出现在凉亭，他余生的事除了教书育人就是看书自省，难得出私塾后院一次，今天却破例出来，应该是有些高兴的事情。
老夫子坐在椅子上，手中的杯子里不是茶也不是酒，而是溪林的甘泉，今日舒夜打来的甘泉。雨城人喝的东西就两种，酒和泉水。
酒香醉人，泉水喜人。
所以雨城只有这两种饮品，其余的，鲜有。说书人曾开价说给他一壶茶，他愿意为一人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的讲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却求而不得。
在雨城半月的交易里，茶这个东西，是属于违禁品。至于原因，也说不清楚，反正这是雨城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规矩。
如果你想喝茶，简单啊，雨城四周全是大山，山里茶树还是有几棵的，自己去摘呗。
舒夜向前走了几步给老夫子作揖，动作找不到一点瑕疵，老夫子满意的点点头，对于舒夜这个学生，他挑不出任何毛病，学习刻苦认真，又有求学的欲望，学习的天分又高，这种学生哪里去找？
而且还那么的坚持不懈。
哪像现在私塾里的那一群小孩子，走开一刻就闹翻天，非得一直守候在那不可。
只是能教的老夫子都已经教会清宁了，作为一个教书匠，还有什么比这还值得庆贺？
舒夜字清宁，是孔老夫子赐的。老夫子不喜叫他最喜欢的门生杀猪的，而舒夜又没说自己的名字。舒夜在老夫子面前，一直都是多做少说，所以老夫子赐字清宁，取清净安宁之意。
老夫子指着一旁站着的王和，对舒夜说道：“清宁，这算是你师兄。听他说想要把你带出雨城，少年出去闯一闯是不错的，但是最终选择权还是在你手上。如果你还想在雨城待几年，直接拒绝就是，学以达者为先，你师兄比你多吃了几碗米不过是蹉跎了岁月，不用理他。”
王和苦着脸说道：“老师，话不能这么说，我算是这小子的长辈。您也知道我在外面的身份，他跟着我，我总能照顾一二，于他而言利大于弊。”
老夫子有点不高兴了：“你那里的乌烟瘴气的，清宁还是少接触为妙。”
王和笑了笑，听出老师都松口准许舒夜跟他出雨城了。
他没再跟老师口上较劲，老夫子一生执拗，如今人到晚年，作为后辈，能顺着他就顺着他吧，也不知道下次再来雨城，还能不能再相见。
王和有点伤感。
老夫子站起身，王和赶忙上去扶着。平常老夫子都不让人扶的，他身体尚还健朗，没到那种走路需要扶着的地步，而今天，却没有阻止王和。
老夫子走过舒夜的身边，叹道：“清宁啊，出了雨城，就不要用这个名字了。我只是希望，在我老时，能再叫你一声清宁。”
舒夜低下头，轻声说道：“会的。”
自始至终，舒夜只说了这两个字。
老夫子第一天见到舒夜就知道，这个孩子将来迟早有一天会出雨城，去经历外面的大风大浪，故此他才会在这等舒夜，就算王和没有和舒夜老师有那层关系，他也会叮嘱王和要照顾好他。
字清宁，也希望他这一生清净安宁啊。
王和扶着孔老夫子蹒跚走进了竹林，舒夜才抬起头，眼里不复清宁，参杂了一些别的情绪在里面。
他出了凉亭，期间和几个老人打了招呼。
碎石小路被雨水洗的光滑干净，舒夜从凉亭走出，开始还在上面还留下几个脚印。
凉亭里苏老先生持白子与傅文辿博弈，不经意看了一眼舒夜的背影，恍然觉得他在烟雾天空下如一块沉默的磐石。
舒夜转过几个弯，消失在苏老的视线里，老人持子不落，说道：“苦命的孩子。”
傅文辿也不急着催促大师兄落子，“他命里一生大灾大难，但总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师兄忧从何来？”
老人摇头道：“如你所言，他虽然能得人相助，但相助之人……”
傅文辿劝道：“命数不定式。”
老人点头：“正解。”
“那师兄为何不愿收他为徒？”
“他，不肯。”
……
舒夜回到住处，叫了两声不见兜兜出来，便大概猜到它去哪了。
他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屋子里简单的不像话，一张木板床一个稻草窝，床是舒夜的，窝是兜兜的，另外还有一张桌子两条凳子，桌子上有一壶俩杯子。
他把屋子里包括厨房的每个角落都擦了擦，厨房自六年前听雨楼开张后就再也没用过，早就布满灰尘，平日他懒得去打理，现在即将离开雨城了，总要做点什么好证明还是有点舍不得这里的。
他把被子叠整齐，把兜兜的窝挪到自己床头，然后他在床头低下拿出一个东西，是一把很常见的长生锁，长生锁的背面写了一个夜字。长生锁用一根红绳串起来，舒夜把它戴在脖子上，隐隐约约的，他左手纳虚纹那好像微微发烫了瞬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不过他知道，今天就要去彩虹桥了。
舒夜关紧门窗以防不在时夜深之后风敲窗雨闯屋，他出门在院子里一个没了生命的树敦上坐了一段时间，他一直看着对面墙角的那颗活了七年的松树，算是蓬蓬如盖了。最后他跳出了院子，在空中折了一段松枝丢出墙外，还是没有下狠心砍倒亲手植的松树。
做了这么多琐事舒夜眼里还是没能再现清宁，所以他跑了起来，跑的很快。说书人在说江湖的故事比喻跑得快的人经常用快如闪电这个词，舒夜当然没那么夸张，他像是一阵春风，不是带出一片残影，而是忽远忽近，明明看到他跑到很前面去了，再仔细一看，他就在眼前，等揉眼再看时，他已经不见了。
雨城不大，不消片刻舒夜就到了目的地，这里的地势比较高，是雨城的仓库，平时半月用果子酒所换的货物都存放在这里。
舒夜当然不是来仓库找吃的，他来找兜兜，或者说是找夏洛。
仓库旁是雨城的酒房。夏洛爱喝酒，兜兜知道酒房在哪，在雨城，酒可以随便喝，所以不用想也知道，兜兜没在家，一定是被夏洛怂恿到酒房来了。
隔得老远，就闻到了一阵酒香。
酒房门是虚掩的，舒夜推开走了进去，没有看见那个倩影，他一拍额头，这只猪大爷，真是见了漂亮女孩什么都不管了。
舒夜走到最里面，掀开一块木板跳了下去。
雨城人都知道，真正有年份的好酒全在酒窖里，而酒窖真正的位置，就在酒房的下方，这不是秘密。而随着雨城的酒鬼越渐增多，这些有年份的酒现在是供不应求，雨城人很自觉的每次拿的不会很多。
……
如果此时有人问夏洛，你幸福吗？
夏洛一定会说，我很很很幸福，这是是我十六年来最幸福的一天了。
她完全有理由这么说。作为东罗马皇室的小公主，夏洛从不缺少什么，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父王，教皇，这两个西罗马权利最大的男人都对她予取予求，她一生下来，父王就内定她为王位继承人，而教皇，则亲自跪在神殿七天七夜为她祈福，小时候不懂事，说要教皇头上的皇冠玩玩，要知道，教皇的皇冠是神权的象征，除了教皇本人，任何人都不准碰一下，可是教皇连犹豫的样子都没有，就给直接戴在她头上。
但是有两件事夏洛一直不满意，也令东罗马王室皇室头疼，一是她的专属宠物，西罗马王朝每年都会花大价钱四处寻找，可结果是残酷的，小公主对找来的这些宠物都看不上眼。
原因是那些宠物看着倒是很可爱，但是没有灵气啊，而有灵气的，大多都是妖精，东罗马王室可不敢把一个妖精放在小公主身边，太危险了。
第二件事就是小公主爱喝酒，这让东罗马王室和神殿都很没办法，任着去吧，又怕她喝醉失了王室的尊严，不让喝吧，小公主又哭又闹的。
好在，小公主兴冲冲跑去东方学院了，东方学院可是明令禁止喝酒的！
作为中土最大的东方学院，每年布置的功课都会有个修行路，时间不定，本来东罗马是不让小公主去的，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的小公主她跟着一个混蛋顺利溜出来了！！
今天，修行路走了两个多月，小公主觉得这一生算是完美了！
理由有二。
第一，她找到了自己这么多年最看对眼的一只宠物，额，暂时还不能算是她的。
第二，她看到一个自己这一生喝过之后最是还想喝的酒的酒窖，以及兜兜的一句大言不惭的话：只要你跟我混，随便喝。
……
酒窖的光线很暗，舒夜下来后，寻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一眼看到了夏洛抱着酒坛仰头灌下去的模样，果子酒从她嘴角溢出，顺着绯红的脸颊流落到她金黄色的发丝上，有一丝别样的迷情。
夏洛全然不在意。
我们的兜兜大爷在一旁加油呐喊：“嗷呜嗷呜，洛洛，再来两坛就抵得上雨城一月的量了！”
舒夜无奈的走了过去，抓住兜兜的小尾巴，倒提起来。
兜兜前蹄爬啊爬：“舒夜你个混蛋，大爷跟你拼了！”
兜兜的声音惊动了夏洛，她醉眼朦胧，盯着舒夜看了好久，才呵呵两声，“原来是你啊。”
舒夜把兜兜往出口的方向丢了出去，不得不说这个战斗无限接近零的渣渣猪飞行的能力不错，它在出口吼道：“等大爷哪一天恢复实力了你就等着天天被我滚着玩！”
舒夜淘着耳朵，像是没听见兜兜的威胁一样，反威胁道：“酒窖你也敢带人来？是不是在雨城活腻了？我要去彩虹桥，你呢？”
兜兜眼神躲闪，雨城酒房的酒用来待客谁也不会说什么，而酒窖的陈年好酒嘛，雨城自己还不够呢，就如兜兜刚才叫嚣的一样，这酒窖的陈年好酒夏洛一个人个把个时辰已经快喝掉雨城一月的总量了。
它立马认清了情势，拍开了一个酒坛，鼻子吸了点酒水喷自己眼角，作‘忏悔’状，指着夏洛，‘泣声’说道：“是她威胁我的……”
接着它把嘴巴堵住酒坛猛吸一口，摇摇欲坠飞到舒夜怀里。舒夜接过已经醉了的兜兜。
兜兜喝酒即醉，这是雨城的共知。雨城的小孩子平时最喜欢用酒来挑逗兜兜大爷，一灌一个醉，醉了就滚着兜兜玩，这事舒夜也经常干。
兜兜大爷也认命了，所以它最大的梦想就是恢复实力，然后滚着舒夜玩，尽管它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到底如何。
舒夜抱着这只小肥猪，安静下来的兜兜绝对有让人咬一口的冲动。
夏洛的眼睛盯着兜兜，移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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