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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中，一处占地极为宽广的院落。大门口匾额上镶嵌的‘叶府’两个威凛大字，远远的便是让人心生阔意。只是今日那门外虽然仍然有护卫把守，但从那两扇紧闭的红漆大门上，却是让人没来由的感觉到一丝萧条之意。
院中一间卧房内，叶羽屈膝跪在床前，一双暗淡的眼睛低低垂起，不忍直视床榻上那道虚弱的身影。
此时叶开明已经转醒，但气息还是有些虚弱。虽然后背已是被包裹好，但那白色的布条上，已然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丝丝猩红。
见叶羽如此落寞的模样，叶开明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叶家男儿，何时有过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给我打起精神来！”
“父亲…”叶羽抬了抬头，但目光刚一触碰到叶开明那依旧刚毅的侧脸，他心头便又是狠狠一紧。
“都怪孩儿不好，是孩儿连累了父亲。孩儿该死！”忍着眼中的湿意，叶羽重重的把头磕到地上，久久没有抬起。
“爹不怪你，起来吧。”叶开明长吸口气，慈爱的看着叶羽，“你娘刚生下你，便是因难产去世。你可知她临终前说了什么？”
“我娘…”
听到这个名讳，叶羽眼中露出恍惚。从小到大，那都只是一个温暖的称呼而已。
“她只留下一句话，便是要我好好将你养育成人。”叶开明缓缓开口，脸上也是露出追忆之色，“我叶家三代行伍，为父也是不能辱没了祖先的名头。也正因如此，这许多年来，爹对你的关怀却是差了太多。自小到大，你多半时间都是独自在家，爹陪你的时间，实在太少。想到你娘当年的话，爹心中只觉愧疚啊。不过，只要爹还有一口气在，便是拼尽一切，也自当会保你周全！我叶开明的儿子，谁人也伤他不得！”
“爹…”
“不能修仙就罢了，只要在这凡尘中过的快活，便已够了。爹不盼着你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只要你一世平安，爹便此生无憾了！”
“可是爹，那秦家…”叶羽咬了咬牙，想到秦家父子对叶开明所做的事，他心中的怒意便不由的向上猛蹿。
但话还未说完，叶开明便是摆手打断了他，“经此之后，他秦家想必不会再将我叶家放在眼中。那秦卓一朝得志，连皇上都要百般亲近于他。以后，你也不要再去招惹他们了。如今爹还能保你安生，但日后，爹怕是即便拼上性命，也再难与秦家抗衡了。爹的命不重要，但我不想你再有事！”
见叶羽脸上恨意翻涌，叶开明知道叶羽必然不会心甘。虽说他同样将秦家恨之入骨，但如今的秦家，这莫海国内的确再没人能招惹的起。比起叶羽的安危来，这一口气，却必须吞下去。
“记住了吗，这是为父的命令！”
见叶开明一脸严肃，叶羽咬了咬牙，终是点头道：“是，孩儿知道了。”
“知道就好。”叶开明微叹口气，摆了摆手，“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那爹也好好休息吧。”叶羽应了一声，起身便向外走去。然而刚到门口，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了管家福伯略显急切的声音。
“将军，有圣旨到了！”
“圣旨？”
听到这两个字，叶羽和叶开明皆是一震。隐隐中，他们心中同时升上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就在福伯身后，石公公紧随而来。他冲着床榻上的叶开明抱了抱拳，笑道：“叶将军身体不适，便不用下床了。就这么接旨吧。”如何接旨只是他一句话的事，这么点人情，他还是极愿意卖出去的。
“如此便多谢石公公了。”
感激一笑，叶开明正了正身子，同时略微零散的发髻也被他稍稍整理了一番。而叶羽后退两步，一掀衣摆，跪了下来。
见两人准备妥当，石公公清了清嗓子，将手中的圣旨展了开来，高声唱道：“诏曰，振国将军叶开明之子叶羽，于仙试中冲撞仙人，令仙人震怒，且险些险帝国与水火。其罪滔天，不可不罚。然其父已代其受过，另念叶家三代忠孝，特从轻发落。责削其爵位，贬为撼天山城驻守，明日启程，前往任职。钦此！”
语罢，石公公面露叹息，将圣旨交到叶羽手中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去。
良久，叶羽呆怔原地，似乎仍未能消化这突来的旨意。
“岂有此理！”叶开明怒目一瞪，一掌狠狠拍落在床沿之上，“罚已罚过，怎还会有此惩处。定然是那秦家从中作梗，我这便进宫，找皇上讨个说法！”
“爹！不要！”见叶开明作势起身，叶羽忙从失神中惊醒，一把将其拦住，“爹，如今皇上亲近秦家，您去了也是白去。万不要再因为孩儿，将叶家引入祸端了。这撼天山城，我去！”
“不行！那撼天山城地处荒凉，常年流寇不断。驻守十去九死，你才堪堪舞象之年，爹万不能让你去犯险！”
扯了扯嘴角，叶羽努力做出一个笑容，“放心吧爹，孩儿已经十六，有些事，也该独自承担了。区区撼天山城而已，还要不了孩儿的命。”
说是这般说，但叶羽也只是为了让叶开明宽心而已。那处险地的名头，国中谁人闻之不惧？可叶羽知道，若想让叶家得以安身，这撼天山城，他必须要去！
“可是羽儿…”
“爹，相信孩儿，有朝一日，我必然可以安然回返的。您无须为我担心，保重身体要紧。孩儿已经长大了，这叶家，便由我来挑起吧！”叶羽灼灼的望着叶开明，语气笃定毅然。
“羽儿…”堂堂镇国大将军，铁打般的虎狼男子，此时看着叶羽尚现稚嫩的脸庞上那抹无畏的决然，他虎目之中，竟是微微的有些湿润起来。“不愧是我叶家男儿，不愧是我叶开明的好儿子！好，为父便在这都城之中，待你归来！”
……
次日，叶开明的床榻前，叶羽重重的给叶开明叩了个头，旋即站起身来，挺了挺胸膛，毅然的迈步离开。望着叶开明眼中那抹疼爱与难舍，以及两鬓不知何时冒出的一缕花白，叶羽在心中告诉自己，“我会回来，一定会！”
都城内，看着叶羽一行人马缓缓行来，众人皆是露出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唉，那不是叶家少爷吗。听说他被派到那死地去了，看着模样，竟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前几日的仙试大会你不知道？叶家，失势了！”
“嘘！不想要脑袋了，这些事，岂是我们寻常百姓可以议论的。管他哪家坐大，我们只管看着就好。”
叶羽端坐马上，后边跟着几十人的护卫。他面色如潭水般沉静，耳边的议论声不时传来，但他却置若未闻一般，未起丝毫波澜。
随着一串哒哒的马蹄声，片刻之后，叶羽等人已是来到了都城之外。
眼前管道宽阔笔直，随着一阵秋风掠过，带起的一阵尘土飞扬，让人忍不住微微眯起了双眼。
“叶羽大哥，一路保重啊！”
一位身形健硕的少年，早早的便来到了城外等候。见叶羽出现，他快步上前，诚挚说道。
少年名为王洛天，也是朝中大臣之子。他自小便是与叶羽关系莫逆，这次叶家失势，多数人都已投到了秦家门下。像王洛天这样依旧敢来送行之人，已是少之又少。
叶羽翻身下马，拍了拍王洛天的肩膀，微微笑道：“你不是也被仙门选中了吗，恭喜了。日后在那仙门之中，莫要再像以前那般莽撞，要懂得生存之道，照顾好自己。”
王洛天点了点头，“恩我知道，叶羽大哥也要保重！若是那撼天山城敢有人欺负大哥，待我学成归来，定然去灭了他们！”
闻言，叶羽不由的失声一笑。从王洛天的神色中，他读出了真诚的味道。“好了，不用送了。放心，我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想伤我，没那么容易的。”
说着，叶羽正要上马离去，身旁却是缓缓走来了一位妙龄少女。少女樱口桃面，黛眉秋眸，一袭鹅黄色罗衫包裹着玲珑躯体。虽然年纪尚青，却也出落的亭亭玉立。
见少女出现，叶羽眼中原本暗淡的神色忽然闪了闪，“墨玲，你也来了…”
少女点点头，“是呀叶羽哥，我来送你了。”墨玲红唇微动，轻声说了一句。她定定的望着叶羽，眼角微微湿润了起来。
墨玲是丞相之女，自小与叶羽一起长大。随着两人情窦初开，早已彼此暗生了情意。然而造化弄人，莫海国只三人被仙门看中，其中唯一的女子，便是墨玲。
本该携手入道的眷侣，如今，却只能分道扬镳。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叶羽看着眼帘低垂的墨玲，含笑说道。只是那笑容，此时看上去却那般的牵强。
“你，都知道了么…”闻言，墨玲一怔。她抬起眼来，满含歉疚和不舍的望着叶羽。
叶羽笑容更加苦涩，自嘲道：“即便我叶家再不如前，但丞相与兵马元帅联姻这么大的事，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见墨玲将头深深埋在胸口，无语低咽。叶羽灼灼的望着她，“你知道，只要你一句愿意。纵使天下为敌，我叶羽也会将你揽在怀中！世人皆言我无缘修真，但我叶羽的路，又有谁能看得透彻？难道连你，也不信我？”
“叶羽哥，对不起…”墨玲潮湿着双眼，不知如何作答。
“我只问你，与秦卓这婚事，你可心甘情愿？”
“我不能，违背爹爹的意思…”
“与秦卓这婚事，你可心甘情愿？”
“…爹爹说，我终究是女儿之身，有他在，我在仙门中也好有个依靠…”
“你可心甘情愿？”叶羽紧握着墨玲的皓腕，近乎咆哮道。
墨玲终是承受不住，任由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她挣脱开叶羽，嘶声道：“心甘怎样？不甘又怎样？若非你与仙无缘，我们又怎会天涯陌路？我是仙，你是凡。我们仙凡有别，已然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你懂吗！”
“仙凡有别，呵呵，仙凡有别，哈哈…”
叶羽放声狂笑，似乎郊外的风太过凛冽，他的双眼竟是被风吹的有些模糊起来。
脚尖一点，叶羽翻身落到马背上。他从怀中捏出一块玉佩，灼灼的望了几眼，“这是你曾送我的定情之物，还给你！”
手腕一翻，他将玉佩扔到了墨玲面前。“你我缘尽于此，从此…各不相干吧！”
说罢，他双腿猛然一夹马腹。胯下骏马一声长鸣，带起一阵尘土飞扬，飞奔而去。
看着地上那断成两半的耀眼翠绿，墨玲止住鼻间上涌的酸意，喃喃道：“既然无缘，又何须挂牵。注定两个世界的人，忘了，也罢…”
城门上的一处，看着叶羽绝尘而去的背影，秦卓嘴角挂着阴笑，“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好了？”
他身后一个尖嘴青年，闻言上前一步，谄笑道：“秦少爷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恩。”秦卓点了点头，“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转过身来，含笑看着尖嘴青年，“去吧。以后只要尽心为我秦家办事，我不会亏待于你的。”
“嘿，多谢秦少爷赏识！我办事，绝不会让您失望就是！”说着，他抬眼向叶羽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森笑一声，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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