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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风起没有回答,安伯尘笑了笑,自顾自的说道:“通往通天寨的虚空很是古怪,即便我等真仙,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到达,硬闯只会迷失方向。因此,即便你堂堂地府之主吕大将军,也只能屈尊和那些寻常仙人挤在一个船舱里,倒有点当年大匡东海海口的感觉。”
“不过半个月。再说,安伯尘,你以为只有你才懂得适应?”吕风起斜睨了眼安伯尘,淡淡说道。
他二人一个墨黑大氅,一个岱青长袍,同样的气质卓越,各有千秋。即便安伯尘用反王遗骨隐瞒了二人的修为,非真仙境修士看他们只能看出是四重天仙人,可他们这样站在船头甲板,作为生客,还是引得不少人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除了安伯尘和吕风起外,还有人也跟了过来。
李贤安静的站在安伯尘身后,深吸口气,搓了搓手心,无奈的裹紧大袄。
以他神师境的修为来讲,这里无疑是极冷的。
早在来之前,李贤便知道从风雪渡口到通天寨,会遭遇种种离奇、危险,到了通天寨后尤甚。
可若非被逼无奈,他又岂会来此。
还在流沙国时,当安伯尘带着西沙公主平安归来,李贤以为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孰料回来后的西沙公主和之前判若两人,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望着天空发怔,李贤每每想要靠近,她都会抢先一步逃走。偶尔目光相处,李贤总能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许多本不该属于她的情绪:疏离、恐慌、警惕、迷茫......虽说李贤对于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少女并没太多念想,却也觉得一阵心酸,李贤知道西沙公主是发现她不该发现的真相。
大局已定,圆井宗入主流沙国,开枝散叶,西流海即将成为一座庞大的演兵场。另一边的妖兽王者们、地府虎狼们、以及西流海其余诸侯国,即将共同参与进来。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至于前因后果,早已没多少人还会去追究。
流沙国上下见到形单影只的西沙公主,只当她是大婚在即,面子薄。安伯尘等一干人虽真相,可谁又会去关心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女的心思。或许,也只有李贤偶尔会多看几眼西沙公主,心生恻隐,然而他又不敢面对抑郁寡欢的西沙公主,随着婚期的临近,李贤愈发不知所措。
从小异禀,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生平第一次心生畏惧。
反正李贤不待见留守西流海的李小官,面对司马槿似笑非笑的目光也觉心头发毛,于是乎便传信给他义父敖霸,想求敖霸带他一走。敖霸正忙着修炼,一刻不歇,信函落到敖归手中。敖归二话不说,在三天前,施展大*法力将李贤送到刚至风雪渡口的安伯尘身边。
“起风了,估摸着雪也快降了。”
安伯尘望向斜侧上方散发着微弱紫光的天之眼,随后转头看向李贤,笑了笑道:“李贤,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贤正打量着苍莽如墨海的虚空,怔怔想着心事,听到安伯尘发问,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安师放心,贤已经想清楚,暂时不回流沙国。”
“安伯尘的意思是,这一路前往通天寨,不比你想象中来的轻松。”
开口的是吕风起,他没有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你若死了,安伯尘在西流海的布局必将前功尽弃,或许也不至于,可要找到一个像你这么听话又有用的傀儡,却要花点代价。”
李贤闻言大皱眉头,吕风起的话听起来固然甚难入耳,可不知为何,从吕风起口里传出的话就算再难听,也有一种霸道绝伦的说服力。
心中微乱,李贤朝安伯尘看去。
只见安伯尘并没躲避他的目光,眉宇淡然,神如止水,唇边笑意温纯,让人难以生出猜疑。
大风自紫蒙蒙的天眼吹来,呼呼过耳。
李贤甩了甩头,硬生生的将吕风起适才说的话甩出脑袋。
“吕兄说中了一半,李贤,你若遭遇不测,你父亲的遗志将会再无人继承。”安伯尘道:“不过,你跟着我们一同前往通天寨倒也并无不可。敖龙君将你送来这,估计也是考了到了一点,你若躬亲前来通天寨,救出大匡虎狼,那日后他们必会对你忠心不二。”
吕风起眼皮耷下,复又抬起,神色不变,无动于衷,似对安伯尘的话没有任何不满。
李贤此时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安伯尘和吕风起二人身上,他看看安伯尘,又看看吕风起,又看看苍茫混沌以及风雪渡口一艘艘巨若悬山的大舟,一时间,李贤只觉有些恍惚。
这两位大匡道技......如今应该称之为武道的最强者,在前些日子据说是你死我活的交战中打成平手,一晃眼的功夫,居然心平气和的登上同一艘船,即将前往同一个地方。
“呼呼~”
又一道大风从天头吹来,这一回,风中夹杂着些许碎屑,李贤伸手一捻方才发现是冰珠子。
“雪来了,雪来了......”
原本阒寂无声的风雪渡口一下子变得热闹嘈杂,李贤张大嘴巴转过头,只看见前一刻还是光秃秃、人踪稀少的风雪渡口,此时已是一片人来人往的景象。
风雪渡口直面混沌虚空,却建立在一座垂天斜地的大悬崖上。
这悬崖或许能称得上是众人平生所见过最大的悬崖,可使千马平行驰骋而不会乱了方阵。
和凡间的渡口一样,大悬崖上除了船坞、码头,还零零散散的坐落着几间客栈、茶肆,却又极小,感觉七八个人同时在里面就会觉得拥挤。
然而就在冰珠子降下的一瞬间,从那四五间茶楼客栈里,一涌而出数百人,纷纷向码头赶来。
李贤此时方知,原来这几件客栈、酒肆和龙门客栈一样,内中别有洞天。
“李贤,这样的场景你怕是没见过吧。”安伯尘站在船上,望着码头外人头攒动的景象,眼中浮起些许缅怀之色。
当年安伯尘从五镇海渎被贬回东界,做大匡东海边守鱼人,时常见到渔人商客出海的场景,也曾划舟飘入内河,看着船只如林的渡口。
“不瞒安师,还真是第一次。”李贤略露新奇之色,点头道:“我义父这些年只是一个劲的带我往公主们的香阁跑,从没带我到过这些地方。”
“只是一帮无聊仙人矫揉造作的表演罢了。”吕风起习惯性的开口破坏气氛:“身为仙人,却拥堵在客栈酒肆楼里,想学凡人旅客,终究只是笑柄而已。”
“吕兄此言过了。”安伯尘摇了摇头:“或许这只是风雪渡口的习俗,又或者,这些活了成百上千年的仙人们,来到这里便怀念起凡尘中的日子,聊以安慰罢了。”
“费尽千辛万苦,从千万人里取得一道机缘,成就上天入地的仙人,到头来却又过回去了。”吕风起背对着大船后方嗡嗡闹闹的“人群”,冷冷说道。
安伯尘没再接话,他和吕风起道不同不相为谋,能同船渡已是勉强。
风更大了,呼啸声像是有人在天边拔拉弓弦,冰柱子也渐渐向上飘起,变成六瓣雪花,被天之眼映照,宛如飘舞的紫色花朵。
“这艘船上的客人也该来了。李贤,委屈你扮作我俩的伙计。”
安伯尘道。
李贤嘿嘿一笑,搓着手道:“安师言重了。这有什么委屈的?我还是第一次假扮商贾伙计,好生有趣。”
安伯尘没再多言,他挑起目光,投向船舷处。
通过风雪渡口前往通天寨的,也就只有那么几类人。
一类是三五成群、呼朋唤友,专门去通天寨看角斗。这类人所占的比重最大,要么是大洲帝王家的子弟,要么是某宗派宗眷,总之非富即贵,算得上是那些天地间最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仙人。第二类,是商人,当然了,这些商人都是身怀修为、神通的仙神妖魔,向通天寨贩卖一应所需物品,或是直接交易斗奴。安伯尘和吕风起今次就扮演了来自天地极西的商人,安伯尘是卖坐骑的,吕风起卖的是地府灵矿。之所以要掩饰修为隐瞒身份,一来为确保顺顺利利到达通天寨,二来也为了尽量低调行事,以免打草惊蛇。前往通天寨还有第三类人,那边是苦修士,这些人所占的比重最小。
安伯尘和吕风起所挑选的这艘船,是玄字号乙船,在众多巨船中不算华美,也不显眼,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艘。
按理说,上这艘船的,应当是三类人中不高不低的那等,比如安伯尘所假扮的商人。
可第一个上船的客人,就让安伯尘暗暗皱眉,微觉诧异。
准确的来说,那并非一位客人,而是一群人。当中是一位带着面纱、穿着华丽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雍容典雅,非千百年难以塑成,身端窈窕,即便看不清容貌,也能感觉到她绝非一般的气质。
在她周围,是一群气势如渊却作奴仆打扮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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