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儿被扣了半日,这下重新自由,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杨珞身边,叫道:“珞哥哥。”模样万般委屈,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杨珞慌忙让她坐下了,好言抚慰道:“珈儿妹妹莫要难过,待我寻个时机,给你报仇,定要整得她呲牙咧嘴,鸡飞狗跳。”说罢做了个鬼脸。
珈儿见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见状也都高兴了起来,杨珞大声道:“王大哥,我们身上可没有钱,吃完了可就只有跑了。”那店伙计见了他们穿着,早就心底里直打鼓,听了杨珞此言,更是不安,一个个盯着王大,眼睛瞬也不瞬。
王大好不尴尬,咳嗽一声,道:“杨兄弟尽管点菜,我自会会钞。”
那店伙计还有些狐疑,但见了那女孩手中的软鞭,暗想道:“便是没钱会钞,这金丝软鞭也尽够了,况且配有此物,定是大家闺秀,又怎么会没钱?”当下又陪了笑脸,小心地过来侍侯。
杨珞对众人笑道:“今日有人做东,要什么好吃的尽管点,可别客气。”
豆子会意,拍着桌子大叫道:“老板,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给我来它满满一桌。大爷们赶路,饿着呢。”
那女孩见他们如此嚣张,站起来便要发作,那王大忙拉住了她,向她微笑摇头,小声道:“小姐千万别发火,跟他们一般见识,岂不是没来由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那女孩闻言强压怒气,缓缓坐下了,一双眼睛却仍然恨恨地盯着杨珞。
杨珞就假作没看见,自和兄弟们说笑,过不多时,邻桌两个挑夫模样的汉子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杨珞原本不以为意,但那两人走到门口时,忽然有晶光一闪,杨珞循光望去,只见日光照到其中一人的手上,一个戒指闪闪发光。
杨珞一愣,暗道:“这两人明明是挑夫模样,怎么会有如此贵重的物事?定是他人改扮的。”当下暗自留心,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两人,果然见其中一人刚出了门口,手腕便轻轻一抬,一点银光直向那红衣少女后颈的玉枕穴飞去。
杨珞大惊,他知道这玉枕穴乃是人身上一个至关重要的大穴,倘若有损,重则当场毙命,轻则武功全失,终身残废,当下顾不得许多,顺手抓起个茶碗便向那女孩掷去,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银光已被茶碗撞落了,只是茶碗也被银光撞得翻了过来,里面一碗刚倒的热茶,尽数泼在红衣女孩的脖项之中。
那红衣女孩登时被烫得跳了起来,便在这同时,只见青影一闪,王二已追了出去。众人不明就里,只见杨珞抄起一碗茶就扔了过去,接着那红衣女孩便被烫得又叫又跳,都以为是杨珞故意报复她,不禁都暗暗好笑。
那女孩更是暴跳如雷,过来就要跟杨珞拼命,王大拉住了她,沉声道:“小姐莫要妄动,有敌人。”
那女孩哪里肯依,指着杨珞大叫道:“我知道有敌人,敌人便是这个臭小子,王八蛋,王大叔你莫要拉着我,让我去杀了这个短命鬼。”
杨珞见状也觉尴尬,他原只是想救人,却没料到弄成了这样,心中又是歉疚又是好笑,神情甚是古怪。
那女孩见他不说话,更是得理不让人,飞起一脚将一张凳子踢得直向杨珞砸来,便在这时,又是青影一闪,王二已经回来了,他伸手凌空抓住了凳腿,轻轻将凳子放在地上,对杨珞抱拳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杨珞连忙还礼,苦笑道:“看来只怕是救得不对呢。”
这时那红衣女孩已抖开了鞭子,气势汹汹地便要过来动手。
王二张开双臂拦住了她,道:“小姐稍等。”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块磁石,在地上探寻起来。
那女孩见他举止奇怪,不由得停下了手。
王二探得一会,站直了身子,将磁石送到女孩眼前,道:“小姐请看。”那女孩并不见磁石上有物,心中狐疑,但见王二神情严肃,又再运足目力看去,只见磁石上附着一根细如牛毛的细针,不知是由何物铸成,通体晶莹,几乎是透明的。
红衣女孩奇道:“这是何物?”
王二道:“这是七毒门的独门暗器‘无影化血针’。”
女孩道:“那又关我甚事?”
王二道:“方才若不是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用茶碗替你挡了一挡,这枚毒针便要插在你身上了,你还不快些谢过人家的救命之恩。”
那女孩原本不信,但见王二的神色严肃,半信半疑地道:“他?他会救我?我才不信呢,再说这根小破针能要了我的命?我更是怀疑。”说着伸手将那化血针取到手上,见门外正好走过一条狗,顺手便向它掷了过去。王二待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只见那狗儿中了这针,哼也没有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红衣女孩走了过去检视那狗儿,抬头笑道:“我就说不会死吧,你们看它,只是睡着了而已。”
王大和王二闻言出去查看,发现那狗儿果然只是睡得极沉,原来这化血针上只是喂了极强的迷药而已。
红衣女孩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早知道我宁愿受这一针,顶多昏睡几个时辰,也比被这小贼烫得要死要活的好,还没来由地弄脏了我的白狐披风,真是倒霉。”说罢恨恨地瞪了杨珞一眼,道:“多管闲事。”她口中虽这么说,却不再去找杨珞的麻烦了。
王家兄弟听了她的说法都是哭笑不得。须知这“玉枕穴”乃是人身上的一个死穴,那化血针即使什么毒性也没有,吃了这针,只怕也要落个终身残废,只是她不再找杨珞的岔子,那已是万分难能,只好由她去了。
王大见她走开,转头对王二道:“二弟,你可有看清那两人的模样?”王二道:“不曾看清,这两厮脚下都快得很,我只见得个背影,转过条街便消失了。我恐怕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是以立马回来,好与大哥有个照应。”
王大沉吟半晌,道:“二弟,你看会是何人所为?据我所知,老爷在江湖上并无仇家。”
王二道:“我也琢磨不透,这几日老爷邀会天下英雄,只怕总有人从中作梗。如今已现了敌踪,你我二人更要加倍小心才是。”
王大点头称是,两人联袂进来,王大走到杨珞身边,道:“小兄弟,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珞笑道:“但讲不妨。”
王大道:“如此我便直言了,如有得罪,还请包涵。我瞧小兄弟的武功也只平常,如何竟能及时救得我家小姐?”
杨珞笑道:“那止平常,实在是稀松得紧。我能及时出手,只不过是因为我早瞧出他们有古怪,而且那汉子为了消去暗器破空之声,手下使了柔劲,这化血针飞得极慢,是以我才侥幸一击而中,说来实在是惭愧得很。”
王大道:“原来如此,却不知杨兄弟是如何看出那两人的古怪?”
杨珞答道:“他二人均作挑夫打扮,可是手上竟然戴着名贵的戒指,那不是旁人改扮的是什么,他们若是没有不可告人之事,又改扮做什么?是以我早就留上心了。”
王大闻言道:“杨兄弟心细如发,实在让人佩服。”叹了口气,又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等都已老了,不中用了。”说罢摇了摇头,回到座位,在王二耳边说了几句话,王二连连点头,自出去了。
杨珞他们老实不客气,各种好菜满满点了一桌子,众人酒足饭饱,正坐着休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众人齐向外望去,原来却是王二带了八匹马回来,他下马进店,随便用了些酒饭,便叫了店家结帐。
王大向杨珞道:“杨兄弟,马已备好,便请各位上马赶路吧。”
杨珞知道他恐怕路上夜长梦多,这才买了马来,想尽快赶回清州,当下对众人笑道:“酒足饭饱还有马骑,各位兄弟还等什么?出去挑一匹自己喜欢的吧。”大伙轰然响应,欢呼雀跃地出去了。
杨珞向王大一抱拳,道了声“多谢。”也向外走去。
红衣少女见状没好气地道:“王大叔,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要是我就让他们在地上跟着跑,真是的,居然还让他们先选。”
王大道:“小姐有所不知,我恐周围有强敌环伺,咱们在路上多耽搁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还是早些回庄比较稳妥,是以才买了马匹回来。这些都是寻常马匹,并无优劣之分,让他们先选,倒显得小姐大度。”
那少女听完,鼻子里面哼哼道:“王大叔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小了。”不理两人,转身大步而出。
王大和王二随后跟来,各人选定了马匹,策马向东而去。
众人起早贪黑地连赶了数日的路程,万幸路上没有再出什么岔子。这一日已到了清州城内,大伙都松了口气。王家兄弟领着众人来到灵山脚下,王二勒住了牲口,道:“我家主人便住在这灵山之上的灵湖山庄中,我先行一步,替各位通传一声。”说罢当先急驰而去。
红衣少女急道:“王二叔,等等我。”赶紧也拍马追去了,只留王大陪着众人在后面慢慢行来。
众人到了山庄门口,迎面出来两个仆人,其中一人道:“王大爷,老爷让您们一回来就去见他,王二爷和小姐已经回来多时了。”
王大答应一声,请众人下了马,两个仆人自整治马匹,众人则随着王大向山庄中走去。这山庄中亭台楼阁都十分雅致,想来主人定是个十分风雅之人,大伙儿边走边欣赏风光,不多时就来到前厅外的台阶前。
前厅的门楣正中挂着个匾额,上面写着“白虎堂”三个大字,字迹张牙舞爪,颇有霸气,杨珞见状暗忖道:“这字迹倒真跟那畜生有几分匹配,难道真是有什么样的爪牙,便有什么样的主人么?可是看这山庄的建筑摆设,却又并没有什么戾气。”胡思乱想间众人已来到了厅中,杨珞举目望去,只见主位上坐了个身材高大,气度威猛的虬髯老者,那红衣少女便立在他身后,只是嘟着嘴,气呼呼的,不知道又是谁得罪了她。老者两侧还坐着很多宾客,僧道俗俱全,而且口音驳杂,三山五岳,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杨珞还来不及细瞧,已听得那老者沉声说道:“来的便是杀死我家小白的人么?”
杨珞上前拱手道:“不错,是我们杀了贵府的灵物。不知这位老爷要怎么处置我们?”
那虬髯老者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见他虽然衣衫褴褛,满身血痕泥污,脸上却仍是神色自若,不卑不亢,不禁心中暗奇,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杨珞答道:“我叫杨珞。”
那老者又问道:“令尊如何称呼。”
杨珞闻言心想:“爹爹和娘亲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只是他们的名字我却不可轻易告诉别人。”当下答道:“我爹爹名叫杨黎明,是个寻常庄稼汉。”心中却想:“‘黎明’便是‘匿名’,读音大同小异,任你想破脑壳也猜不出我爹爹是谁。”
那老者果然迷惘,微一沉吟,接着道:“你们杀了我家小白,我便杀了你们替它报仇,你可服气?”
杨珞听他此言,不由得一愣,暗道:“想不到这位老爷竟是个不讲道理的浑人,看来今日是难以全身而退了。”当下朗声说道:“这位老爷说笑了,那小白只不过是个畜生,怎么可以为了个畜生草菅人命呢?还望老爷三思。”
杨珞话未落音,那老爷已抢着说道:“我不管这许多,你们杀小白,我便杀你们。”
厅上众人本不知在议论些什么,这时听了他如此说法,都停了下来,厅中一片寂静。
杨珞还待说话,旁边火暴豆子早已忍耐不住,跳上前说道:“大哥,我们不要跟这老匹夫多费唇舌了,他横竖是要杀我们,不如跟他拼了。”
杨珞忙拦住了他,对厅上众人作了个四方揖,道:“小子杨珞,今日有一事想请在座的各位前辈替在下做个公断。不错,我们是杀了这位老爷家养的灵物,可那是情非得以,我们若不杀它,势必被它害了性命,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今天这位老爷却要为了这畜生取我们的性命,各位前辈认为可公平么?”
众人听他说完,面面相觑,俱是微笑不答。
那老爷忽又道:“小子,别在这里耽误工夫了,免得误了老爷我们讨论大事,赶紧过来受死吧。”
杨珞闻言环视周围,但见各人神色自若,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把自己几人的性命当作蝼蚁一般轻微,不禁胸中怒气横生,当下昂然道:“要我受死?你凭什么要我受死?我若犯罪,大宋自有律法,那也轮不到你来滥用私刑,况且你身为那畜生的主人,看管不严,纵虎行凶,不知害了多少性命,若按大宋律例,你便该问斩,居然还在这里大呼小叫,摆什么威风?”
那老者闻言大怒,向左右使了个眼色,王氏兄弟跳了出来,眨眼间便将小炮,豆子,青峰和珈儿尽皆制住。
杨珞回望身后,知道无法善了,将心一横,厉声道:“老匹夫,你听好了,杀虎的是我,剥皮的是我,吃肉的是我,做衣服的还是我。你若要杀人,杀我便了,休要为难我的伙伴。”
那老者闻言大笑,道:“好,老夫做事也向来是恩怨分明,你若肯领死,我便放了你的伙伴。”
杨珞闻言厉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就请各位前辈做个见证,谁要是反口,便是猪狗不如之辈。”说罢将双手背到身后,挺胸道:“来吧。”
那老者见了,挥手招来一名下人,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那下人点头去了,不多时便端了个托盘上来,里面放着个酒杯,杯中盛着些黑如墨汁的液体。那老者对杨珞说道:“小子,这是我自酿的毒酒,毒性奇特,服食之人会觉得犹如万刃加身,定要痛足三天三夜方才死去,你敢喝么?”
杨珞闻言冷笑一声,走上前去,取过酒杯便要饮下。
那边众人大急,齐声叫道:“大哥,千万别喝!”
杨珞听了,停杯不饮,对众人一笑,道:“各位兄弟,我以后不能照顾你们了,多多保重,记得要好生照料珈儿妹子。”说罢翻手将毒酒一饮而尽。这酒辛辣无比,药气冲天,甫一下肚,便象烈火在腹中爆开了一般,炙热难当,随即周身伤口麻痒,腹中剧痛难当,杨珞知道这是中了巨毒应有的现象,也不惊惶,只纵声长笑,道:“想不到我杨珞会死在这里。”语气中颇有不甘之意。
那老者听了,忽然说道:“小子,你有什么心愿,不妨说出来,老夫可以替你完成。”
杨珞闻言,又是纵声狂笑,道:“我有什么心愿?我的心愿又岂是你能完成的?”
那老者怒道:“老夫虽非富可敌国,武功盖世,可这天下我办不到的事情却也不多,你怎敢小瞧老夫?你什么心愿,尽管说出来听听。”
杨珞缓缓环视了厅上的众人一眼,将目光投向了厅外的远山之中,眼神中尽是痛苦之色,他忽地转过头来,厉声道:“我的心愿便是驱除鞑虏,还我河山!你做得到么?你做得到么?”他连问了两遍,眼神凌厉至极,盯着那老者瞬也不瞬。
那老者听了他这话,脸上竟显出羞惭之色,低下了头去。
杨珞冷笑连连,接着道:“枉你们自称英雄,在这里开什么英雄会,其实只不过是沽名钓誉,纸上谈兵,只会欺负弱小,算哪门子的狗屁英雄?我大宋百姓多在水深火热之中,众位英雄,怎不见伸一援手?我大宋河山多在外族铁蹄之下,众位英雄,怎又不见一逞热血啊?”
众人遭了他这番抢白,均觉无地自容,默默然都不吭声。杨珞只觉腹中疼痛越来越剧烈,知道自己大限将到,可仍自强忍着,装成跟没事的人一样,对已泣不成声的伙伴们笑道:“众位兄弟,珈儿,我们走吧,陪我寻个风水好些的地方去,便是穷山恶水也总好过这臭不可闻的所在。”说罢迈开大步向外便走。
杨珞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那老者大笑起来,道:“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少侠请留步,老夫还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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