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航和司马尚游得副使王景弘召见,二人及至岸口,见两艘战船已泊在港岸相候,二人不及多想,一齐上了船。船上兵甲满员,有数百人之众,个个精神抖擞,似乎又有大战。
秦航见状,便拉着司马尚游衣袖,使了使眼神,司马尚游会意,便自觉欲往底舱方向去。
“等等!”一个尖细声音叫住了二人,是从船楼方向传过来的。二人不明所以,四眼一齐望向船楼。
却听得那个声音续道:“你们上来吧。”二人相顾对望,依言走向船楼。
上去一看,副使王景弘负手站在船楼中央处,远眺着大海,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二人行了行礼,道:“听闻副使大人差使,小子们特来报道。”
王景弘回过头来,投射过来的眼神中流露出三分赞许,道:“你们最近的表现本使也听说过了,大家对你们都是赞赏不已啊。”
二人谦道:“多蒙二位使者和多位大人提携眷顾,小子们实是愧不敢当。”
王景弘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们的本事本使是信得过的,不然亦不会召你们二人前来。”
二人齐道:“愿听大人差遣。”
王景弘道:“锡兰山国附近有许多岛屿,本使听闻众多海盗栖身于斯,危害一方。咱们堂堂正义之师,此刻虽即将离别,却也要为当地百姓除去此害,以还太平。如此方能收服众番国之民心。叫你二人来,就是希望能出一份力。”
二人听闻是去荡平海盗,心下登时大喜,上次二人跟随马欢将军在那小岛上有过剿贼经历,无奈杀敌之时却始终不得亲身上阵,今次机会再次来临,焉能错过?
二人喜道:“愿跟随大人一齐杀贼,还人间太平!”
王景弘赞道:“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人就是要有你们这股子劲儿!待会儿出海你们就跟在本使身边,若是找到了贼匪,自有你们立功的机会。”
二人听罢神色大喜,不住称谢。
随后的两三天里,秦航司马尚游二人一直跟在王景弘身旁,乘着两艘战船沿着海图,一个岛一个岛的搜寻海盗。起初二人还兴高采烈,期盼着海盗突现,能大干一场,搜了两日后,二人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尤其是司马尚游,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越来越重。
本来搜寻海盗是正义之事,应该高兴才是,可二人见王景弘连日来神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往往在登上一个岛屿时,他的表情总是很凝重,甚至还带有一些恐惧。似乎很不希望岛上能出现什么,又好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二人瞧得奇怪,秦航本想相问,却被司马尚游一把拉住。有一日秦航趁着出恭时候偷偷将司马尚游一起拉到底舱,说道:“王副使带着我们好像不是来找海盗的,倒是像来找什么宝藏或是什么人的。”
司马尚游岂能不懂秦航之意,天下哪有这样找海盗的?偷偷摸摸不说,还就带两搜战船。真要是碰上数千之众的海盗,这几百号人能剿灭的了么?只是司马尚游不像秦航,他心里虽隐约猜到了几分,嘴上却不明言。只得敷衍道:“我们别管这么多,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上面什么意思自然有他们的考虑,咱们只做不说。”
秦航点了点头,心里虽疑云密布,却也不好说什么。如此找了四五天,几乎是找遍了方圆数百海里之内的岛屿,海盗毛也没找到一根,王景弘紧绷的脸色总算是松了下来,似是心中大石落地。
后来王景弘向二人特意交待,此次出海之事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行,否则泄露军机,得按军规处置。
二人点头遵令,心下却又更增疑云。如此此次搜寻‘海盗’之行,只得无功而返。
王景弘来到郑和住所,将连日来的搜寻情况据实禀告。此时已是天黑时分,郑和在房中听完王景弘的汇报后,神色反倒自然,似乎早就猜到了此行结局。交待他注意保密,然后又商量了一些回航时的细节,郑和便要休息。
王景弘正欲告退,忽听得窗外脚步声音细小,不似平常侍应所发。他警觉地大声问道:“窗外何人?”
只听‘砰’地一声,窗户瞬间已破,一个黑色身影迅速钻了进来,手中一把短剑,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更加明晃,那身影持剑直向郑和奔去。
郑和微微一惊,似乎没有想到此刻竟会有人刺杀,但他也是刀光剑影里走过来的,反应也是灵敏异常,一把掀起房中木桌,挡住了那黑影一攻。那刺客一击不中,立时变招,一招‘流光飞逝’又转向郑和攻去,可此时王景弘早已奔将过来,一招‘五丁推山’打向刺客胸膛,掌势雄浑,攻敌之所必救,乃是围魏救赵之策。
那刺客见来掌凶猛,不及追击郑和,转身护住前胸,右手短剑落地反画了一个圆,还了一招‘流星赶月’,郑和此时已退出圈子,走向门外,门外众侍卫早已听到声响,纷纷过来护住了郑和。
那刺客见对方人多势众,郑和又已被护卫团团护住,心知今晚刺杀定难完成,对手之人掌力刚猛,武艺高强,纠缠下去,绝非上策,心下顿生去意,忽地转身跃起,身子转圈腾空而上,反身刺出一剑,却是一招‘飞火流星’,王景弘知道厉害,转身让开来剑,右手运气于掌,灌足内力,准备击向刺客小腹。
那刺客等的就是王景弘这一让,轻身一跃,已奔至窗外,身形苗条至极。王景弘想不到刺客轻功竟如此厉害,但说什么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刺客安然离去,否则颜面何存?
他起身跟着跨过窗户,右手运足的力道此时隔空打出,虽未打到刺客本身,但跟过去的内力何其霸道,瞬间一股无形气力将刺客身影后背笼罩。那刺客正欲腾空向上,忽觉背后生风,一股力道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想是对手适才在身后打出了类似劈空掌之类的掌力,知道厉害,但此时若不趁空而去待那对手落地缓劲,自己今日无论如何是出不去了。是以想也不想,转身加劲高高跃起,右手短剑顿时化作万朵剑花,横空一划,射向王景弘。
那剑花来得好快!如蝴蝶般四下飞来,在黑暗中甚是好看。
只是王景弘哪有心思去看,知道那是厉害的剑中暗器,不及追击,双手绵绵向前一推,那飞来的剑花像是射入了一团棉花之内,软软无劲,四下散去。
王景弘危机时刻用一招‘化为无形’接下了刺客这手‘蝴蝶钉’,只是刺客在发完这手暗器后,终于趁此空档,身形翩翩而起,双手左右一划,如蝴蝶般飞了出去。
王景弘望着刺客飞出去的身影,知道对方轻身功夫厉害之极,再也追击不上,口中却忍不住赞道:“好一招‘化蝶飞’!想不到自海上漂消失之后,世上竟有人还会这手轻功!”只是刺客虽逃,临走时后背上中的那股内劲却来不及化掉,左肩头终是要受内伤,他立即命令众侍卫四处追击,一定要生擒刺客,问出幕后指使。随即快步走向郑和身旁,问道有无受伤。
郑和摇了摇头,自是无碍,想到适才若无王景弘及时‘救驾’,自己还真可能交代于此了!
他定了定神,问道:“刺客是何来路,可有看清?”
王景弘道:“此人虽黑布蒙面,但瞧她身形,定是女子无疑。”
郑和点了点头,又道:“武功来路呢?”
王景弘接道:“这女刺客虽与属下只对了三招,属下却也看得出她使得是流星蝴蝶剑法,剑法已臻至一流,尤其是轻身功夫,更是少见。江湖上这么厉害的女高手也没有几个,只是却在这锡兰山国出现,倒是令人捉摸不透。”
郑和心中也猜不透其中道理,便道:“这追查刺客之事,你去办吧,能问出幕后主使最好。适才还好有你,否则我怕是难逃此劫啊,当年在东厂学的武艺倒也不是完全没用啊。哈哈哈哈!”
王景弘道:“是属下布置欠妥,让大人受惊了。属下一定把那刺客找出来!”
郑和又道:“罢了,不怪你,这刺客身手如此厉害,布置再妥当也防不住!回去给你一天时间查,查不到也就罢了,后天我们就起航吧。”王景弘得令而去,心下却气恼不已。
这刺客显然知道船队明日即将回航,是以今晚甘冒奇险前来刺杀,是因为她知道正使大人一上帅船就难以下手,故而只能提前动手,刺客竟然还能打听到郑和的住处,则说明此人不是有内奸报信就是混在自己队伍当中。
想到自己队伍当中出了尖细,王景弘自然气愤,但船队数万人,还有颇多商旅家属,真要查明谁是尖细,也不容易,好在刺客左肩受了内伤,这倒容易下手,想到此处,王景弘快步走了出去。
翌日。
郑和昨晚受刺的消息已在众人当中流传。参与了那晚警卫的侍卫们,更是添油加醋说得唾沫横飞,说那女刺客剑法如何如何高明,轻功如何如何好看,说得跟真的一样,还有的说道刺客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中了咱们王副使的掌力,王副使真人不露相那才叫厉害。更有的说道正使公公大人才叫厉害,三拳两腿便将刺客打得重伤,奄奄一息了。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秦航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心中却暗自希望正使公公大人可千万不要有事,否则群龙无首,必出大乱。毕竟心中关心,秦航还是去问了费信,正使大人究竟有无受伤,费信自然说没有,还斥责他听信谣言,唯恐天下不乱。
后来秦航碰到司马尚游,便邀他一起找出刺客,为三保公公报仇。司马尚游自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说副使大人自有安排,哪用的着你去打先锋。秦航想想,这倒也是,便不再提。司马尚游听得刺客竟是一女子,便暗自上了心。
司马尚游随后走到船队随行人员住所,见众人收衣物的收衣物,换铜钱的换铜钱,都在为明日的回航做准备。司马尚游看到惠儿正在西房收拾衣物,便走了过去,问道:“惠儿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再忙些什么呢?”
惠儿还是一身黄色衣衫打扮,神色看上去倒蛮清爽,她见司马尚游突然来此,便反击道:“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司马大哥现在是诸位大人面前的红人,哪有时间和我们这等丫鬟相见?我们是下人,还能忙些什么呢,自然是伺候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咯。”
司马尚游不理会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径相问道:“昨晚月儿正圆,本想相邀伊人共同赏月,却见姑娘房中灯熄,不知惠儿姑娘昨晚在何处啊?是否已有他郎相伴?”
惠儿细笑道:“呵呵。想问我昨晚在哪就直接问好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么?还月儿正圆,相邀赏月,嘿嘿。大哥,昨晚初八,哪来的月儿圆?要找借口,也要找些有水平的,没的闹成笑话!”
司马尚游被她这么一挤,登时语塞。只得讪讪道:“既然姑娘直爽,那在下也就不拐弯了。我确实想知道惠儿姑娘昨晚在何处?又干了些什么?”
惠儿冷笑道:“你一个青年男子别的不好好学,偏要问一个姑娘晚上在哪,干了什么事?你觉得合适么?”
司马尚游亦自笑道:“别的正常姑娘,在下自然不敢这么唐突,可惠儿姑娘......”
“哼,你是说我不正常!”惠儿停下了收拾衣物的手,冷哼一声道,言语中似乎已有怒气。
司马尚游仍是不动声色,也不为惠儿的怒气所阻,又自道:“正使大人昨晚遇刺,刺客乃一女子,武艺高强。咱们也别装聋作哑了,老实说,是不是你干的?”
惠儿又笑道:“呵呵。你还是把你想问的话说出来了,可是没凭没据的,你凭什么说是我?”
司马尚游点头道:“嗯,也是,没有凭据,确实不好说啊。不过惠儿姑娘,我劝你日后行事还是三思些好,否则会误了别人的事!”说罢身形一动,右掌迅速伸出,向惠儿右肩拍去。
惠儿见他突然出袭,不禁微怒,身形一闪,右肩一卸,躲过了司马尚游这一抓。却不知司马尚游适才一抓乃是虚招,他早料到惠儿会向左闪躲,左手早已伸出,在此等候,惠儿眼见司马尚游左手抓向自己左肩,此时已不及闪躲,便横起左手,想要格开他手掌,不料司马尚游此时左手已使上力道,惠儿一格竟未能格开,司马尚游的那只左手终究是搭上了自己左肩头。
惠儿大怒,‘啪’地一声,反手甩了司马尚游一个巴掌,哭道:“你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
司马尚游不及反应,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剧痛,终究是吃了亏。他正欲再行动手,听到惠儿哭着说自己欺负他,顿时愣住了。他何时见过女孩子当面哭着说他?这下倒把司马尚游弄得不知所措。
他听得哭声渐大,到时候把外人引过来就不好了。只得道:“你哭什么?先别哭,先别哭了,你这么强势的一个女子,怎么还来这套?”
惠儿抽泣着道:“本来就是你动手欺负我,你一个男子,仗着自己有些武艺,便对女子动手动脚么?”
司马尚游欲哭无泪,无奈道:“姑娘,把话先说清楚了,谁对你动手动脚了?你不也还手了么?”
惠儿续道:“我不还手难道任你欺负么?口头逼问不成,便即动手,这就是你的风格?”
司马尚游叹了一口气,道:“唉。你不说也罢了,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船队藏龙卧虎,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后行。你如果影响到了我的事,我绝对是不会客气的。懂么?”
惠儿擦了擦眼角,哭红的眼眶,淡淡的泪痕,更添一丝楚楚。她轻道:“是我做的又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对你里说就真的这么重要么?你到底想干嘛?”
司马尚游直视着她,正色道:“我不想干嘛。不是你做的,那是最好。如果是你做的,我绝不允许!”言语铿然,不容有悔。
惠儿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司马尚游道:“虽然我不知晓你的意图,但我可以告诉你,谁想让郑和大人死,就是在坏我的事,我绝不坐视!”
他顿了顿,又道:“惠儿姑娘,今日我和你说得已经够多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想与你为敌,但你若与我为敌,我只能当你是敌。我该走了,你好好想想吧,刚才的事,我很抱歉。不过,你下次能不能不用流眼泪这套?”言下之意,你哪怕还手都行,但别哭鼻子了。
惠儿‘扑哧’一笑,又嘟了嘟嘴,随即柔声道:“那你,吃不吃这套呢?”言语盈盈,柔情似水。
司马尚游心下一怔,他再傻也知道这是情义之语,只是先不说敌我未明,自己从来就没有在女人方面对谁动过心,面对着惠儿步步紧逼的爱情攻势,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
空气,仿佛瞬间凝住,气流,压得他快喘不过气,身边的女子却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说到相貌,惠儿姑娘绝对是那种使你一见,仿佛就能原谅世间所有的错误那种。说到身手,虽不及当代宗师,看情况也应是女中豪杰。说到体贴,照顾,她隐瞒身份甘愿当一名丫鬟,伺候左右。如此女子,说不动心,怕是连月老也看不下去。只是司马尚游从小身负师命,在他眼里,师父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去在乎。尤其是现在,他更是不敢去想那些儿女私情,他怕自己难以自拔。
司马尚游望着惠儿那双期待眼神,那应该是世上最让人不忍相视的眼神了吧,就这样,他停留了片刻,终于缓缓说道:“我们还是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说罢,转身。
惠儿两行清泪又自涌出,她还是用上了这一套,哽咽说道:“你适才问我能不能不当着你面流泪,我告诉你我做不到。什么时候,你能做到不用这么古老的桥段拒绝我,我想我就能够做到。”
司马尚游心中一痛,不忍转身再看那个女子留下的热泪,终于还是硬起心肠,走了出去。
惠儿就这么看着这个背影,一步一步远去,依然没有回头。
她轻轻抚摸着她那刚刚敷过药的左肩,忽然感动一阵剧痛。不,那不是她的肩在痛,那是她的心在痛啊!
长江九曲坞。
段江南自得雁门山归来后,一改往日低调作风,率众时常袭击江南各地码头,官军水师战力不及,登时连连吃紧。而北方邪教更是大散谣言,煽风点火,号称圣教圣火将席卷中原,号召所有信徒信奉圣火,得享光明世界。一时间南北烽烟四起,争斗不止!朝廷接连派出大军,一一镇压,顿成僵持不下之势。
段江南此刻站立在九曲滩头,望着这滔滔东去之水,一言不发。
九曲滩位于长江中游部,河道蜿蜒,有九湾之多。相传晋朝时候,嵇康携铮至此,在滩头奏曲当歌,曲音袅袅,声调绝伦,江水亦为之断流,久久不愿东去。故此滩得名九曲。九曲滩地势开阔,清闲幽静。负立于此,唯闻江水清声,空山幽鸣,实乃洗尘逐世,延年养生之福地。
段江南在闲暇时候,很是喜欢独居于此。他本身就崇尚嵇康的养生之道,认为人是可以长寿的,‘至于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上获千余岁,下可数百年,可有之耳。’而对于养生之法他更是深有体会,“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须形以存,悟出理之易失,知一过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无感而体气和平,又呼吸吐纳,服食养身,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也。”
他甚至想过,待得复国大业一成,便隐居于此,穷心钻研此道。闲云野鹤,江湖来,江湖去。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身上背负的实在太多,至少现在不行。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他身居殊位,难以避之。
段江南兀自出神,却仍是凭借着深厚的内力修为听到了身后的轻微脚步响声。他回过神来,淡淡地道:“说吧。”
身后一个道人身影走了过来,说道:“少公子日前飞鸥传书,说不日就将回归中原。”
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面庞,还是熟悉的劫言道人。
段江南微微点头,神色中闪过一丝欣喜,道:“总算要回来了,本座有些时日没有见过他了。他有没有提到郑和的消息?”
劫言道人道:“少公子说就在回航前几日,副使王景弘秘密带着他们在海外的孤岛上四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郑和虽未亲自带队,但想来定是经过了他的首肯。”
段江南冷哼一声,道:“朱棣仍是贼心不死,一心想寻圣上的行踪,巴不得除之后快,这次估计又是无功而回吧。”
劫言道:“是的,听少公子信中意思,他们没有任何收获。”
段江南闻言微觉欣喜,却也闪过一丝黯淡神色。郑和找了这么多次依旧没有找到,那说明圣上的行踪确实飘渺不定,自己怕是也难相寻。如果找不到圣上,那自己毕生所作所为,又有何意义?
他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呐喊:圣上爷,您到底在哪儿啊?
劫言见他神色异样,自也猜到了三分。便道:“大当家的勿要伤神,既然郑和找不到,于我们来说总归是好事。属下猜想必要的时候,圣上爷自会出现主持大局。”
段江南叹了叹气,道:“但愿如此吧。不想那么多了,你说说最近战况如何?”
劫言道:“各部进展还算顺利,朝廷的水师现在基本上都在西洋,剩下的根本不敢与我们水战,有好多地盘如今又重归于我手,弟兄们的士气也都回来了。”段江南闻言神色不变,似乎如此局势早在他心中掌握一样。他又问道:“北方战况呢?”
劫言道:“北方的邪教教徒虽然众多,但也不敢正面与官军为敌,毕竟那是京城地带。他们多是采用游击战术,混在百姓当中,偶尔出来搞搞袭击。不过朱棣的马军步军对他们倒是挺不客气,拼了命的围剿。若不是我们在江南牵制了朝廷一部分军力,他们恐怕早就被朱棣灭了。”
段江南冷冷一笑,道:“让他们拼吧,咱们现在按兵不动,见好就收。朱棣是敌,邪教也是敌,洪治老儿城府之深,不下于朱棣,他日早晚会是劲敌。”劫言附道:“大当家说的是,再说邪教前脚刚和我们结盟,后脚就让火焰使者伏击渡难法兄,这帐咱们一定要记着!”说到此处,言下愤恨不已。脸上神情,恨不得要活剥了火焰使者一样。
段江南再次听到渡难名字,心中难掩浴火,久久难以平静。他自雁门山回来后,就听得渡难罹难的消息,当时自是痛不欲生。渡难一直以来就跟随自己,无论是从前在御前侍卫营,还是后来在长江九曲坞,都是最为得力的帮手。虽然平日大大咧咧,冲动鲁莽,可毕竟是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他的死无疑对自己打击巨大。故而在接到消息后,段江南接连派出十余拨人马在伏牛山一带找了七天七夜,仍然是无法找到渡难的尸体,他盛怒之下,又暗自派人去查了火焰使者的行踪,待一有眉目,便即报仇。眼下劫言又提此事,自是重激心中怒火。
但他也知晓,此刻九曲坞和邪教正在合作期,这破坏统一战线的事儿不能让自己做,是以一直忍到现在。他心中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洪治绝对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儿,刚结盟,就杀害结盟兄弟,从古到今,没见过这么办事的。再说渡难看似粗鲁,实则粗中有细,仅凭一个火焰使者是绝计伤不了他的。可到底是哪出了问题,他仍旧想不通透。倒是眼前这个劫言,三言两语就激得自己大动怒火,这在以前,是没人能做到的,何况还是在这清幽之地?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注视着劫言。
劫言在他的冷目下有些发怵,疑惑道:“大当家的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对么?”
段江南看不出什么不对,收了收眼神,又恢复到之前的冷傲模样,道:“没什么,渡难法兄的仇本座自会记在心上。现在他不在了,寨里的事你要多费心了!”
劫言道:“大当家的哪里话?九曲坞还在一天,您就是我们的大当家,所有的兄弟都会誓死追随,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为大当家分忧!整个江南的同道武林也会惟当家的马首是瞻!”
段江南孤傲的神色仿佛有一些动容,倒不是因为这番马屁,而是自己的责任无疑间又重了万分,他顺势摆摆手,道:“罢了。传令下去,暂且收兵,接收过来的地盘立马派可靠的兄弟过去扎根经营,法论教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咱们修养生息。另外有火焰使者的消息立马报给我,其余的事以后再议!”
劫言接得命令,甚为不解,道:“此刻咱们和邪教南北相应,势力大振,正是趁机扩充的好机会,为何不乘胜进逼呢?”
段江南冷笑道:“毋须多问,照办就是。”劫言讨了个没趣,但终究是不敢抗命,便即退下。
段江南转过身子,又瞧着身前滔滔江水,水势不绝,无穷无尽。他脸上愁绪渐增,有道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他心中的无奈,又有谁能懂?
只听得他轻声自语道:“你真当我傻么?郑和既然不日回航,我还去惹朝廷干嘛?呵呵,呵呵......”
锡兰山城。
这是郑和船队在锡兰山国的最后一晚,明日全队就要归航了,消息传来,众人顿时炸开了锅,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尤其是是这些新来的少年们,从没出过远门,这次一走就是天涯海角,当真是久别故乡,倍加思念啊。
秦航和司马尚游等伙伴们早就收拾好了行礼,衣物,小饰品,新买的鞋子等等一大堆,都装在寝房。今夜郑和下令全部放假,**狂欢。当然这口中的**狂欢不是叫大家去窑子找姑娘,而是在城内尽情逛街,购物。哪怕是举办篝火夜宴,也自允了。
秦航拉着司马尚游和战船上的邓孝明,粮船上的郭承昂等人一齐相聚,共度这异国他乡的最后一晚。
年轻人玩的起兴,不一会儿便点起烟火,舞剑的舞剑,烧烤的烧烤,有几个更是壮着胆子向同船的丫鬟侍应表白,还有更大胆的竟然和当地的土著姑娘们混到了一起,在夜色下许下了天涯海角,海枯石烂,爱你一万年的誓言,玩了个不亦乐乎。番外作风开放,男女表白情谊更是自由直接得多。相比之下,这种场面在中原几乎不可见,更会被视为有悖传统,要受到道德的谴责。
众人玩得起兴,却见司马尚游愁容满面,心事重重,他偷偷地看了一眼今晚聚会的丫鬟和女侍应们,似乎想寻找那熟悉的身影,但转了一圈,熟悉的身影依旧没能出现。
秦航见他闷闷不乐,顺手拿起一条烤熟的鱼,递了过去,道:“怎么了,兄弟?看你脸色不对啊,今夜值得高兴,来,先吃鱼!”
司马尚游接过了烤鱼,莞尔苦笑,道:“是啊,今夜值得高兴,呵呵,有你们在,真好。”手中拿着烤鱼,却不入嘴。
秦航见他前言不对后嘴的,放下手中的烧烤,坐了下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看看兄弟们能否为你分忧。”
司马尚游道:“秦兄,你和你们家的的那位若纯姑娘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给我说说。”
秦航一听,倒没想到他会有此言语,便笑道:“我们那是青梅竹马的,水到自然就渠成了。唉,你问到这里,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是谁,赶紧招了!”
司马尚游顿了顿,却没有立刻接话。他缓了缓,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我现在心里确实老是想着她,哪怕我知道她来历不明,哪怕我知道和她不太可能会在一起。却依然还是想着她,你明白这种感觉么?这种感觉怎么会这么奇妙,唉,秦兄你明白么?”
秦航见他魂不守舍的,知道他是动了真情,便道:“你这还叫不是啊,依我看,你对这位姑娘应该是欲罢不能了,唉,你看,择日不如撞日,你说她是谁,我看今晚就给你们成了吧。”
“去去去!别说玩笑话了。我想我刚刚伤害过她,情之一事,实难抉择,不提了,吃肉,喝酒!来!”
秦航见他无意再谈,却不依不饶,道:“姑娘是谁你还没说呢?一世人,两兄弟。你父母即我父母,你师即我师,你的姑娘即是我的嫂子。我总该知道嫂子姓甚名谁吧?到底是谁啊,能有这般魅力将我的把兄弄得神魂颠倒,我非要知道她是何方圣女不可。”
司马尚游见他穷追不舍,只得道:“下次确认了再跟你说吧,现在还不一定呢。来,不谈了,先吃先喝。”说罢拿起一壶水酒,一饮而尽。
秦航知道再问也没什么结果,便也不再多言,陪他多喝了几杯。随后邓孝明几个又乘兴舞起了剑,伴随着异域的音乐,分明的月色,动人的舞姿,浓浓的情调,少年们直玩到深夜。
而在远处山头,一身土黄衣衫的惠儿正立在上头瞧着这城中的一切,她自然瞧见了那伙尽情的少年,自然瞧见了那个一晚上喝了三四十杯水酒已自醉得一塌糊涂的的司马尚游。就在日前,那个醉酒的男子决绝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刻却沦落到借酒来消愁的境地。
她无言,她已伤神。她也想,冲进人群,陪他大醉一场。那样,纵使不能解脱,却也可稍解忧愁,只是解得了一时,避得了一世么?
她怔怔地看着,不愿离去。
一旁的陈祖德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后,忽然,风大了。
寒意袭来,惠儿打了个哆嗦,却不自觉。
陈祖德见状,忙摘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搭上惠儿肩头,轻道:“少主,天凉了,该回了。”
惠儿接过了他的披风,稍觉温暖,身边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体贴的人儿。惠儿想道。她回过神,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陈祖德受宠若惊,道:“少主言重了。郑和船队明日就回航,少主这一入虎穴,千万要小心啊!”
惠儿道:“我知道。前日刺杀郑和功亏一篑,日后再想杀他,怕是难上加难了,想不到他身边的那个副使王景弘竟有如此身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原来那晚刺杀郑和的当真是她!惠儿说这句话时,就如同轻描淡写一般,浑不放在心上。
陈祖德道:“属下在中原也查明了消息。王景弘出身东厂,是东厂的四大金刚之首,号称霹雳金刚,此事秘密至极,原无几人得知。日后少主碰上此人,更要千万小心。”
惠儿点了点头,道:“我心中有数。明日我一去,西洋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恐怕经此一役,番外诸国被已郑和水师吓破了胆,怕是再难有人和我们合作了。你今后的担子不轻啊!”
陈祖德昂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此刻仍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我们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只要坚持下去,属下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言下间神色坚毅之极。
惠儿点了点头,对陈祖德的这番忠义之言颇为赞许。
此时,夜已沉寂,城内欢呼的声音也逐渐消逝,灯火通明的山城之内如幽灵般寂静。
惠儿望着远处那渐烧渐若的篝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轻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陈祖德“嗯”了一声,正欲提脚远去,神色间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又补说了一句:“少主,情之一事,最是烦恼。望你看清,莫陷囹圄!”
惠儿身心大震,冷哼道:“你管得太多了。用不着你来教我!回去吧!”
陈祖德叹息一声,终究是不敢再说什么,隐身远去。
只留下惠儿站立在山头,不住地回味那句“情之一事,最是烦恼。呵呵,情之一事,最是烦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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