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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城又下起了小雨，打着瓦片的声音清清脆脆，像是隐者在泉边弹奏一首古筝曲，宁静而祥和。这时十几个孩子呼啦啦的冲进听雨楼，挤着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不仅没有扰乱曲子的旋律，反倒是给这首曲子凭添了生动的灵气。他们各自搬了凳子规规矩矩坐在听雨楼一楼的大厅，正对着说书人说书的台子，眼巴巴望着。
厨师见了此情此景，不由嘘声说道：“你们两个早成事，我的小孙子也能跟着他们跑了！”
渔语白了厨师一眼，一道圣旨丢了过去：洗碗！
舒夜竖起大拇指，崇拜道：“小渔姐，帅气！”
厨师却气道：“我是你师父！”
这个师父的名分对于听雨楼当家的来说显然没有一点约束力，她反问道：“有意见？”
厨师没说话，没说话就是没意见！
舒夜见到厨师吃瘪，夹了一块猪肉美滋滋吃着，认识渔语这么多年，有谁占了她口头上的便宜？
看着舒夜开心的的样子，渔语不复冷傲的神色。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忘记十年前初见的一切。那天，自己因为修炼又错过了吃饭的时间，等过去的时候面对几个空空荡荡的饭盆，暗自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记得饭点，转过身准备离去，视线却落在一个蜷坐在角落里的小男孩身上，他穿着破旧的衣裳，袖子上还有一团乌黑血迹，硬邦邦的馒头他也吃的津津有味。或许是因为看的太久了，小男孩也发现了自己，他抬起头，眼睛干涩通红，他使劲咽下馒头，向旁边挪了挪，招了招手，张口说了两个字。因为太远的关系，渔语并没有挺清楚他说了什么，但是从唇语和动作上看，应该是过来。
渔语葱指指着自己，舒夜点了点头。于是她走过去坐在舒夜挪开的地方，拿起地上的碗喂舒夜喝一口，顺便抚顺了他乱蓬蓬而且发黄的头发。
舒夜瘦小的身子再次靠边移了移，他把馒头掰开两半，把自己没咬过的那一半递给了渔语。
“给。”小男孩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哭了很久一样。
渔语摇头说道：“我不饿，你慢点吃。”
舒夜固执的把一半馒头放在她手上，说道：“吃了才有力气！”
渔语看着馒头上的五个指印，青涩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许久不曾出现的笑容！
……
很多年后，有一个眉间一颗美人痣的女子问舒夜，你一生中见过最漂亮的笑是谁的？舒夜画了一幅画，画上面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啃馒头，小女孩嘴角翘起，她身后是一片阳光……
也是很多年后，渔语问自己，若是当年如果有什么约定的话，一定是长大我嫁给你……
时间过了十年，有些故事的结局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改变。现在的渔语，更多的，是把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舒夜当做弟弟。而舒夜，亦如此！
所以两人，一致的认为，厨师怀春了！
舒夜把饭吃的一点儿不剩，又喝了两碗汤，没了兜兜那个大胃王和自己抢，舒夜吃的很畅快。
雨从窗外落下，风从窗里吹进！
舒夜放下了筷子，询问道：“厨师，九品九境真的比悟还要难？”
不是不相信老师，只是自己现在九品七境，应付起来得心应手，并没有一点桎梏的感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再垒境两次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到了这个问题，厨师凝重的点了点头。
舒夜思索了一会儿，问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今天垒九品七境的时候，怎么觉得太过容易了些？”
渔语知道这是有关舒夜将来成就的事情，想起自己当年的切身体悟，提醒道：“小夜不要自负，我以前九品七境虽说垒的有些艰难，但我可以肯定，九品九境一定不在话下，可是我垒完九品八境，竟然再不能凝成一点心神源气，好像有一道坎拦在九品九境那里，这道坎和资质根骨无关，至于为什么，我一直猜不透。”
“哦？”舒夜陷入了沉思。看来九品九境，的确如老师说的那样比悟还要难上一个层次，毕竟悟随时都可以而且不分资质好坏，而九品九境，根骨极佳的人一生才堪堪仅有一次！
舒夜想到了老师谈他垒九品八境的那一丝感悟，分析说道：“老师说他在九品八境的时候如果不修天道而在武道仙道间二选其一，一鼓作气说不定有可能进入传说的九品九境，可是老师在那一瞬间犹豫了一下就和小渔姐一样停顿在九品八境不再前进，莫非，九品九境只适合单一的一道？”
渔语看着迷茫的舒夜，安慰说道：“不能九品九境，你就学你老师一样悟出黄阶，你前不久不是说你最近练刀有了一点眉目了吗？姐姐相信你可以的。”
舒夜听出了渔语话里的关心，笑了笑，还是想去试试那传说中的九品九境：“说书人不是要我去彩虹桥吗？我相信老师的判断，也相信说书人的提醒，这几天我就去彩虹桥酿酒去。”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舒夜复问道：“小渔姐，你那几年在密室有没有看到类似的手记？”
渔语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摇头歉声说道：“密室里手记孤本浩如烟海，我只在那里呆了三年所看有限，并没有发现相关的记载！”
厨师这时插话进来，他说道：“一提密室我倒是想起来有前辈留下过只言片语在那里，我也曾刻意去找过，只可惜只是一卷残缺的手札，里面隐晦的点了一句话，九境盈垒，道夕相望！”
“九境盈垒，道夕相望？”舒夜一时还解不开这句话，不过，聊胜于无总是好的！做人不能太贪心。
风在吹，吹落了几滴雨落在听雨楼的窗台，舒夜毫无征兆说道：“王和今天来雨城了。”
“原来是他。”厨师接过话说道，“溪林那边今天传出一道强大的气息，我正准备过去那人就传出善念，王和认出你来了没有？”
舒夜把今天上午的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怎么让王和认出自己。
他沉默一会儿，又说道：“那个叫夏洛的女孩，我猜的没错的话一定是东罗马皇室的小公主，她喜欢喝酒，还喜欢兜兜，可能我要违背老师的话，最多半个月，我就要出雨城！”
渔语没问他为什么，因为她知道舒夜的一切，出声劝道：“小夜，你太心急了。”
“可是这个机会我不想错过，我想不出，以后还有什么机会比这次的更好。”舒夜强调，“何况王和他说也要带我出去，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会这么做。有王和在，我想我会过一段平稳日子。我迟早要去洛阳索求一个身份，早点去早点帮夜家报仇也是好的。”
厨师也是知情者之一，他说道：“王和与你老师是生死之交，你有未来的身份要亮明，少不得需要他的帮助，他接你出雨城确实比你自己出雨城要方便的多！”
舒夜起身走到窗前，细雨从眼前落下，他伸出手，轻声叹道：“雨城啊，真舍不得离开你。”
雨点打在他手中，他说了一个字。
“浮。”
于是雨点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慢慢浮在他手上，等聚成一小片，他又说了一个字。
“散。”
一小片雨水跌落在舒夜手掌，顺着他的手指缝隙流了下去。
舒夜翻掌一压，一张淡蓝色的符出现在他手掌下方，符接住了那一小片雨水。他取下撑开窗的一根小木棍丢下听雨楼，那张符跟了过去，一道道水箭激射而出，等那一小片雨水完全射出去之后，小木棍也变成了碎屑，分散落在听雨楼墙角钻出的一株顽强的野花边。
仙道可以拆分为四，符术，咒术，道术，法术！
舒夜也曾努力过，跟在渔语身边，最后厨师发现自己徒弟小渔教他仙道比自己修炼还要勤奋。厨师不干了，你们感情好，要是你资质不错也就算了，可是一辈子都可能突破不了黄阶，那不是浪费我宝贝徒弟的时间吗？他抓过舒夜，问道：“你这是准备将来没饭吃了去表演江湖杂耍？”
一盆冷水把舒夜泼醒，舒夜抱着刀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才终于想清楚，自己专攻武道，仙道无缘又何必强求呢？犹记得自己开门说要吃饭的那一瞬间，小渔姐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修炼变强的目的不就是让自己在乎的人少受点伤害么，有多久，没人为我流泪了？
很久了吧！
那一次开门，舒夜从屋子里走出来后发誓：以后无论如何，哪怕身死湮灭，也要笑着！要笑的很有诗情画意！
至于怎么个诗情画意法，用敌人的血画一幅血染江山的画够不够？
那一次的放开，舒夜的武道一途如脱缰野马，完全不管仙道后，两年前仙道竟然也到了九品，不得不说是一个无心的插柳之喜，唯一遗憾的是仙道九品再不能前进一步，不然舒夜一定先让仙道进黄阶。
一地的木屑似乎在不屑舒夜的九品仙道，龙雀随之而出，在舒夜的控制下不伤野花走了一个来回，木屑也就化归墟无。
“小样。”舒夜收刀说道。
渔语心神一动，另一根撑窗小木棍中间出现一个白点，然后小木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中间向两端慢慢消融。
“你也小样。”
这才叫仙道，哪像舒夜还要一个手势，咒术符术法术都用了出来也只打碎小木棍！
“碰！”
窗子没了支撑，迅速关上了！
舒夜无语的转过身，却看见一把白色小刀飘在自己眼前，不用说，圣旨到了，就一个字：悟。
舒夜大声笑道：“这字真丑！”
然后突然呆了一下。
风声在他耳际微微响起，楼下野花在雨里飘摇……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野花的呼唤。
万物皆是天地的一部分，天地元气本就伴随万物的规律生长，只是，越是有思想就越会被俗世侵染从而被天地元气摒弃，就只能靠修炼强行夺取，反而是那些无生命形态的花花草草更具有灵气，这也是为什么山川大泽的天地元气浓郁些，因为这些花花草草在凋零之后，又将所得的全都归还给了大自然。
而仙道就是强行索求天地元气来提升自己，所谓的仙道顿悟，即是忽然在某一天听到了天地元气的呼唤，那一刻，你将不再是一个掠夺者！
横跨在舒夜仙道九品与黄阶的大坝突然溃于蚁穴。
听雨楼霎时间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在舒夜身上，有人是讶异他竟然说出了那四个字大家都不敢说的字，有人是因为发现杀猪的貌似有了一场不小的机遇。
舒夜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龙雀飞出手中，在空中嗡鸣几声，一只小麻雀从刀尖跳出来，围着渔语转了几圈，后回到舒夜旁边。
“去！”舒夜又说了一个字。
小麻雀展翅飞，飞到窗子边沿，停而逝。
千里之堤溃烂，舒夜仙道第一个门槛被洪水冲平。他默默想着，原来这就是悟，这就悟出仙道黄阶了。
看着楼里的众人，舒夜带着一点点愿望嚣张说道：“明天听雨楼歇业一天！”
听雨楼里顿时欢声鼓掌叫好，隔了好几年终于又有人向小渔姑娘叫板了，上次那人滚出雨城他们记忆犹新，这次不知道杀猪的下场又将如何？你和小渔姑娘是很好，但是小渔姑娘的底线你知道？
听雨楼开业至今，可没有歇业这个词！
听雨楼的话事人，可不是你杀猪的！
可是，众人期待的事并没有发生，杀猪的还站在窗前。
听雨楼当家的这次没有丢下一道圣旨审判舒夜，她笑了起来，笑的比花还美！
确实比花还美，因为在她笑之前，窗子边沿被那只小麻雀踩过的地方，一朵和楼下野花一模一样的木花长了出来，把窗撑开！
一笑倾城，听雨楼里只看她不看花！
“怎样？”舒夜笑问。
渔语的嘴角翘起，她看着那朵不知名的木花，那朵舒夜一念间盛放的木花，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一个字两个意思，一个字答了舒夜的一愿一问。
有风吹了进来，吹着舒夜的头发飘啊飘，舒夜轻飘飘的想着，这算不算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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