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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道，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佟格林喃喃着。这时候，他想起了自己以以前为了聚敛钱财时做过的那些坏事。所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今日会有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是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吗？
燕双鹰不知道佟格林在想什么。他发现佟格林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口，眼睛也有些发直，看样子似乎是要不行了。于是，燕双鹰抬起头，向大门口张望了一眼，发现子明依然没有出现。难道这孩子真不能见自己师傅最后一面吗？想到这个，燕双鹰有些着急。他低下头对佟格林：“老哥，你莫说话了，憋着一口气再等一会儿。”
“谢谢你啊，燕老弟。”佟格林慢声应道。他说话时声音不高，语调却是很稳定。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千面人那一枪，目的就是要他的命。挨了这一枪，没有立毙当场已经是很意外了。由于这意外，佟格林认为必须要把那些早就应该说出来的事情都说出来。那些所有的关于千面人的情况。在说之前，佟格林向燕双鹰提出了自己的警告：“小心啊，一定要小心。金玉枝这个女人，她……她和正常人不一样。有的时候，她根本就已经疯了。”
“金玉枝”。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燕双鹰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挑，但随即就明白了。这个新出现的名字就是千面人的真名实姓。当初为了合作，佟格林透露了很多情况。但是，他隐藏起来的，要比他说出来的多更多。而这时，也是到了必须要和盘托出的时候了。
听完所有的情况后，燕双鹰的面色变的更严峻了。千面人，也就是金玉枝，她的来历要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不但如此，金玉枝是很早就在重庆周边活动，对这个城市，她不但有很深的了解，而且还利用了可随时变换容貌这一特长，经营了不少黑白两道的关系
“看来，她还没有真到无路可走的时候。”燕双鹰恍然。最近的行动，是发挥了速度快、打击面广的优势，这使金玉枝没能来得及运用那些可以掌握关系。金玉枝现在是很狼狈。但却决不能叫她缓过来。所以，还真必须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
佟格林看出来了，燕双鹰已经完全领悟了他的意思。他的眼中现出了欣慰之色。接着，他把手伸进自己的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向燕双鹰递过去。燕双鹰接到手一看，这是一张类似学生证的卡片。卡片是一个叫黄萍萍的女学生的。上面还有她的照片。圆圆的脸，戴着眼镜，眉毛微皱就像是不情愿拍照的样子。
燕双鹰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佟格林在这时候交给他一张学生证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佟格林明白燕双鹰的意思。但他也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我把这东西给你是因为你有用。这卡片，是刚刚那个人交给金玉枝，却被我半途给劫下来的。”
原来是这样，那这东西可就太重要了。燕双鹰把卡片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然后很诚挚的说：“老哥，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回应完这句话，佟格林便觉有一股逆气上涌。于是，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血喷到地上，鲜红中是可怖的暗紫，看到自己吐出这样的血，佟格林只觉得心里一凉。难道，自己真的是应经来不及了吗？不敢再等，佟格林抬起头，用很急切的语气对燕双鹰说：“我有些话要吩咐子明，但怕是……”话说到这里，佟格林便停了下来，他脸上露出微笑，带着很大的欣慰：“好了，好了，没关系了，子明已经来了。”
子明几乎是冲动师傅面前。他脸色惨白，一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方叫道：“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好孩子，别难过。”佟格林柔声劝慰道，他说：“师傅没事，师傅只是要去见你师娘，还有师姐了。”很显然，佟格林是将最后的归途都做了全家的团员。想到可以见到已经夭亡的妻女，佟格林的声音中甚至还带着喜悦。
然而子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他抓住佟格林的手，急切的呼唤：“师傅不要死，子明不要师傅死。”
“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佟格林伸手轻抚子明的脑袋，用从没有过的温和语气说道：“子明，你是个好孩子。唉，都怪师傅，以前对你真是太刻薄了。”
子明连连摇头：“不，师傅，你对子明很好。若是没有师傅收留，子明恐怕早就……”
“好了，子明，不要再说了。”佟格林打断了子明的话。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却还有好多话要说。事实上，佟格林要见子明，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吩咐他去做：“子明，我的那点积蓄你都知道在哪里。把它们都拿出来，分一半给王妈还有老葛头。让他们去乡下盖个房子，买几亩地，安安稳稳的过个晚年。”
子明赶紧说：“是，师傅，我知道了。”
“你做事，我放心。”佟格林喃喃着。他接着有安排道：“子明，剩下还有一半，你就留着吧。”
子明一愣：“师傅，你说都给我留着？”
“是啊，都给你。”佟格林很安然的说：“那些东西，师傅都没用了。子明，你拿着过生活吧。若是你有心，将来娶了媳妇有了儿子，能带着到师傅坟前磕个头，师傅就已经很满意了。”
这是佟格林第一次直接和子明说起关于死亡。子明还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吓得都有些呆了。
佟格林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在呼出这口气的同时，他感到了倦意，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意。佟格林明白，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然而，他却还有一件事没有办，而这件事却是最重要的。咬着牙，佟格林将这股难言的倦意给压了下去。然后，几乎是厉声的吼出来：“子明，你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子明吓得哆嗦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赶忙“扑通”一声跪倒在佟格林面前，佟格林把眼一瞪，不过转念就明白了，是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于是，他伸手指了一下燕双鹰，要求子明：“不要跪我，给他跪，还要磕头，磕重一点。”
虽然不明就里，但子明还是按师傅说的做了。子明是实诚孩子。佟格林让他磕头磕重点，他就真用自己的脑门，把地面砸的“砰，砰”作响。
燕双鹰听着这声音都觉得疼。他一把拉住子明，然后对佟格林：“老哥，你放心吧，子明这孩子我会替你照看的。”
“不是替我照看！”佟格林大声的吼出来。他瞪着眼看燕双鹰：“燕大侠，你就把这孩子收了，让他做你徒弟。从今往后让他端茶倒水侍奉你。”
燕双鹰愣了一愣，他真没想到，佟格林居然会有这样的安排。子明也傻了，他不是没幻想过，如果燕大叔是自己的师傅，那会如何如何。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他已经有师傅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背叛师门的事，子明可做不出来。
“子明，还不快叫师傅。”佟格林真急了。此时他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面前有一团团的烟雾在升腾，死亡已近在咫尺。但他还有事情没完成：“子明，快，快叫师傅！”
燕双鹰向子明点点头。然后转向佟格林：“好，子明这个徒弟我收了。他是我们两个的徒弟。”
“子明是个好孩子，”佟格林喃喃着，“这孩子应该有更好的出路，我不能耽搁了他……”
燕双鹰在心里暗叹一声。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佟格林收留、教养子明，都是有自己的用意的。在过去，他真是谈不上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感情。能在最后时刻对子明有这样的安排，这就说明佟格林对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开始有所反省了。
对子明，佟格林的安排还没有完。他先向燕双鹰伸出手，待到握紧燕双鹰的手后，他又用恳切的语气央求道，“老弟，我再求你一件事。子明是孤儿，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一直以来，我也没给他胡乱安排姓氏。我想，今后他弄清自己身世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求你，求你把你这个‘燕’字赐给他。从今往后，让他跟你姓燕。”
即便是燕双鹰，也没想到佟格林的苦心居然有这么深。若是让子明姓燕，那今后便是比师徒关系更进了一步，等若是父子了。
现在佟格林已经有些看不大清楚了。不过他依然紧盯着燕双鹰，期待从他这里得到答复。
燕双鹰还能说什么。他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谢你，太谢谢你了！”佟格林欣慰的笑了。他握着燕双鹰的手又紧了紧，接着忽然一松。——佟格林逝去了。
可能是所有心事都已了解，所以在离世后，佟格林的脸上依然保持着笑。燕双鹰长叹一声，对子明，“给你师父磕个头吧，他已经走了。”
子明跪下，然后猛的扑进佟格林已经开始僵硬的身体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看子明哭，燕双鹰心里也堵的慌。他忍不住伸出手，慢慢的轻抚子明的后背帮其顺气。在燕双鹰的安抚下，子明的哭声渐渐小了。
“人死不能复生，子明，你要节哀。”燕双鹰温和的安慰道。
子明点点头，他擦了一把眼泪，“师父让我侍奉您，从今往后，子明便跟在您身边。”
燕双鹰想说什么，不过在出口之前却改成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子明，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师父的后事安排好。”
子明乖巧的应了。站起身后，他却发现了一件事。“大……大……你脸上有血，你、你受伤了。”
燕双鹰顺手擦了一下，刚擦完却又有了。显然，这是他自己受了伤，而且伤口还在流血。燕双鹰还想再擦一把，然而他的手却被一旁的卫生院给按住了。“燕营长，手上有细菌，当心感染。”
“嗯、好的。”燕双鹰答应了一声。其实这个道理他也知道，只不过一时有些恍惚了。卫生员打开药箱开始准备，子明相当伶俐，居然立刻就找到可以坐的东西并扶着燕双鹰让他坐了下来。燕双鹰坐下，卫生员立刻给他清洗包扎。
吴玉霞过来了，看到燕双鹰头上的绷带，不禁愣了一愣，“双鹰，你又受伤了？”
燕双鹰又受伤了，这次居然还在头上。吴玉霞的心不由得吊了起来。她问卫生员:“是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应该是撞到什么东西了。”卫生员回答，“撞的挺重的，破了好大一块。”说到这里，卫生员弯下腰，问燕双鹰，“燕营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燕双鹰明白卫生员的意思。卫生员是怕有脑震荡或是颅内出血之类的内伤，于是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很好。”
“要有什么得赶紧说啊！”吴玉霞皱着眉头要求道。
“谢谢吴主任，我真的没事。”燕双鹰说道，然后，“佟格林死了，是千面人下的毒手。唉，这家人，到底都让金玉枝给祸害了。”
“金玉枝。”吴玉霞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很大的疑问。
燕双鹰点点头，“这是千面人的真名。在临去之前，佟格林把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说了。他把子明也托付给我了。”
子明站起来。这是他的眼中又开始有泪光在闪烁。擦擦眼睛，子明边抽泣边说：“师傅……师傅没了。以……以后我跟着燕……燕师父。还……还有，我以后，名字就叫燕子明。”
“燕子明”吴玉霞若有所思：“佟格林，还真是用心良苦。子明这孩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燕双鹰明白吴玉霞的意思。子明现在还小，他还不能独立生活。既然收下了这孩子，那以后的事可就要燕双鹰负责了。包括生活，也包括应有的教育。而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带孩子，可是要负很大的责任的。不过，燕双鹰却并不在乎。他淡然一笑：“子明这孩子很懂事，我也很喜欢他。”
“是啊，子明这样的孩子，又有谁不喜欢呢。”说到这里，吴玉霞对燕子明说，“放心跟着双鹰，以后有事，也可以来找我。”
子明没有立刻答应，他看燕双鹰。燕双鹰点点头，说：“还不谢谢吴主任。”子明这才答应。他鞠了个躬，“谢谢。”
这孩子，虽然是佟格林教出来，但却和佟格林大不相同。吴玉霞忍不住和燕双鹰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行了，就别夸他了，当心翘尾巴。”这时候，燕双鹰已进入了“师父”的角色。话是这样说，不过有人夸子明，燕双鹰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伸手拍了拍子明的肩膀：“好孩子，你去旁边休息一会儿，我和吴书记还有些话说。”
燕子明乖巧的应了，走到佟格林的遗体旁，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守护在一旁。
“真是个好孩子！”对于子明的懂事，吴玉霞也是忍不住赞叹。说完子明后，便该转移到正事了。吴玉霞说：“我在外面，什么情况也没有。不过刚刚却听到了里面有几声爆炸。双鹰，是你这里出意外了吗？”
“事情是这样子的……”燕双鹰先是把从破门而入到金玉枝掷出手雷借机逃走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已经能从地上爬起来的老葛头。告诉吴玉霞：“那位就是给了佟格林很大帮助的葛大爷，看样子他们的关系不错，佟格林在最后的遗言中也有专门提到他。”
老葛头蹒跚着走过来，刚才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命是谁保住。也知道佟格林最后的安排是什么。对着燕双鹰，老葛头先是弯下身子深深的一躬，然后情真意切地说：“燕爷，您是好人，大好人！您对佟爷，还有我这个老不死的，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要是这么大礼了。”燕双鹰伸手把老葛头拉起来。然后，“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子明。”
老葛头嘿嘿一笑：“燕爷，您可真是太厉害了，子明这孩子跟了您，算是攀了高枝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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