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马尚游带着茯蕶从竹林寺后山一处山崖上依山而下,借助着洪治早已准备妥当的绳索物事,二人撤得非常及时。下山之后,司马尚游在泰安城内找了个稳当住所,暂时安置了下来。
这一路来,茯蕶都是闷闷不乐,心中一直牵挂着师父。她自然知晓师父此番留下,凶多吉少,无奈她无力改变,只能暗中垂泪。
在客栈歇了一日后,由于茯蕶是教中人物,朝廷对法论教教众的通缉并未完全撤除,是以她仍是不便出门,只是让司马尚游出门上街打听洪治的消息。司马尚游从城内闲谈场所通过江湖人物的谈论已是打听到朝廷在竹林寺内击毙了为祸一方的邪教教主洪治,虽然是在他意料当中,但真正听来,却仍是暗自伤神。他和洪治虽攀不上什么交情,但此消息若被茯蕶知晓,对她的打击自然不言而喻。
当他回到客栈后,茯蕶立即问他师父可有消息。他支吾了半天,终于还是缓缓说了。
他知道这瞒不下去,茯蕶早晚会知道,与其瞒着藏着,不如坦诚相告,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茯蕶听闻恩师罹难,果然是哀痛不已。她从小就将洪治当作父亲一样看待,此刻两人阴阳相隔,她自是哭得一塌糊涂。司马尚游这两日来便一直呆在她身旁安慰,他知道,此刻她的身边,一定需要安慰,一定需要个肩膀。
三日过后,司马尚游离开船队已有一些日子,况且茯蕶也已找到,他需要返回船队,因为他的兄弟们还在黄河上苦苦战斗,这些兄弟也同样需要他。但是以茯蕶此时的状态,无论如何他是走不开的。仔细思量过后,他便依照洪治的交待。让茯蕶先去金陵。
茯蕶闻言恩师已去,对金陵之行,已是无甚兴趣,她此刻只想呆在司马尚游身旁,只想找个安静的小地方,平凡地活下去。
二人在房中沉默了一炷香时辰,而后还是司马尚游打破了沉寂,道:“蕶儿,虽然你师父他老人家身陷危难,但以他的功夫。说不定生死尚未可知。那些江湖人物的言论无外乎就是道听途说,胡乱瞎传,作不得真的。或许也可能是朝廷故意夸大,想让洪教主的部下群龙无首,摧毁他们的意志。你还是先去金陵,依照洪教主的约定在那儿相候,说不准还能等到。”
茯蕶默默地坐在桌旁,不发一言,似乎对这番安慰言语不抱一丝期望。她人也不傻。心中虽然期望师父能够创造奇迹,险中脱身,却也明白,这实在是太难了。从竹林寺出来的那一刻。她便有了准备。
其实有时候她也恨自己无用,于危难时刻不能出一分力,反而从小到大,都是她的师父在帮着她。但真正到了师父有难之时。她却束手无策,还一直都是身边人的包袱,让身边人分心。
她听到司马尚游的言语后。也不表态,也不答应,就这么一直坐着,一直想着。
如此一来,倒让司马尚游犯了难。他有公务在身,此刻法论教大部已灭,他不便在外头多呆,可回去又不放心茯蕶。作为洪教主的徒弟,她的身份若是被朝廷得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况且火焰使者既已反水,定会将教中主要人物的情况报告朝廷,茯蕶说不准也是朝廷重要追杀对象,他怎能放心继续让茯蕶留在北方?久经思索下,他还是决定让茯蕶先去金陵,待他和船队回归苏州府后,再一起会合。
茯蕶虽然仍自伤神,却也识得大体,她知道司马尚游为了自己的事已付出了太多,此刻为了不再成为他身旁的包袱,她还是答应了司马尚游的要求,先去金陵,如若师父真的遇难,没来金陵会合,那也是命数使然。
想通此点后,她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回船队吧,我先去金陵等候消息。如若有缘,日后咱们自然会再见。”
司马尚游见她终于放开了心扉,答应离开北地,心中也是放下了大石,而后又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如今朝廷为了防止法论教教众南下,已在南下的各个方向和关口设置了人马,你现下贸然南下,早晚会被拦住,只有跟我回船队才最安全,副使大人和马将军知道你曾经随同船队下过西洋,他们会将你当作自己人看待的。我稍作求情,应该会让你呆在船上。咱们先从海路回苏州府,再去金陵。虽说转了个大圈,但毕竟安全。你看如何?”
茯蕶又点了点头,她此时已是没有半分头绪,司马尚游说什么,她只是答应。
司马尚游见劝服有效,便即和茯蕶收拾了衣物,准备回船队。他有船队的通行令牌在手,自是不担心沿途的搜查。只是茯蕶为了安全起见,自然是免不了要一番乔装打扮。茯蕶换过了衣物,化成男装,打扮成了一个书童,而司马尚游则作读书公子哥打扮,一路前往东平黄河渡口。
二人乔装过后,还真像一对主仆。司马尚游本来就生得俊美,此时手拿折扇,羽扇纶巾,还真是惟妙惟肖。而茯蕶本身相貌已是一流,此刻化为了男装,更是清秀绝伦。连日来,路过的行人都不住地将眼神掠过二人的脸面,回头率十足。
待到了东平地面后,离黄河渡口已是越来越近。而路上的盘查亦是越来越严,多亏了司马尚游有公家这层身份,这才平安过关。否则以如此盘查力度揣测山东境内的南下关口,茯蕶若想单独南下,还真是难如登天。
二人正自路上行走,眼见各个关卡防守森严,沿路盘查的公家差使不住地向着过路的“可疑分子”大肆掠金。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是过往的商旅小贩,赶着去黄河对面做小买卖,但被朝廷差使视作邪教可疑人物,纷纷拦住,只要服饰稍微明艳些的,都被大肆敲诈,只要交银子,就和邪教没有关系。不交银子,怎么着都能扯上关系。这一番明敲下来,可苦了山东黄河沿岸的百姓,纷纷大骂这些公家差使为狗腿子,借机敛财。
司马尚游一路所见,大部分公家差使都是如此作风,一路上民怨极深。他不由得暗自摇首,对于朝廷的这些狗仗人势的差使,他内心非常反感。尤其是在他的双亲被逼死之后,对于这些腐败贪污小吏。他更是恨得牙痒痒。同样是为朝廷出力,西洋船队上的众人是那么的高大,而这些只会敲诈百姓收刮横财的地方小吏却是如此卑鄙,当真是差距鲜明。
一想到死去的双亲,他心中又是一阵难过。他自从师父段江南口中得知父母都是被朝廷逼死后,对待朝廷方面,已是有了极大反感,此刻再见这些可恶嘴脸的小吏,反感更是成倍加大。他不想再看到这些个披着羊皮的饿狼。当下加快了脚步。
而后到了船队,久违的笑脸再次得见,秦航,邓孝明。郭承昂等人纷纷从船舱中上船相迎。
秦航见他上岸才不过十来日时间,竟又带回了茯蕶,他不明白为何茯蕶会出现在北方,当下大声一笑。道:“想不到茯蕶姑娘也来了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说说啊?啊,哈哈哈哈!”
茯蕶闻言红晕生颊。羞涩地一笑低头不语。
司马尚游见他取笑,便没好气道:“你有完没完了?啊?茯蕶她家人亲戚都在北方,在泰安城内我偶然遇见了她,他便跟着我来船队了。怎么,这样的解释不知众位兄弟可满意?”
秦航打笑道:“唉,司马兄言重了,你这番出去,可让我们担心了一番,怎么样,在岸上碰上了邪教的人么?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有没有遇上类似于火云邪神那样的邪教高手?”他上次在泰安城外吃了火云邪神的亏,一直耿耿于怀,苦于没有机会报仇,是以有此一问。
司马尚游微笑道:“我待会再和你说吧,我先带茯蕶去和副使大人和马将军回报一声。”
众人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表示理解。这茯蕶都带上船来了,他又这么急着去禀报,自然是想带着她一起回苏州府了。众人早知道他和茯蕶的关系,当下皆是会心一笑,便怂恿着他赶紧去报,回头好好谈论此番卧底邪教过程。
司马尚游暗自苦笑,他这番上岸,私会洪治已是大罪,更别提什么卧底了,当下只得无奈道:“好,待会儿再说。”言罢即带着茯蕶走上了船阁。
王景弘见司马尚游回归,脸上神情却没有之前司马尚游想得那般兴奋,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就好。而后又看了看司马尚游带来的茯蕶,脸上微有疑惑,道:“你带她上船,是何意思?”
司马尚游道:“茯蕶自随船队从西洋回来后,便回北方探亲。属下在泰安城内偶尔遇见,便带她回来。我们准备一起回苏州府,先把事订了。”只是他和茯蕶商量好了的说法,只有如此言语,船上众人才不会疑心茯蕶此刻突然出现。
王景弘的脸色仍是那般平静,道:“哦,你二人也准备办事?该不会是受了秦航那小子的影响了吧?”他听司马尚游话里意思,明显是想和茯蕶订亲。
司马尚游尴尬一笑,回道:“回大人的话,坦白讲,确实如此。秦航都成亲了,我这个做兄弟的也不好拖下去。茯蕶和家里长辈说了我和她的事,她家中长辈都没意见。我和茯蕶便即商量,此次回去,就先订亲,待见过了她家中长辈后,再行成亲。恳请副使大人容许茯蕶上船,一同虽属下回归江南。”
一旁的茯蕶听到他如此言语,已是羞得不成样子。
王景弘呵呵一笑,道:“事是好事,你也该成家了。”而后又断了一断,脸上似乎并没表现出多大欢喜神色,又道:“茯蕶姑娘上次便跟着你随同船队下过西洋,万里相随,是个好姑娘呀。茯蕶姑娘,你先回舱歇着吧,本使和他还有点公事要谈。”
茯蕶听到副使如此言语,心知他已答应自己上船,此刻估计是要询问司马尚游在岸上卧底法论教的事,当下微微谢安,便即走出舱门,向着原来的住所走去。她上次在船上便即服侍过这位副使大人。对这帅船的一房一阁自是都非常熟悉。
司马尚游见王景弘对茯蕶上船并无异议,心中微微放下心来,他知道副使大人支开茯蕶,便是要问自己这十来日在岸上的所作所为。他亦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当下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他自然不会说他遇到了洪治一事,只是说法论教戒备森严,他只是和一堆最底层的教众混了十来天,根本没有办法找到更高级别的教中首脑,这探敌任务自是没能好好完成,恳请副使大人恕罪云云。
王景弘听着他细细说来。并没有详细询问此中情况,待司马尚游说完后,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司马尚游觉察到这位副使大人有些不对劲,王景弘对它一向是钟爱有加,怎么会出现此等脸色?
他小心翼翼地瞧着这位副使,心中努力回想自己是否有哪句话说错。回想过后,也并没有发现有何漏洞,这套说辞他可是想了好久才编好的,自认为是没有半分破绽。副使大人却好像还并不满意,这是怎么回事?
良久,王景弘仔细地打量着司马尚游,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又充满了怜爱,最后还有一丝惋惜。他的目光一直在司马尚游身上游动,而后。他接下来的话让司马尚游彻底死心。
“你见到了洪治吧。”
这一句话说出,登时让司马尚游神经一紧,惊讶地张开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瞧着王景弘,似乎是没有听清他的话语。
他此话是何意思?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见过洪治?难道他是在诈自己?可是没有理由啊,他若是没有得到讯息,怎么会对自己最钟爱的属下说出这般没来由的话?这究竟是怎么了?
王景弘脸色不变,续道:“尚游啊尚游,本使想不到,你竟这般隐忍,难道到今日,你还不肯说出你上帅船的真实目的么?”话语悠悠,神色却已是憔悴万分。似乎是苍老了十年一般,他的眼神中惋惜之意,再是明显不过。
司马尚游此刻已是断定自己的身份已然泄密,只是他不明白是何关节除了问题,他自问自己一直以来是那么小心谨慎,唯恐露出马脚,可想不到居然还是被发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本方也出了内奸?否则这位副使大人是如何得知自己的隐私?
王景弘瞧着他脸上的错愕神情,已是猜到了他此时所想,便道:“如若我所料不错,你应该是段江南派上帅船的密探。其实早在数年前剿灭九曲坞一役中,本使便想到船队有密探在帅船,可我没想到是你。直到今时今日,你主动请缨上岸,我对你仍是信任不已。可最让本使想不到的是,你竟和邪教也有牵连。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你是如此出众,又是如此年轻,包括正使大人和本使在内,以及马将军、费管事所有帅船的人对你都是赞誉有加,看得很重,你的表现也一直没让大家失望,可为何此次,要和那邪教扯上牵连呢?”
司马尚游深知此时狡辩已是无用,副使大人既已把话点到这个份上,想必已是掌握了充分证据,不然不可能如此反常,说出的情况又如此清晰,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此次是完完全全地暴露了。
此刻的他已是完全死心,仿佛走到了世界末日。从他踏上帅船的第一日,他便有猜到过这个结局,可他却还是努力地想把结局往好的方面发展,往双方共赢的方面发展。不料,还是被发现了。看来,纸,终究是保不住火。
他没有直接回答王景弘的话语,而是轻声叹了口气,反问道:“我想知道,副使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王景弘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只是知道本使是西洋船队的副使,却不知道,本使还是东厂的统领。江湖上把东厂的四个统领称为四大金刚,本使在成为船队副使之前,一直便是在东厂行事,那四大金刚的称号中,便有本使的一个名次。此次围剿洪治,朝廷尽遣高手,本使也在其中。在竹林寺那日,你和洪治以及那位茯蕶姑娘的一言一行,本使都在暗中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司马尚游终于知道,原来,还有人隐藏得比自己还深,火焰使者如此,这个王副使亦是如此。谁能想到一个西洋船队的使者,竟是东厂的四大金刚之首?他默默地摇了摇头,善泳者溺于水,他本是卧底,此刻却仍是暴漏在了卧底之下,当真是一山高一山,一报还一报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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