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舒夜从雨城门口的两棵老松下走出,几缕晨光恰好在云层间散落开来,瞬间把这一片天地染成了淡金色。舒夜抬手遮住了额前,才朝着原野走去。
他穿着洗的发白的麻布衣,不起眼处还有几个补丁,雨城物资不缺,舒夜还是依旧勤俭节约。他的身材结实修长,左手依然握着那把漂亮的刀。
七年前他神色悲戚走上这个青石板阶,七年后他如这七年间的往日一样笑着下了这个青石板阶。
刚过肩的长发随意用一根丝带绑着,几绺青丝垂在耳鬓,微风吹起发丝偶尔会打在他右脸上的那个浅浅的酒窝上,酒窝渐深,脸上的笑容从这个酒窝里蔓延。
细细的数了一百四十九下,舒夜踏在了原野的泥土上,出了雨城的范围。
他看准了一个方向,顺风径直开始奔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一个小树林里。小树林是一个山头的山脚,他一头扎进去之后,树木一路抖擞,好像一条大蛇在林间爬行,依稀可以画出他上山的轨迹。
这个山头叫野猪林,舒夜在这里杀了七年的猪!
他没有去山顶,而是停在山腰的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没过多久,他奔跑跳跃过的轨迹变淡,林间又恢复了平静,但是野猪林却已潜伏了一个对这里的原住居民有很大危险的人物。
舒夜立在一棵树枝桠上,透过密林间的缝隙眺望雨城,那挂彩虹如同佛光般在雨城身后,宁静而祥和。
舒夜静静看着。
来雨城七年,他当然听说过雨城的由来。在一百多年前,有四个书生在十万大山里迷了路,四个书生也看得开,一路游山玩水,好在山中最不缺飞禽走兽,也不用担心肚子的问题,就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了。忽有一日,他们来到一个满是野猪的山头,站在山顶,他们连呼有口福了,商量着是先红烧还是先清蒸。
然后他们看到了雨城,和雨城后的那挂彩虹。
登高眺远,山顶的风光和山腰又有所不同,山腰的角度看过去,彩虹好像就在雨城后,而在山顶,看到的彩虹在雨城后很远的两座山头,山间云雾缭绕,如巫山行雨,若隐若现。
书生们被此情此景所摄服,有感而发合作诗一首:
山上彩虹山上雾,
云隐山间还似无。
上虹上雾上山舞,
山下小屋山下呜。
……
后来的后来,王莽皇朝一些封刀隐居的,厌倦庙堂的,落魄剑客,失意浪子……他们不约而同来到这里,筑了一座只属于他们的城。王莽皇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皇朝通史的一个小角落点了一句: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十万大山现一座城,名为雨城,按区域,归属西谷郡,每月税收一个铜板。
……
舒夜收回了自己投向彩虹桥的视线,转而看向自己身前,树林茂密,清晨的一场春雨消失后又在酝酿,但在这个野猪林显然还有上场春雨的余蕴,时不时在树叶上有雨滴混着露珠滚落,啪嗒啪嗒的打在树下陈年的枯叶烂叶上。
林间传来阵阵嗷嗷的声音,从声音中可以判断出,这个原住居民的族群在这片野猪林算是比较大的。
比较大,所以舒夜比较满意。
他把手中的刀抛向空中,奇怪的是刀并没有掉在地上,只是下降到与舒夜平行的高度,刀柄上那颗黑色的石头,此刻似某种强大生物的眼睛,漠然的俯视着密林深处。
一滴雨珠在叶尖弹下,恰巧经过那颗黑色石头前面。
雨珠也没有掉在地上!它被一个无形的东西托住,在黑色石头前轻微战栗!
有风南来。
雨珠顺着一条笔直的轨迹流动出一条淡淡的水线,水线淡去难再寻,但是从这道已经显现的痕迹上看,终点应该就在舒夜抛刀的左手。
舒夜九品垒境,七年下来已经垒境到第六次,虽然离九境还有三次,但是放眼整个修行界都能名列前茅了。垒境不易,寻常修行者能垒境一两次就满足了,只有那些世家阀门的核心弟子,才会正其心,二十岁前轻易不突破黄阶。
武道九品的内劲捉摸不定,当垒境一次后,经脉里就会有轻微的真气,真气透体而出,肉眼难以看到,虽无形却是实质。
舒夜摇了摇头,说道:“差点啊,还好兜兜没在,不然又要讽刺我了。”
差点刀就掉下去了!
刚才那一抛刀,刀停空中看似潇洒,却是需要很强的控制力和许多真气,舒夜毕竟还在垒境,垒境次数再多,经脉的真气比哪怕靠药物升黄阶的人还少。真气以一条线的形式绑着刀牵引出身体,不仅考验了舒夜手中形成真气的速度还考验了他手中形成真气的精确度。因为体内真气有限,舒夜不可能全部放出去,但是真气是由内劲压缩成的,源源不断的内劲在他手中小范围的形成真气,并且这一丝真气的大小不能增一分减一分,始终如一。
舒夜抛刀两米远,这是他真气成线的极限,光这一手,同龄垒境的人就找不出几个!
嗷嗷声夹杂着嘈杂声由远而近,近了,还能听出一些别样的情绪在里面,那是担忧和恐惧!
担忧某个屠夫,恐惧某个屠夫!
舒夜聊赖下伸手摘了一片新生的树叶,树叶过手,原本的光鲜亮丽迅速脱去生机绿意变得干燥枯黄,如在一瞬间经历了从春夏到深秋寒冬的四季变换。
枯叶被舒夜丢到空中,这片过早凋零的树叶运气很好,微微风送,飘在林间,竟然避开了一滴又一滴雨珠。每当雨珠快要打到那片树叶时,它总能凭借风力险之又险的躲过。
用舒夜的话说就是飘的很有诗意,比野猪林闻名的那首狗屁不通的诗有诗意多了!
虽然舒夜不懂诗意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这片枯叶的命运早已注定,要么被雨珠打落泥土要么被时间打落泥土。
舒夜让它选择了前者!
“啪。”
很轻微的雨珠打枯叶的声音,枯叶蘸了雨珠,不再轻飘飘,顿时有了下坠的力道。
而同时,枝桠上不见了舒夜颀长的身影。
他‘飘’下了树!
像先前的那一片枯叶,随风飘扬。但是他的身形显然不似那片枯叶的轻薄细小,雨珠一滴滴打在他身上,打的甚是欢快。
人在飘,雨在飚!
舒夜飘出了他口中那诗意的味道,可见诗意不是东西。
那片枯叶离地面不到一米的距离了,又一滴雨珠打在上面,它下落的速度骤然加快!
那群野猪嗷嗷觅食,掀出山林地的腐叶,走在前面的那只野猪以舒夜杀猪七年的眼光来看,净重200公斤,误差不会超过三两。
早上院落飞来听雨楼的一张符,上面写着数字200便是这个意思。
舒夜左手真气一扯,那把在空中摇摇欲坠的刀吸进舒夜手中,舒夜握住刀,右脸上的酒窝陷的更深了。
刀沿着枯叶下落的轨迹一往无前!
那只带头的野猪忽然发现头上有一片阴影,它好奇的抬起头,两只滚圆的眼珠首先看见一片枯叶,还没等它想明白这么小的一片枯叶为什么有那么大的一片阴影时,一把刀尖割开了这片枯叶……
“嗷~”短促的叫声宣告一个生命的终结。它只看见,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刀,如果再给它一点时间的生命的话,它一定会看见七年来野猪林的噩梦的始作俑者……那个带着一把刀长大的少年,那个从不沾染同胞鲜血却让无数同胞流血的少年,那个屠夫,那个野猪林的传说!
它的视线没了焦虑,瞳孔里失去了生命的颜色!它什么也不会不记得了,但不代表它的同胞不记得了。
“嗷嗷~嗷嗷。”
跟在它后面的那群野猪发出恐惧的急叫声,奔走相告,用它们的语言告诫自己的同胞,那个少年屠夫又来了。
舒夜随着那片枯叶轻轻落在地上,七年前,他对几根野草都存有怜悯之心,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杀生!
他也有自己的宿命,杀一些人,再被一些人杀!
地上一片狼藉,可是在舒夜周围,竟是平整异常,原因是那些野猪根本不敢靠近他!
舒夜脚下是一滩鲜血,从野猪脖子里洒出来的,那片枯叶分开落在鲜血的两边。杀猪七年,舒夜越渐熟练,只需要一刀割破野猪的颈动脉,再引进一丝真气击碎野猪的脑子,鲜活的生命便能瞬间消亡!
舒夜弯下腰,用手抚平野猪圆睁的眼睛,动作轻柔,像是生怕弄醒了它似的!
他缓缓说道:“你能死在龙雀刀下,也算是一种荣幸了!我信来生,希望我们是朋友,当然得是你尽快轮回才行,晚了,你连见我面的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报仇之事了。”
舒夜抓着野猪的前蹄,站直身子跳上刚才站过的枝桠,野猪200公斤,压的枝桠传出一个‘吱’的声音。舒夜应声跳上另一棵树,在空中,他回头望了一眼山顶,他有种错觉,山顶上有人在看他,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现。
如来时,树木抖擞,去时也一样,不到片刻时间,雨城外的原野就出现了一个奔跑的身影,来时顺风回时逆风,他右手举起,把一只200公斤的野猪当做风筝在放。
人走了,野猪林山腰只留下了一滩鲜血和一刀两分的枯叶向泥土说着不久前的故事!
(https://www.biquya.cc/id33861/1850677.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