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跃进（一）（9）
公共食堂开伙这一天，全村人都很激动，开饭的钟声还没敲响，各家各户都已经蠢蠢欲动了。张吴氏刚从床上坐起来，自己还没扣上斜襟上衣扣子，就急切地喊道：“解放、土妮，快叫你们弟弟起床，今天要到食堂吃饭了，去晚了说不定就吃不上饭了。”
张解放、张土妮被张吴氏叫起来，接着，张解放又把张土改、张援朝叫起来，张土妮边叫边把张互助、张合作从床上拉起来，张解放没叫醒张麦生，他硬把他拉起来，张麦生哼哼唧唧地不肯起，张解放一松手，他又躺下了，张解放照他屁股上拍了几巴掌，张麦生哇哩哇哩地哭起来。
张吴氏扯着嗓子喊道：“哭啥哭，再不起来就吃不上饭了，吃不上饭饿死你，看你还哭不哭了。”
张解放、张土改、张援朝、张互助、张合作、张麦生起床后一字排开对着院子撒尿，撒完尿，张解放揉着眼睛说：“娘，我们的木槽咋拿过去呢？”
张吴氏坚定地说：“不拿了。”
张解放问：“哪我们用啥吃饭呢？”
张吴氏又不急不躁地说：“食堂里有碗，用碗吃。”
张解放和张土妮领着弟弟们跑出院子，张吴氏抱着张谷生紧随其后。去食堂吃饭的人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家家户户都是倾巢出动，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成群结队，像潮水一样向食堂涌去，大人们笑盈盈地迈着轻快的步伐，孩子们又蹦又跳，一路小跑。
食堂小，吃饭的人多，即使人挨人站着，食堂也容纳不下全村的人，排队领饭的队伍从食堂里拐着弯延伸到外面。几口大缸里冒出诱人的热气，十几个大筐里的馍馍堆积如山。领到饭的人笑眯眯地饥不择食地吞咽着，他们的吮吸声、咂嘴声惊心动魄。等着领饭的人烦躁不安，左顾右盼，又是用筷子敲碗，又是跺脚，孩子们在不停地喊着：“咋还不到我们呢，我都快饿死了。”食堂管理员袁驴儿神气十足，他不停地嚷嚷着：“排队，排队，谁不排队，就不给谁饭吃。”要是轮到女人领饭，特别是中年女人领饭时，他还会意犹未尽地瞟一眼，然后再神气十足地抬肩挺胸地给她们一份饭。
离家近的，领到饭都回家去吃了，离家远的，领到饭就蹲在食堂外面吃起来。张丰年一家领到饭都去了牲口棚。食堂第一顿饭是谷面馍和红萝卜小米稀饭，几个孩子还没到牲口棚就把一个谷面馍吞下去半个了。干吃谷面馍容易打嗝，大人们有经验，在吃之前都要喝两口汤，小孩既没那个经验也没那个耐性，所以，几个孩子到牲口棚时乱打嗝。等他们不打嗝了，回味到谷面馍的味道时，一个谷面馍已经全部下肚了。张吴氏觉得今天吃的是实实在在的粮食，儿子张谷生可是有奶吃了，所以，她边吃饭边把奶头喂到张谷生嘴里让他吃奶，人毕竟不是造奶机器，即使机器，也要有个生产过程，张谷生吸不到奶水，急得哇哩哇哩地哭起来。说是管吃饱，但是，为了提倡节俭，领饭的时候大人每人只给两个谷面馍，小孩给一个，吃不饱的还可以再去领。张丰年一家在牲口棚还没蹲稳又返回食堂领饭了。都快过去半上午了，还有人在等着领饭，食堂的宗旨是吃饱，可是，大家的目标是吃撑。张丰年撑得实在蹲不下去了，不得不站着把剩下的一个谷面馍吃下去。
食堂开伙这天，学校上午几乎没上成课，两节课的时间都过去了，学生不是撑得坐在墙根睡觉，就是还在食堂等着领饭呢。村民出工的时间也向后延迟了大半上午。
早饭结束后，袁驴儿给李耕田说：“支书，食堂做的可是一天的馍馍，这一顿都干光了，这哪行呢。”
李耕田说：“头一顿，大家都吃得多，过上两天就不会吃恁些了。”
李耕田担心的不是大家吃得多的问题，而是这样太耽误农活。根据上面的精神，他把整个村划分成五个小生产队，居住相对集中的户家都被分到一个生产队，又分别在各队区域建起来一个食堂，一个小队一个食堂，这才基本上解决了因为吃饭问题耽误农活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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