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骆夫人一出手,就知道今日遇着硬手了,她这暗器工夫,唤做“雨打梨花”,暗器出手之时虽然一样,出手之后便有多般变化,十二颗珠子,有快有慢,飞行路线有直有曲,更有两粒在空中相撞后改变路线,分袭两处要穴。名为雨打梨花,便是取那梨花翻飞中忽有雨点倏然而至之意,当年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败在这一招之下,如今竟被敌人从容避开,来人武功,实在不容小觑。
骆夫人当机立断,令雪儿和峰儿从密道遁走,暗度以自己和丈夫的武功,今日虽不能胜,要想全身而退,料也不难,当下展开轻身工夫,一面与敌人游斗,一面偷眼向丈夫望去,只见那蓝衫人也是展开轻身功夫与丈夫游斗,忽即忽离,似乎并不急于求胜,再看丈夫,招式越来越缓慢,鬓边额角,竟有汗水涔涔而下。
骆夫人见状惊疑不定,她素知丈夫武功远胜于己,如今竟隐有不敌之象,这蓝衫人竟这般厉害么?骆夫人细看那人招式,虽身法飘忽曼妙,却并无出奇之处,眨眼又过数招,骆元庆的呼吸声益加粗重急促,骆夫人不敢恋战,出声招呼道:“元哥,我们走吧。”。
蓝衫人闻言冷笑道:“走?你们还走得了么?”招式忽变,奇诡万分,若*般直扑骆元庆。骆元庆手足却似挂有千斤重物,运转不灵,只挡得两下,便已噼噼啪啪中了数掌,委顿在地。
骆夫人大骇,身法只慢得半分,已有两名黑衣人欺近身前,这两人手掌俱是赤红之色,一拍面门,一拍小腹,迅若雷电,骆夫人闪避不及,只得挥掌硬接,只听地“啪,啪”两声闷响,两黑衣人一左一右飘了开去,骆夫人“登登登“连退三步,胸中气血一阵翻涌,尚未拿桩站稳,那蓝衫人又已猱身直上,忽忽连下四记杀手。骆夫人退无可退,只得又硬接四掌,那蓝衫人内力原本比她稍逊,奈何她一口气转不过来,被这四股大力一冲,再也忍耐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骆夫人还待再战,脑中却只是一阵阵发晕,勉强攻出两掌,面前已失了那蓝衫人的踪影,忽觉后心一麻,当即软倒。那蓝衫人又随便踢闭了她几处穴道,一把提起,扔在骆元庆身旁。
骆元庆待要伸手扶住妻子,却是半分力道也使不出,只得急声问道:“夫人,你还好么?”
骆夫人咳了几声,又吐出一口鲜血,低声道:“还死不了,倒是元哥你可还好么?”
骆元庆摇了摇头,勉强道:“也还死不了。”
那蓝衫人也不理他们,回头对一众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俱到后堂搜寻去了。他这才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骆氏夫妇面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骆夫人沉吟半晌,向骆元庆道:“元哥,你莫不是身子不适?如何三拳两脚便被这贼子打倒了。”说罢恨恨地盯着那蓝衫人。
骆元庆长叹一声,道:“我也不知怎地,越是运气,真气就越涣散,想来竟是天要灭我骆家。”
那蓝衫人闻言纵声长笑,道:“并非天要灭你骆家,是我于某人要灭你罢了,中了我那“柳烟浓”的毒,便正是此般征兆。”
骆元庆先是一愕,随即醒悟,怒道:“你在玉箫上下毒?”
蓝衫人笑道:“不错,骆三爷的心思倒也机敏。”
骆夫人闻言勃然大怒,骂道:“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怕了你家骆爷和姑奶奶我么?竟干这下三流的龌龊勾当,你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那蓝衫人也不生气,从怀中取了把扇子出来,轻轻摇着,道:“霹雳刀骆元庆,天女散花俞寒,你二人昔年在江湖上的声名可是响得很啦。”顿得一顿,又道:“你说得不错,我正是怕了你们,于某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你尽可到江湖上去说,就说我于吟风怕了你家骆三爷,怕了你俞姑奶奶,我不介意,就只怕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说罢又是不住冷笑。
骆元庆闻言暗暗忖道:“此人今日怕是已立意要灭我满门,是以如此说法。我夫妻二人躲得这一十六年,终于还是躲不过今天,只是苦了娘子,这十几年来,她天天跟着我担惊受怕,虽有家财万贯,却不曾过一天好日子。”骆元庆一念及此,心下黯然,忍不住抬眼向妻子望去,只见骆夫人也正向他望来,目光温柔,全无惧意。
骆夫人也知今日必死,只是暗暗想道:“我与元哥过得这一十六年的开心日子,老天待我已是不薄,今日虽是必死,却可与元哥死于同日同处,也应了我夫妻二人不离不弃的誓言,死也无憾了。”念头一转,想到二人少年时同闯江湖的趣事,心中甜柔,不觉笑意渐生。
骆元庆见她初时目光温柔,后又迷离,嘴角渐有笑意,知她已存死念。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欣然,暗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当下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妻子,心知这般时光,也只一时半会了。
又得片刻,黑衣人陆续回来,俱是两手空空。于吟风早知道那物事不是这般容易找到的,也不惊奇,也不发怒。转头对骆元庆道:“骆三爷,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苦苦撑着?你把那物事交给我,我便饶了你二人性命,如何?”
骆元庆冷哼一声,并不答话。于吟风知道多说也是无用,正来回踱步沉吟,忽见最后两名黑衣人回来,仍是两手空空,不禁大吃一惊,道:“那两小杂种呢?”两黑衣人答道:“不曾见到。”于吟风闻言急回头望向众黑衣人。
众黑衣人面面相觑,俱道:“不曾见到。”
于吟风惊怒交集,喝道:“再找!”众黑衣人闻言急忙又四散找寻。于吟风来到骆元庆夫妇面前,见二人面上平静,并无喜色,暗忖道:“难道他们早知道两小杂种必能逃脱,是以并不忧急?可这骆府已被我围成铁桶一般,就是苍蝇,只怕也飞不出一只,这两小杂种又怎能走脱?”思量片刻,心下终是疑惑,忍不住大声喝道:“腾蛇何在?”声音刚落,门口已飞步走入一人,应声道:“小人在。”
于吟风问道:“你等可见有人出府?”
腾蛇答道:“兄弟们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决对无人离府,若有走脱一人,公子便可取我项上人头。”
于吟风挥了挥手道:“出去吧,万不可放脱一人。”
腾蛇应道:“是。”转身快步而出。
于吟风转头对骆元庆道:“令郎令爱现在身在何处,两位想必是知道的?”
骆元庆大笑道:“不错,只是你想我会不会说呢?”
于吟风不答,又问道:“想来那物事在何处,贤伉俪也是必定不说的了?”
骆元庆答道:“你既知骆某之名,便当知道骆某是何等样的人,你想从我这里拿到那物,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吟风闻言面无表情,重又落座,一面摇扇,一面沉吟。盏茶时分后,黑衣人尽数回来,仍是一无所获。于吟风见状缓缓起身,收起折扇,道:“把他们尽皆杀了,一个不留。”
众黑衣人吃了一惊,其中一人上前道:“公子爷,那物事还未寻到,把他们尽皆杀了,却到何处才是着落?”
于吟风道:“依我揣度,那物事必定在两小杂种身上。这两老狗早有安排,否则必不至于如此镇定。他二人名震江湖二十年,你道是侥幸得来的么?从他二人身上必定什么也问不出,与其白白消磨时候,不如将他二人杀了,免得累赘。”
那黑衣人还要再说什么,于吟风挥手止住他,道:“我意已决,休再多言。”
骆元庆夫妇二人早知无幸,闻言并不惊恐,只可怜骆府上下数十口都要陪自己夫妻无辜送命,不禁心中戚然。
骆元庆微微摇头叹息,知道多想也是无益,只亲了亲妻子的额头,两人相视而笑。
于吟风见状,冷笑一声,越过二人向门外走去,忽听骆元庆大声道:“你回去告诉申屠老狗,我夫妇二人死了做鬼也定不饶他。”
于吟风不禁一愣,转头道:“申屠老狗?我不识此人。”
骆元庆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瞒我?要取我夫妇二人性命者,除了那老狗还有何人?”
于吟风哈哈一笑,道:“你等将死之人,我还瞒你等作甚?素闻藏边第一高手申屠先生的大名,在下正有礼聘之意,你们说的莫非是此人?”
骆氏夫妇瞧他神色不似作伪,不由得心下大奇,他二人均以为今日之事乃是那生平第一强仇大敌所为,却不知竟然另有其人。
二人正在诧异,只听那于吟风又道:“你等若硬要知道是何人要取你夫妻性命,可识得此招么?”说罢举右手平胸,掌心内陷,拇指张开,凌空虚虚一按。
骆元庆只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失声道:“夺魄寒冰掌。”
于吟风道:“不错,正是夺魄寒冰掌,取你们性命之人便是传我此功之人。骆三爷,你可死得瞑目了吧。”
骆氏夫妇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二人均知道,这武功世上只有一人可传他,可那人决不会要自己夫妇的性命。
骆元庆怒道:“这绝不可能,你这狗贼,到得如此时候,竟然还来骗我。”
于吟风道:“信不信由你,须知这世上,有时候绝不可能的事却偏偏要发生。”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一众黑衣人片刻间已将骆府上下,帐房管家,仆童杂役杀了个干干净净,最后来到骆元庆夫妇身边,只听骆元庆还在喃喃地念着:“我不信,断无此事,我决不相信……”骆夫人则不言不语,看上去竟似呆了一般。
一名黑衣人上前道:“骆三爷,我敬你夫妇都是成名的侠义英雄,你们自行了断吧。”说罢将一柄钢刀递到骆元庆面前。
骆元庆待要接刀,手上却无气力,骆夫人缓缓将刀接过了,转头对骆元庆道:“元哥,我先走一步了。”说罢嫣然一笑,横刀就颈,登时气绝。骆元庆泪如泉涌,口中却只是哈哈而笑,那笑声越来越响,忽地嘎然而止。
骆元庆仆倒在妻子的尸体上,久久没有起来,那黑衣人不耐烦,过来拉他,才发现他已气绝多时了。原来他本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又眼见爱妻惨死,伤心过度,竟然就此阖然而逝。
众黑衣人见他夫妇二人殒命,便分头放火,大火顷刻间冲天而起,可怜这苏州巨富之家,一夜之间便烧了个干干净净,片瓦无存。
却说那雪儿和峰儿在弯弯曲曲的地道中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终于来到尽头出口,雪儿将遮蔽洞口的野草全都搬开,携着峰儿出来,才发现二人已置身于一片荒野之中,时已是约莫四更,夜色深沉,四下里阴风阵阵,磷火飘飘,直吓得二人汗毛倒竖,齿战心惊。
雪儿定了定神,仔细观察四周地形,知自己和弟弟已在苏州城外,当下寻着骆府的方向望去,但见红光隐隐,烟雾腾腾。雪儿心中又惊又怕,暗暗想道:“爹娘平日里待人友善,济贫扶危,深得乡邻爱戴,此等好人,苍天必佑,我只需按娘亲话去做,待到明日,定能与爹娘重聚。”思量已定,拉了峰儿,辨明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西方走去。
又行得二十余里,两人俱已疲惫不堪,时已是五更,天色微明,雪儿运足目力,仔细观望,只见果如母亲往日提到,一座茅屋就在前方不远的山坳之中。雪儿带着峰儿快步上前,只轻轻一推,那茅屋的门便应手而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显是常年无人居住。雪儿安置好弟弟,自己寻个角落和衣躺下,但却难以成眠,只是痴痴地担心爹娘的安危,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雪儿出门查看,知道已是近午时分,想起娘亲从前的吩咐,若是到了黄昏,爹娘还不来相见,那便定是遭了不测,不由更加忧心忡忡。她呆立良久,回转屋去,只见峰儿仍睡得极沉,鼻息均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雪儿又是心疼又是怜爱,坐在峰儿身旁竟不觉发起呆来。
再过得些许时候,雪儿朦胧间觉得门口有人来到,连忙起身,来人却已推门进来。雪儿凝神细看,却正是爹娘来了,雪儿受了这整日的惊怕,此时终于等到爹娘,全身一松,瘫倒在娘亲怀中,嘤嘤而泣,但觉爹娘抚慰,万般温暖,正待向爹娘诉说,却忽见爹娘脸色青白,全身浴血,转头而去。雪儿大惊,猛起身去追,方到得门外,爹娘身影已几不可见,还要急追,却总觉似被某物牵绊,动弹不得,狠一用力,才发现自己躺在弟弟身边,适才所见竟是南柯一梦。此时天已黑尽,雪儿料想爹娘凶多吉少,此处已不能再留,只得强压心中伤痛,摇醒了弟弟,两人将就着用了些干粮,又再急急出门,向西行去。
也是那于吟风过于自信,想他姊弟二人必定还在城中,只在城内细细查探,白白耽搁了一日,他姊弟二人这才侥天之幸,逃此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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