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北麓的二月初,其实仍然非常寒冷。
尤其是晚上,而且还是倒春寒的时候,根本和冬天差不多,甚至更加寒冷。
翁承久说得不错,金寨镇扼守大别山东北麓的咽喉要冲,而且易守难攻,属于兵家必争之地。
杨李氏,也就是李灵儿,竟然是小红旗的人,这是熊储的第一个没有想到。
杨老六、张杰,竟然是滚地龙和混江龙的人,这是熊储的第二个没想到。
老回回马守应和八大王张献忠在庐州分兵,而且兵锋直指霍邱一线,这是熊储的第三个没想到。
小红旗,就是李信和红娘子放出来的一支女兵部队,总部在颖川西南的黑龙庙。
按照个人交情来说,李信和红娘子都是熊储的老朋友,当初把问月山庄送给他们不说,熊储还留下了数万两银子。
滚地龙,就是中州丐帮副帮主裘万山,这也是熊储当初在伏牛山的老朋友,而且并肩战斗过。
混江龙,就是黄河排帮的副帮主姜腾蛟,逍遥子死了之后,熊储重出江湖遇到的第一批朋友之一。
滚地龙裘万山、混江龙姜腾蛟,把丐帮和排帮精锐弟子四万人集中起来,两年前就占据了大别山南麓的英山、麻城一线。
过去近十年时间,莫九娘坐镇洞庭湖,主管大江南北的斥候营,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了如指掌。
经过一番调查,被翁承久关押在牢房里面的人,几乎都是义军的人,分别是小红旗、滚地龙、混江龙的人,甚至还有八大王张献忠的几个人,一共有一百七十九人。
毫无疑问,说什么翁承久“诬良为盗”、“为祸乡里”,那都是小红旗暗探李灵儿的诬陷之词,目的就是刺激熊储出手帮忙。
熊储临时审案最终没有继续下去,因为从根子上来说,似乎所有的人都和自己有关联,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所以把所有人都单独关押起来。
熊储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很多情况下拿得起放不下,又叫做“优柔寡断”。他有菩萨心肠,缺乏的就是霹雳手段。
现在这个毛病又犯了,一直到吃过晚饭以后,熊储仍然没有想清楚应该怎么办。
被关押的都是红娘子、裘万山、姜腾蛟、张献忠的人,也都是老朋友的人,难道见死不救吗?
被自己抓起来的人翁承久,竟然是一个很难得的将领,很有一些战术眼光。
最让熊储泄气的是,就是这个翁承久忠于朝廷,一身正气,关键是他还不怕死。
一身正气,还不不怕死的人,熊储最头痛。
对于翁承久这样的人,熊储从来都是敬佩不已。虽然他很年轻,但是熊储仍然非常敬重。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自己把红娘子、裘万山、姜腾蛟、张献忠的人都放了,翁承久肯定没有办法向朝廷交代,甚至有可能掉脑袋。
如果先把翁承久给放了,牢房里面红娘子、裘万山、姜腾蛟、张献忠的人,肯定会被翁承久提前给杀掉。
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让人承受不起,现在熊储一下子抓了五个烫手的山芋在手中,所以室外寒风刺骨,但他现在还是浑身冒汗。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已经掉进陷阱,心情肯定好不了,熊储的心情就非常糟糕。
“那个李灵儿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给我下套子,真的非常可恶。”熊储再一次吃瘪,很有些窝囊的感觉。
严二娘坐在熊储对面,手里用银针一个劲地挑着蜡烛的灯芯:“这个事情真的很难办。如果我们不知道还好说,现在一脚踏进来,如何才能照顾四个方面呢?我们扔下烂摊子甩手一走,那个李灵儿回去一说,相公今后在江湖上就别做人了。”
熊储揉着太阳穴,苦笑着对莫九娘说道:“九娘,下面的兄弟暗中调查的结果如何?”
莫九娘做了一个怪相:“没法子,金寨镇巡检司的翁承久没有什么坏名声,除了这一次抓了杨老六和张杰,他还没有抓过附近的老百姓,所以诬良为盗站不住脚。至于下面的几个十夫长,本来就是当地子弟,更不可能祸害自己人。”
“由此可见,要想在翁承久身上找到释放这些人的借口,没有任何希望。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强行把牢房里的人放了,然后一拍屁股离开。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朝廷认为我们和流民是一路的。”
熊储听了莫九娘的话,揉动太阳穴的力量越来越大,良久才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滚地龙、混江龙他们两支人马的情况如何?”
莫九娘点点头:“他们占据英山一年多时间,根本没有四处攻城略地,而是开始经营大别山。老百姓该种地的还是种地,该缴税的还是缴税。不过不是上缴朝廷,而是交给义军了。”
“正是因为他们不四处乱窜,更不随便杀人,对外面的祸害几乎没有,而且还和外面做生意。到现在为止,甚至好多人都不知道英山县城已经不受朝廷管辖了,所以湖广巡抚主要是针对流寇,暂时没有动他们。”
熊储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了:“既然朝廷都能够暂时容忍他们的存在,说明的确不是太坏。黛莉,去把翁承久请过来,看看如何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惜,翁承久进来以后就拖了一把椅子坐下,自己抓着茶壶倒了一杯茶,翘着二郎腿一言不发。
“翁大人一身正气,精忠报国的骨气熊某非常佩服。”熊储觉得自己说话从来没有如此艰难过:“熊某今天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
翁承久把茶杯往桌上一顿,直接打断了熊储的话头:“既然是不情之请,还请锁喉剑不要说了。下官刚才已经想明白了,锁喉剑原来是为了救那些流寇而来。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拔出剑给这里一下子就万事大吉。”
翁承久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熊储苦笑着摇摇头:“翁大人,熊某虽然是朝廷认定的叛逆,但是熊某可以敞开心扉对苍天说一句:从来没有做过倒行逆施的事情。过去不会,今天自然也不会。”
“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你抓的那些人并没有残害百姓。不错,他们反对朝廷,反对皇上,而且出来当探子,按照朝廷法度的确该死。”
“可是,翁大人,流寇是什么人?还不是我们大明的老百姓吗?他们造反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想有口饭吃?老百姓想吃口饱饭,难道就有必杀之罪吗?”
一直仰着的脑袋终于低下来了,翁承久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作声。
熊储也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站起身来给翁承久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等着。
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
翁承久一个小小从九品的芝麻绿豆官,而且是在大别山东北麓这样的穷乡僻壤,三年来没有坑害过百姓,这在整个大明朝都是风毛麟角的人物。
熊储相信,翁承久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对面眼前的局面必然有所决策。只不过这个决策非常艰难,需要反复权衡一番。
“唉,锁喉剑言之有理。”翁承久叹息一声。
熊储还以为他想通了,所以非常高兴。没想到翁承久说出一个办法,却让熊储大吃一惊。
“不错,绝大部分流民罪不至死。就算他们造反了,也罪不至死。”翁承久看着熊储的眼睛说道:“锁喉剑带他们走吧,就当没有这回事。至于如何向朝廷交代,那是我的事情,和外人无关。”
有这么简单吗?熊储绝对不相信:“翁大人,把你的办法说来听听?”
“这是我的不传之谜,岂是一般人能听的?”
翁承久甩下一句话,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熊储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第二天,莫九娘再一次对金寨镇巡检司临时牢房进行清点,严二娘静下心来把所有卷宗推敲一遍,终于发现十几个不应该释放的人。
十几个人里面有掘墓盗坟的、杀人越货的、淫**女的,这都是真正的罪犯。
其他的人都没有明确的犯罪事实记录,只不过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全部归入流寇范畴,说明翁承久也没有审问出什么名堂。
这两天时间,那个李灵儿一再要求进入牢房,可惜汤达带领十二名亲兵严防死守,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熊储吩咐曼黛莉暗中监视翁承久,看看他究竟准备才用什么方式应付眼前的难题。
没想到莫九娘接到暗线消息的同时,曼黛莉也回来报告:“翁承久带领全部弓兵紧急增援东面的霍邱县,仅仅把六名狱卒留在家里。”
熊储有些感慨:“翁承久虽然身在官场,却没有官场上的那种尔虞我诈做派。不是江湖中人胜似江湖中人,的确是一条好汉。我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事关一百多条生命的人情!”
莫九娘轻声说道:“兄弟不用太愧疚,我已经命令附近的所有暗线盯住翁承久,一定要保证他这次的增援行动安全。”
熊储点点头:“俗话说:友情不在一日之感,来日方长。那好,准备明天夜里放人。黛莉,把外面所有的人都收回来,我们明天也连夜离开这里,尽可能不要惊动附近的乡亲们。”
按说一切障碍都暂时排除了,到了皆大欢喜的时候。只要等到翁承久离开一定的距离,就可以实施“越狱”,执行撤退计划。
没想到老天爷这个时候突然睡醒了,而且分明闲得无聊。
老天爷一旦觉得很无聊,就一定要给凡人找点事做,好显示自己至高无上的威严。
结果一连几个紧急消息传过来,再加上一场意外的变故突然发生,让熊储不得不再一次暴露自己的行踪,亲自出面解决令人头痛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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