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让曾经对飞晚说过一件事,他说他小时候遇到过一位号称铁嘴无虚的算命先生,当时年幼好奇吵着要算一卦。结果老先生算完后没收他一分钱,只给了他一纸判词,为:断亲绝义,一生无爱。飞晚听过一笑了之,说你个大纨绔就会骗人,吓唬我好博取同情心,然后占好本姑娘的便宜是呗?萧让却没做解释,淡淡的抱着飞晚说“我好怕他说得是真的”,飞晚看他那副模样,可怜兮兮像个泥娃,不由倒贴身子靠了过去说“大纨绔你不要吓我”。在飞晚的笔记本里,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大纨绔,眼里居然有这么多愁郁的泪水。
飞晚自然不清楚萧让自己都知之甚少的哥哥莫名牺牲的真相,也没听过萧让讲起对自己爷爷离奇病死的事情的怀疑。但是她发现自从徐天挺死了之后,这家伙对拥有的一切有种变态般抓紧了绝不放手的执着,这当中当然也包括她。
王斯若的到来让飞晚不安,可是萧让对其表现的一闪而过的不悦让飞晚既庆幸又心疼。她庆幸的是萧让爱她护她的毫不掩饰,她心疼的则是她不知道这个一向英武的“男人”在躲什么,在怕什么。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伴随而来的还有萧家突如其来的变故。
其实说灾难突如其来未必恰当,因为事情还是有些端倪的。年初的时候萧让的妈妈,一个常年言简意赅,脸板生硬的铁娘子有天吃完饭突然拉过萧让,以从来没有过的慈母模样抱了又抱老大不小的萧公子,然后叨着他的乳名说“凤儿啊,有句话说得好,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末日谁先来到,所以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记得要活得强悍点”,末了又不无遗憾的补充一句:早让你去英国你倔着不同意,哎。妈妈吐词儿是地地道道的“京腔”,儿化音说得润润的,很好听。萧让很少得到妈妈这般的怜爱,受宠若惊,没怎么注意妈妈话里有话,只是觉得这样说话的气氛,是爷爷走后难得一见有家的温暖。
一案之后,中国政商两界的大地震时代来临。萧让老爸多年来纵横政商,手底下怎么可能一清二白,而且他经手的又是石油,光缆这等肥缺,整治起来首当其冲啊。虽然早有准备,但是无可奈何,王广澍颇为尴尬的过来拿人时,萧让妈妈正要去开会,而萧琅刚刚从中亚商洽石油生意回家。一进一出,锒铛入狱的萧琅微笑说他就这样在国门家门之间一干二净。这个时代不兴连罪,然而萧让妈妈也不轻松,多项渎职罪细细划下来,她也被早早退休。萧家人丁单薄,偌大一个商业帝国便随萧琅的倒台移归他人。离开办公室前,萧让的妈妈狠狠抽了一支烟,从头到尾说了一句话八个字:来来往往,为人作嫁。有点杀鸡儆猴的意味,萧让妈妈其他没任何怨言,政治嘛永远都是翻手云覆手雨,她怨不得谁。
萧让知道到老爸被判了八年刑,门庭冷落,悲从中来的同时,对政治更加深恶痛绝。不过他蛮幸运,因为王广澍同时彻底掰垮了庄鹿鸣,淮阳第一家的庄家连同庄穹从前在酒吧奸污吧女的老案都被翻了出来,更别说庄鹿鸣跟嫂子通奸这种甚嚣尘上的香艳绯闻了。这样对萧让还是挺保护的,要不然萧家树倒猢狲散,萧让不知会被睚眦必报的庄鹿鸣怎样秋后算账。京城那帮子看不惯萧让清高样子的大公子们,着着实实乐了好几天,言语带刺儿的给萧让写了出“王子落难记”的微信,短信集,在朋友圈那叫一个广为流传。
由于老爸横竖都是王广澍抓的,萧让也就没给王斯若好脸色,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叫大脾气的王大小姐左右不是。于是反过来把一腔火撒到老爹身上,王广澍大人没辙,耐着性子哄闺女不说,还要热脸贴冷屁股照顾下萧让愤懑的情绪。老头儿深夜回到公寓就不忘给门卫大声招呼,然后精疲力尽默默感慨一声“人呐都不好过哦”,再爆句粗口:娘的。
这一阵子飞晚几乎每天都陪着他,两个人没怎么卿卿我我,大多时候飞晚就万分心疼的将他拦腰抱住,脸颊吻住他薄薄的T恤。男子不说话,像耍酷的古惑仔,叼一根烟,一截截在嘴里嚼碎了,吐出来,再抽出一根。飞晚伸出修长的手指抹掉他嘴角的烟渣,隔很久才说一句话,“人还团圆着就好,想开一点好吗?你这样我好揪心”。冬天的田径场很冷,她身下什么都没垫,却一直试图抱紧他,温暖他。萧让轻轻一探手,九十九斤的姑娘兔子一般被他拧进怀里,然后萧让给她耳朵呼了几口热气,轻声说“我只是想起我哥了,九几年我才几岁,他被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飞晚看到他在抽搐,不是因为冷。
“我以后不叫你大纨绔了”,她说。
“怎么,看我落魄了值不上这个称呼了?”
“你几天没笑了”,她紧紧抱住他后背,两个人的脖子缠在一起。她说“没什么是长久的,富贵,权势和荣誉都不是。但我会这样抱着你,永远,永远”。
那天她下定决心,不出国了,就陪他留在南京。
蓝小姐去草坪跑步的时候,呆呆望着几日不见身形消瘦的男生,手下一松,那只萨摩耶狗蹭蹭扑了过去。这个早晨两个人的太极拳粘了两个小时有余,与其说是萧让在教蓝小姐,还不如说是蓝小姐在给他消磨时间发泄那积郁不散悲伤。完了蓝小姐坐着逗狗歇汗,萧让却吼了一声又跑了五圈,停下的时候他一拳崩断了林子边一棵大腿粗的歪茶树,皮开肉绽,中指骨节鲜血直冒。之后萧让忙于他的健身房和游戏,没再表现一点点的沉闷。不过蓝小姐明白,他的心里有着一口不见底的黑潭。
她比飞晚显然更懂得如何抚慰他,拉他进厨房一起做涮羊肉,然后示意那只聪明的狗在身边拱来拱去。两个人吃吃笑笑,完了之后她送他毛衣和棉鞋,毛衣是红的,棉鞋上的花纹自然不是当初开玩笑说的绿帽子,而是一对锦鲤,金红红的,很好看。羊肉暖胃,衣服和鞋子暖心。他捧着她的下巴说谢谢,眼睛里恢复了一点点惯有的邪邪浅笑,然后蓝小姐荒乱的低下了头,千娇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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