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业半夜仓促出城,翌日天亮,三人三马已经出了长安郊县,快马加鞭朝着沧州府的方向奔去。
只需赶到沧州府的码头渡口,再坐船乘舟经大运河南下,便可一路到底径直返回扬州。
他策马飞奔风尘仆仆赶着路,浑然不知长安这边所发生之事。
长安,朝堂之上。
大唐帝国每日依循召集的早朝。
今日的早朝进行了大半,缓缓接近尾声,李二陛下因为处理了太多的繁琐事务,已经有些疲累不堪,正准备大手一挥喊出退朝来着。
突然,身着一身紫袍的长孙无忌双手执着象牙笏走出朝班,躬身垂立地站在朝堂中央,恭声喊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象牙笏,即朝笏,约两尺六寸,三品以上大员方有资格配备,主要是用来上朝前记录事情,以免君臣奏对时臣子忘了词儿。通常为玉制,也有象牙制。
李二陛下伸手揉了揉额头,卷袍挥手道:“奏来!”
长孙无忌象征性地看了眼手中的象牙笏,然后高声喊道:“皇上,继原礼部尚书李纲大人致仕乞骸骨也有些日子了,礼部尚书一职至今空悬着。正所谓蛇无头不行,为了礼部四司能够正常运行,为大唐帝国与陛下尽忠分忧,臣请求皇上今日能够将这新任礼部尚书的人选定夺下来。”
“哦?”
李二陛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失声笑道:“唉,瞧朕这个记性,爱卿好像已经不知一次提醒过朕了,倒是朕屡屡将此事忘了。对了,上次众爱卿不是联名举荐过河北道清河崔氏的崔鹤年,出任礼部尚书一职吗?怎么样?今日崔鹤年崔卿可来了?”
长孙无忌脸上一喜,心道,看来多日来的举荐,皇上终于点头同意了。
随即,连连点头道:“皇上圣明,您日理万机稍有遗漏,这也实属正常。回禀陛下,崔鹤年今日已经随微臣进宫了,此时就在大殿外候着呢。”
“好,宣他进来吧!”
李二陛下挥了挥衣袖,示意了跟前随侍的董顺一声。
长孙无忌心中狂喜,看来崔鹤年出任礼部尚书一职,算是成了。
李二陛下这番话说完,房玄龄、唐俭、殷天宗等天策府一系重臣纷纷面露喜色,看来这事儿终究还是成了,今后我们在朝堂上的队伍又要壮大了。
董顺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尖声喊道:“陛下有旨,宣清河崔鹤年进殿。”
话音一落,一身文士袍的崔鹤年便出现在了殿门口,步履沉稳地走入殿内,走至长孙无忌所在的位置,冲李二陛下躬身作揖,山呼着万岁。
李二陛下看了崔鹤年一眼,脸上挂着满满笑容,神情煞是平易近人般地说道:“崔卿,朕倒是有些年头没见到你了。好啊,清河崔氏,名门望族,诗礼传家,由你出任礼部尚书一职,朕也放心得很呐!”
说着,李二陛下扭头对着大殿左侧一道帘子后面,问道:“执笔宦官可在?”
一声阴柔恭顺地声音传来:“回圣上,在!”
帘子后头专门有一张书案,坐着一名宦官,专门为皇帝临时拟旨的。
李二陛下嗯了一声,想了一想,缓缓说道:“拟旨,昭告天下,即日起,擢升崔鹤年为……”
“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突然,大殿之上一身紫袍的虞世南颤颤巍巍站了出来,打断了李二陛下的传旨。
老虞头不和谐跳出来搀和,顿时惹得李二陛下不由眉头紧皱了起来。
此时,长孙无忌、房玄龄、唐俭等人面露忿忿之色,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崔鹤年,脸上都挂起了不满,心中更是有了几分不祥之感。
难道,虞世南又要跳脚出来反对了?
此前虞世南、孔颖达等人屡屡从中作梗,没想到今日皇帝都表态了,他们还不肯放弃。
霎时,整个大殿上,有人面露凝重,有人面露思索,有人面露愤慨,也有人沉默以对不掺合。
唯独一人脸上一直挂着微微淡笑,他便是排在一众武将之首的卫国公李靖。
见着虞世南跳脚出来,李二陛下只得暂时将注意力转移到老虞头的身上,问道:“虞爱卿,你有何事要在这个时候启奏啊?”
虞世南也学着长孙无忌,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双手捧着的朝笏,然后喊道:“陛下,老臣觉得有一人也许会更加胜任礼部尚书一职。”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满朝文武中只要不是耳聋眼瞎脑残之辈,都能看出来虞世南的目的,这老头子又要出来给长孙无忌他们打擂台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出来给对方添堵来了。
因为,这事儿皇帝都已经明确表态了,都准备开始拟旨擢升崔鹤年了,他竟然跑出来唱反调。这不是添堵恶心人,是什么?
唰唰唰~
长孙无忌等一干人等脸上顿时大变,特别是身为当事人的崔鹤年,双眼迸火,满脸尽是煞气,恨得将眼前的老虞头给生吞活咽了不可。
不怪崔鹤年怨怒虞世南,这古语有言,挡人升官就是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啊,此仇不共戴天,此仇无法消弭。
长孙无忌按捺着心头的怒火,问道:“虞仆射,莫非你口中这位更加胜任礼部尚书一职的人选,又是郭业郭子仪?”
“咦?你咋知道的?”
虞世南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瞪大着双眼,一副惊异地口吻喊道:“长孙大人,咱俩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哇,没错没错,老夫举荐的就是扬州刺史郭业!”
此话一出,别说长孙无忌这边一众人,就连李二陛下都不禁生起气来,暗暗骂道,虞世南莫非老糊涂了?明知道郭业年纪轻资历浅,满朝文武必定会引起反弹,而且朕也是不可能同意郭业出任此职的,他怎么还在这个当口儿提名郭业?
不过他未开口,长孙无忌已经向虞世南发难了:“真是好笑!郭业才多大年纪?虞老大人,都说举贤不避亲,可你这也太过有失偏颇了吧?”
“年轻怎么了?当年楚国甘罗不是十二也拜相了吗?”
虞世南丝毫不怯弱地予以还击道:“至于你说老夫有失偏颇,那就大错特错了。谁不知道长孙大人你与清河崔氏之间的关系,有些东西就没必要摆在桌面上讲了,若往里深究扒拉出来,只会越扒越脏,对不?既然长孙大人如此不必忌讳地为大唐保荐人才,那老夫岂能落于人后?老夫就是觉得郭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像长孙大人认为崔鹤年崔大人是难得的人才一般。”
长孙无忌听着虞世南这番胡搅蛮缠耍无赖的说词,差点气得直跺脚,只得伸手怒指着虞世南,喝道:“你……你这是成心添堵,你这是妒贤嫉能,虞世南!”
身为当事人一直不方便发表意见的崔鹤年也是一阵郁闷和生气,刚才虞世南话里话外都将自己和郭业相提并论,妈的,那不是说在他眼里,郭业和自己没什么两样儿吗?
混账,崔家乃是名门望族,关陇世家,岂是姓郭的一个寒门魄户所能比拟的?
面对着长孙无忌的发货,虞世南好像不屑与之纠缠下去,而是冲着殿上的李二陛下拱手喊道:“皇上,长孙大人有举荐人才之责,老臣也有保荐贤能的义务。我与他都是大唐臣子,分为左右尚书仆射,所以这种事情不能让长孙大人一个人辛苦。”
殿上的李二陛下看着虞世南这番耍宝耍无赖,真是哭笑不得。
他知道虞世南明显就是来给长孙无忌捣乱的,因为自己的心思虞世南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不清楚呢?
很明显,虞世南是在反感长孙无忌拉拢党羽进朝堂,进而担心威胁到士林清流系在朝堂中的话语权。
其实,在李二陛下看来,这又何尝不是虞世南对自己的不满和无奈的反击呢?
要知道,当初自己可是对老家伙多有保证和允诺,可如今却是让长孙无忌等人逞了威风。
李二陛下看着老虞头和孔颖达一副垂垂老朽的模样,再看士林清流系青黄不接的状况,心中哀叹道,虞卿、孔卿,不是朕不肯帮你啊,是你们士林清流系实在是人才稀缺了,尤其是太缺年纪稳重的中层力量了。仅凭一个处在风口浪尖的郭业,又岂能力挽颓势与长孙无忌等人对抗呢?
想着想着,李二陛下心中对虞世南起了几分怜悯之心,竟然不忍对其苛责起来。
但是这事儿也不能任由虞世南这么捣乱下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总得有个结果才是。
突然,他瞥到排在武将之首的李靖,从头到尾不发只言片语,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李二陛下见状,心中笑道,李靖不是一直对郭业都颇为欣赏吗?而且李靖貌似与长孙无忌等人的关系都不错。不如将此事推给李靖这个和事佬,听听他的看法吧!以李靖这种老成持重的性子,肯定与朕是一个看法的。
旋即,李二陛下突然抬手遥指李靖所在的位置,脸上浮笑,声音爽朗地笑问道:“李卿,自打你们班师回朝之后,朕就一直都没听你发表过什么意见。你来说说,崔卿与郭业到底何人更加胜任礼部尚书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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