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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喝酒。”
黑脸肥硕的天都判官哈哈一笑,举盏邀向安伯尘,至于醉醺醺的拾龙客早已被他忽略不计。
安伯尘回以一笑,举盏而饮,随后狐疑的看向盏中酒水。
这酒水清淡醇口,除此之外并没太多特殊的地方,却让拾龙客喝得大醉,其中很有古怪。
酒水如波,轻轻摇曳着,倒映在酒水中的寒月却纹丝不动。
安伯尘心中一动,转头看着月下迴舞的仙子,随即朝向天都判官:“她是女妖?”
天都判官没有惊讶,抚掌而笑道:“总算被你看出来了。”
此地位于截朝境内,妖物横行,天都判官收下一两头小妖而不惊动截朝高手,也算是手到擒来之事,令安伯尘奇怪的是那轮明月。
安伯尘正想发问,天都判官已经解释道:“你看到的并非真正的月亮,而是妖月。”
“何为妖月?”安伯尘放下酒盏,好奇道。
“所谓妖月,是每逢子时,月亮垂落湖泊水泽的倒影。一日罢,两日罢,十年也罢,可百年千年之后,等月影吸收够了水中精魄,久而成精,便会如鱼儿一般游走于湖中,得道成仙者施法打捞,便可以将妖月打捞上来,炼制成掌中之月,呼之即来。”
天都判官这番话别开生面,听得安伯尘咋舌不已,心中暗暗打算等闲来有空,也捞一轮妖月玩玩。
“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眼见安伯尘一脸兴致盎然,天都判官抚须笑道:“只是天地间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万事万物有真必有假,真者只有一数,而假者则有千千万,比如明月和妖月。一方世界只可能有一轮明月,却能化作千万倒影,捞之成月,令世人迷惘。”
天都判官的声音平淡中含着难以捉摸的笑意,若有所指一般。
安伯尘本无醉意,只因迷于风花雪月,这才放松警惕,此时听到天都判官这番话,安伯尘立马清醒了大半,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月儿如此,人也如此。”
天都判官端起酒盏,痛饮一口,好整以暇的注视着安伯尘道:“人心亦如此。却不知安客卿是天头那轮万古不变的明月,还是水中妖月?”
来自妖月广宫的女妖翩翩起舞,蔻丹轻饶,羽纱藏朱丹,美轮美奂。
拾龙客不胜酒力,“啪”的一声扑倒石桌,呼呼大睡起来。
小院石亭寒,安伯尘转着酒盏,笑而不语。
凛冽的杀机宛如伏藏的雄兵,从四面八方围绕开,将安伯尘牢牢锁定。
杀机来自天都判官,只要安伯尘稍露异状,他当会毫不犹豫的抛开酒盏,出手击杀安伯尘。
“我心如明月,判官大人当识得。”
放下酒盏,安伯尘淡淡说道,神色平静,心中却略觉诧异。
他和天都判官是初见面,天都判官毫无怀疑安伯尘的理由,却偏偏设酒局试探,除非他收到了来自国师府的指令。
莫非是张七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对自己生出怀疑了?
安伯尘心中一跳,转瞬压了下去。
张七若是怀疑,只能说明他的城府比自己此前预想的还要深厚,如此一来,自己将一败涂地毫无胜算。可张七应当找不到理由怀疑自己才是,他的传信言辞诚恳,再者,他若是生出怀疑,红拂定会察觉提前通知自己......难不成,是那个非邪上人?
几个瞬息,安伯尘已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关键。
那个非邪上人身为国师府炼丹师,地位超然,或许和天都判官交情甚好,张七当局者迷,那个非邪上人可不是那么好欺瞒的。
月朗星稀,笙箫渐没。
在天都判官笑吟吟的审视中,安伯尘洒然一笑,长叹道:“人心如月,心思如月影,或许判官大人也没说错,安某心中的确藏着一轮妖月。”
天都判官圆胖漆黑的脸上笑容更浓了,手指摩挲,上下打量了着安伯尘,幽幽道:“哦?何来妖月?”
只要安伯尘的话语中稍露蛛丝马迹,天都判官将会毫不留情的出手击杀安伯尘,事实上,他也已准备好了。
安伯尘忽然起身,如箭雨密布在他周身的杀机随之引动,将虚空切割成条条片片,庞大的气息传出,月下走出的女妖全身发冷,舞也跳不下去了。
“安某此前一直在海外漂泊,海外虽险恶,可人心却如海中波澜,一览无余。而今来到胤朝,虽只区区数日,可也见得人心不古,处处狡诈,却比海外还要险上无数。”
安伯尘临风而立,平静的说道,听得天都判官眉头时皱时舒,也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安某这些日子太过锋芒毕露,不仅让太子府中人害怕......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这一杯酒当是安某和判官大人喝的最后一杯。”
说话间,安伯尘端起酒盏,敬向天都判官,随后一饮而空。
天都判官没有说话,只是凝重的看向安伯尘。
他和别人不同,往往在他生气时,脸上的笑意反而会更浓,此时他不笑,说明他心中的杀机消淡大半。
“我心中有妖月,并非不满七公子,而是胤京实在不适合安某,等此事终了,安某就此告辞。”
背对着天都判官,安伯尘淡淡说道,心中暗舒口气,却是清楚的感觉到天都判官杀机已退。
还有什么比受到不公待遇而心灰意冷,更会让自恃公道的天都判官心生同情。
安伯尘虽不指望一席话让天都判官完全消除怀疑,可他这番示弱却恰到好处。
天都判官凝视着杯中月影,默然不语。
他之所以对安伯尘生出怀疑,是因为收到老友非邪上人传书,列举安伯尘诸多古怪之处。
可他也知道他那位老友的性子,聪明世故,对于威胁不到自己地位者往往大家提拔赞赏,可若有人威胁到他,他将会毫不留情的打压。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坐稳国师府首席炼丹师之位,且偌大国师府就他一名炼丹师父,炼丹师虽少,可也没少到连国师府都难以招揽。
“安客卿说得过了。”
天都判官轻叹一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摆了摆手:“公子虚怀若谷,岂会没有容人之量。国师府能出安客卿这样的俊才,我们这些老人也是老坏安慰。”
“判官大人客气了。”安伯尘转过身,表情柔和了几分,却依旧没有改口:“只不过,我意已决,胤京虽繁华,却非留我之地。”
安伯尘说出这番话,却是笃定天都判官不会和张七说明,若是说了,却等于间接陷非邪上人于不义。而张七若是知道安伯尘执意离去,自然不会献出法宝供安伯尘渡劫。
真像司马槿所言的那般,安伯尘的处境犹如走钢丝,一个拿捏不当便会全功尽弃。
眼见天都判官的怀疑消退了大半,安伯尘将目光投向昏睡着的拾龙客,是时候出杀手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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