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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动。”鄂静白见他一睁眼就想起床,赶紧避开伤口按住了他的肩膀,受的伤流的血可不是假的,这么猛地起来,不再度晕过去就怪了。
颜米也的确是很晕,麻醉药的药效过了,身上也疼得厉害,不过他面上除了苍白之外就没有展露更多的异样,半阖着眼似乎在思考现下是什么状况,躺了一会儿缓解了那股子天旋地转的感觉之后,颜米才沙哑着嗓子开口:“……树平呢?”
鄂静白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略显尖锐的问题,小心翼翼扶起他靠坐着,让他喝了半杯水后方道:“他死了,你知道的,当时那种情况……”心脏都已经挖出来了,整个人都能动,一个普通人在活着的时候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颜米也算和灵异学界搭边,鄂静白并没解释太多,确保对方能听懂便是了,颜米听罢,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整张精致耐看的面孔像是被石灰糊住了完全不能动弹似的,许久许久才阖动了一下眼帘,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任凭是谁站在这里,看见他这么个反应的时候都会觉得颜米未免太过心性凉薄,可是鄂静白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忽然觉得他其实不是铁石心脏,倒像是无措到了极点,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做怎么样的举动了,鄂静白甚至觉得他现在不说话不是因为虚弱也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实在无法将话语挤出被堵住了一般的喉咙。
病房是单人的,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家医院是灵异学界的地盘,关上门隔音结界就能发挥作用,外头的喧嚣一点儿也影响不到里面的人,颜米不说话,鄂静白也沉默,整个病房都安静得不像话,那份猪肝粥也渐渐散去刚出炉的热气,鄂静白便把用饭的小桌子摆好,调羹塞到他手里,颜米便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鄂静白也不避讳,三口两口就把剩下的粥喝完了——让他见一地的血,也很挑战他的食欲好不好……
把一次性的饭盒收拾好,鄂静白在纠结要不要先让颜米睡一觉再做笔录的时候,颜米冷不丁的就开口了:“其实我不是很相信。”
“什么?”没头没尾的话让鄂静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人很开朗,和谁都能聊得来,很讲义气,大家都喜欢他,”颜米用一种认真的口吻道,眼神却是茫然的,“我不相信树平他会杀人。”
鄂静白静默了片刻,陈述事实:“他不一定杀了别人,但他差点杀了你。”
“他说他想永远跟我在一起,”那种无措终究还是顺着颜米的瞳仁流了出来,细细地缀在他眼角,“我觉得他不想杀我,他只是想杀了他自己。”
可是那时候方树平就像是已经疯魔了,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和颜米融为一体就能血脉相连永不分离,却差点害死了颜米。
鄂静白看了许久才看懂他眼里的自责,忍不住道:“不是你的错,是他入魔了。”他不知道方树平对颜米有多好,不过一旦有了心魔,不克制就只能自取灭亡,更何况方树平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克制。
“……他觉得我错了,他说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以不懂他的感情?”颜米微微蜷住手指,注视着病床边脊梁挺直的男人,“可是鄂静白,我真的不懂。”他不止重复过一次这句话,语速缓慢,似乎不知除了这句话还能怎么样表达他的感受,“对一个人好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理由呢,他对我好,我就当他是朋友,什么友情什么爱情,我根本就弄不明白。”
任何人说这么一段话都有推脱责任的感觉,鄂静白对上他看似平静却深藏难过的眼睛,却发现颜米是真的迷茫失措,他看起来冷漠倨傲,拒人于千里之外,连方树平恐怕说起他时都会道一句不善交际,鄂静白此时却发现颜米哪里是不善交际,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看不到方树平的执念,才会发现不了穆廿的痴迷……
不过方树平现在如愿以偿了,颜米就像是张什么都没沾上的白纸,方树平用他的血浸了他一角,“你听我说”那些话的诱导太能蛊惑人心,他让方树平觉得死亡是方树平能够永远占据颜米的唯一方法——有那么一个人,你渴求了好久好久,靠得那么近,触手可及,他身边明明只有你,可就是不属于你,你恋他宠他却没胆子说爱他……那种绝望往往能把人变成疯子。
“如果不去回应一个喜欢你的人就是罪大恶极,那么这世上有罪的人太多了,况且你什么都不知道,”鄂静白看着他道,语气平淡而笃定,“车到山前必有路,可惜很多人都是自己逼死自己的。”方树平是这样,颜米何必重蹈覆辙?
颜米微微睁大了眼,他看起来像是并没听懂鄂静白的话,但又似乎懂了一些,重重的伤感终于撞破被冷漠冰封的脸庞,他张开五指捧住了脸,一滴泪猝不及防从指缝里滑了下来。
他想起了两年前刚回国拿着简历去K交大的时候,地铁站口前,阳光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砸得他眼都花了,所有人被他的一身冷气震得不敢靠近,只有那个笑容爽朗的青年踩着一地阳光走到他面前——那时候,阳光太暖了,烫得他晚上回去后就发现自己被晒脱了皮,就像是方树平给予他的感情,明明很暖,靠近却是伤害……
林映空在和房东沟通之后,便能确定方树平劫持颜米后所住的那间屋子的确是他本人租的,而屋子里摆的那个阵法上用的符纸却不是帮方树平的那个异能力者画的,而是灵异学界的通贩货,上面还有流通的识别标志。
灵异学界里混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专门画符售卖的人妖鬼怪大有所在,有几家比较出名的都会在符纸上留下印记,这个神秘的异能力者用的就是其中一家的货物,摆出来的阵法也不算太稀奇,这样的人不是灵力太差就是脑袋太聪明以至于做事不留任何痕迹,封容和林映空吃了个早餐后就往买符纸的那家常驻K市的分店去了,徽章一亮,店员不敢怠慢,拿了那符纸一看,立刻点头表示这是他们店里出品的东西,可惜人来人往,倒是记不住买的人是不是照片里的方树平。
打开门做生意的,没记住也不奇怪,封容和林映空倒没多失望,只跟他们拿了监控录像回去看——灵异学界也是与时俱进的。
再度回到总部小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他们挑了个果篮带过去给颜米,敲门进去时就看到两个大冰山和谐地呆在一块儿,鄂静白拿着一沓A4纸在写字,颜米戴着耳机看着手机,似乎在看电影,病房里静悄悄的,不过并不会显得气氛尴尬,封容看了脸色苍白的颜米一眼,心道他这是调整好状态了?
见到封容和林映空进来,鄂静白站了起来,拍拍颜米提醒他之后才道:“部长,林助手。”
林映空将果篮放下来,顺手帮颜米把流得快了些的点滴调慢一点,然后微笑着向已经摘下了耳机的他点头打招呼,“抱歉颜米,让你受惊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颜米抬眸看着他的动作,一如既往言简意赅,“没事。”
封容也跟颜米打了招呼,随即问鄂静白:“手术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鄂静白答道:“都是皮肉伤,缝了十几针,要留院观察两天,两个星期之后才能拆线。”
封容颔首表示了解,看向颜米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语气倒是平静:“颜米你介意现在做份笔录吗,现在案情恐怕还有好几个疑点需要你帮忙解决一下。”
“疑点?”颜米听到这两个字,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状态也收敛了一些,下意识看了看鄂静白后问道:“什么疑点?难道树平……方树平他的死还有别的原因?”
鄂静白不知道封容和林映空有没有看到颜米淡漠语调下的期待,但他觉得这话题实在压抑,就借洗水果的名号想避开一会儿,结果颜米有些无措地又看了他一眼,他脚步一顿,就没忍心走了。
封容若有所思地来回扫视了他们一圈,随后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淡淡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不过方树平突然对你发难,可能是有其他人干扰的缘故。”
颜米听了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失神了片刻后才把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到他发现是方树平绑架自己的时候,封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当时客厅里可能有另一个人?”
“嗯,”颜米有些迟疑,“我听到了方树平好像在和什么人吵架的声音,然后他就像是被刺激了一样冲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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