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地盯着他。
他瘦小的身体如爬行在路面上的毛毛虫，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我，一路骂一路冲出来。
我看到他脸上的扭曲的线条，因为愤怒而眼睛血红，好像我已经把他欺负了多次。
这狗儿来到我面前，右手一伸，把那张红色的人民币一下抢过去，十分自然和理所当然地放进他的裤袋子里，然后把右手的食指伸出来，几乎点到我的鼻子上，大骂：有人生没人教的狗东西，竟然敢在我家楼下抢我女儿的钱！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砍了你的手？
他的唾液如三伏天的蚊子一样飞扑向我的脸，一点一滴如油星一样燃烧着我的尊严。
是的，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没有尊严。
可是，爸爸说过要忍，不能冲动，冲动的人是活不长的。
我不出声，转头就走。
没想到，这样一只狗儿能生出那么好的女儿！
反正自己也不想要，那就当是还给了那小姑娘吧。
狗儿却似乎不想放过我，跑到我的去路，拦住我，继续骂道：怪不得有这么窝囊的老爸，娶个老婆还跑了，再娶一个，还被我抢了，哈哈哈，原来全他妈的是孬种！活该！还敢抢我女儿的钱！
我的火突然燃烧起来。
我放下了行李。
我相信，我当时的目光绝对是比刀还冷，比冰还利。
我也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招术，只觉得身体要爆裂开，右手只是轻轻一挥，眼前那个还一直骂骂咧咧的瘦男人便飞了起来，嘴里还骂着，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身体嘭一声撞向十米外的信用社的大玻璃门，哗啦一下，玻璃门发出刺耳清脆的响声，整块玻璃如冰山溶化一样破碎，几块碎片刺入那狗东西的脸上，划开了一条深长的伤口，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尖叫声和惨叫声在信用社里此起彼伏，警报器呜呜地响起来，十几个人从里面跑出来，惊惶失措，手里拿着一张张银行卡。
我这是第一次打人。
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把人打成这样。那么远。那么重。
我背着行李，消失在众人的目光里。我知道他们一定在对着我指指点点，一定在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条六十米宽的城市大道，本来横过马路是红灯，但此时被一些惊慌的人群挡住了来往的车辆，在一群群如惊鸟一样的人流面前，那些铁皮包的汽车无奈地停留在原地，不停按响喇叭。
我溶入人流。
不知不觉来到了汽车站。
这是我常来的地方，是我离开家乡和回到家乡的必经之地。
我随意地上了一辆车子，找了一个最后的位置坐下来，左边本来戴着耳机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哥哥眉头一皱，站起来，看了我一眼，用手捂住鼻子，向前面走去。
右排坐着一个女子，二十岁左右，样子还算可以，一脸忧虑，只是瘦。
她并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感觉到我的臭。
我三天不洗澡了。
我自己都觉得我身上充满了一股酸臭味。
几只苍蝇开始在我头上脸上嗡嗡地飞。
我一向讨厌它们。
也不知道用了一招什么招术，双手在空中一阵挥舞，两边手心中便跳动着七八只苍蝇，在手心里乱窜，发出激烈的撞击，弄得我的手心痒痒的。
我一用力，一股热气在手掌中渐渐流出，不一会，手心上冒出阵阵青烟，一股焦味和着烟味再次从我两只手心窜出来。
前面坐着一个肥胖的阿姨，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尖叫一声，站起来，向门口跑去。
车上此时坐着十来个人，全都惊愕地看着我。
然后便也如同那个中年妇女一样，站起来，苍惶而逃。
我知道他们以为我身上有什么爆炸物，因为近来全国各地的公交车上经常发生爆炸，一死就几十人，车子被烧成灰。电视里时常报道这些，难怪一看到我手中冒烟如此惊慌。
右边那个少女却还是一动不动，似乎看不到，也闻不到，痴痴地望着窗外，窗外人流如枳，此时开始聚拢过来，远远地指着我。
我打开双手，看到里面的苍蝇已经变成了一堆焦黑色的点，如炒焦的黄豆。
我张嘴，把这些“黄豆”扔进嘴里，一股肉香，我一下子呑咽而下。
我没有钱，十年来吃过无数的苍蝇蚊子，蚯蚓蚂蚱，蜂蛹蛇鼠，只要能看到活的动的，我捡起来就吃，我记得吃过最大的是一只蜈蚣。
那天天气异常的闷热，天空乌云密布，要下大雨了。
我生吃了二十几只在我身前飞翔的蜻蜓，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这时听到身后的草丛里传来嗘嗘的声响。
活的！
我兴奋起来。
转身扒开已经枯黄的白茅草，一条赤红色的大蜈蚣正穿梭在茅草丛里。如一列无声的列车，迅捷，肥大，闪着幽灵一样的光泽。它穿梭着，我一路跟着它，终于在白茅草丛尽头处截住了它。
它抬起头来，两只黑色的小豆眼瞪着我，两边的牙齿相互交错摩擦，仿佛在警告我：让开，否则别怪我咬人。
我极度的兴奋。几年来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肥大的蜈蚣。
我慢慢地趴在地上，头渐渐*近那只蜈蚣，张开嘴巴，希望它自己爬进来。
蜈蚣看出了我的强大，头一低，从我左侧飞快地掠走。
我迫不及待，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心随意走，意随心生，随着我用力一吸，那条还在穿梭的肥大的蜈蚣便吸进了我的嘴里，入口还在挣扎，甚至用力地咬了我一口，至今舌头上还有一个小牙印。
我不容许它欺负，一口咬掉，三下两下，吞下去。
有点腥，有点臭，有点微酸。
但真的很肥，一身肉丝。
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它落下我的肚子里时，空空的肚子里充实了不少。
这是十年来我吃过最大最肥的活物，除此之外，吃的全是些死鸡死鸭死猪，甚至吃过一个死人的一只手掌。
我不是魔鬼，我是太饿了。
这个世界上能吃的东西，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我都吃。
我记得那天吃完那只人掌，自己还是不能适应，心理压力特别大，把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五根手指还没有消化，断成了一截一截，带着胃液……
就在我胡思乱想回忆过去的时候，车上上来了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察，双手握枪，一个对着我，另一个对着那个女孩子。
车上除了我们两人，连司机都跑了。
“不许动！把双手举到后脑勺，站起来！”
另一个警察声音有些发抖，说道：“我，我，你，你们……”。
我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她似乎还是那个样子，一动不动，似乎是个死人。
我从来就不怕警察。
我十年来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警察局过的。
他们把我捉回去，然后关起来，几天之后又把我放出来，过一段时间，又把我捉进去。我知道，每一次捉我，都是因为有领导要来，嫌我们脏，影响市容。
我笑了笑，说道：“警官同志，今天领导要来吗？”
站在最前面的高个子警察脸上没有三两肉，宽大的警服显得他更瘦了。警帽有些歪过右边。像电视剧里的国军。
他向前一步，那把六四手枪乌黑的枪口指向了我的额头。
我还从来没有被人用枪指过。更没有被人那么近距离地指着额头。
这小子，玩过火了。
我记起了父亲小时候教导的话：能忍才能活。
好吧，小子，我今天便全由你，反正呆在警察局好过呆在水泥管里。
我把双手举过头顶，一动不动。
高个子警察身后是个又矮又胖的警察，满脸的汗，他也学着高个警察，向前几步，枪口对准了那个女孩子，大声说道：“你，你，你没听见吗，举起手来，听见没听见？”
我转头看着她。
她终于站了起来，看着前面，说道：“你在叫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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