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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发现神仙府,也没受伤......小官他是怎么做到的?”
墨云楼中,少年皱眉苦思,却又百思不得其解,许久摇了摇头:“罢了,看来小官也是有大运道的人。这样也好。”
看向阳光明媚的午后冷街,安伯尘笑了笑,正在这时,他陡然想起了什么,笑意凝固,满脸呆滞。
“糟糕,今天又没去书院,严夫子那边.......”
想到昨日的信誓旦旦,安伯尘满脸通红,头皮发麻,一溜烟的蹿下楼,跃上马背向白狐书院奔去。
......
杨柳岸和风徐徐,假山深处书声郎朗,竹楼四层,甲等学舍的二十来名学子愁眉苦脸的诵读着《国礼》。这《国礼》是大匡立朝初年匡帝召集各国大儒统编而成的,分为四册,《君》、《国》、《士》、《家》,每一册多则两百余篇,少则七八十篇,每篇亦有十来章,其中内容可想而知,无外乎忠君报国礼士齐家云云。本为匡帝宣扬教化之举,却因《国礼》由各诸侯国饱学之士统编,即便是教化之言,可也囊括天文地理、三教九流,备受历代文人学者推崇,引为当世经典。
是以,民间有歌谣,腹藏国礼七百篇,登阁拜相指日待。
话虽如此,可在座诸人大多生来贵胄,又入学甲等学舍,就算不习《国礼》将来也能出入紫罗,韬略君前。从大早开始,直到现在,严夫子都没授学,只是面无表情道,今日读国礼,众学子摇头晃脑,口干舌燥,心中忿忿。所恨的却非严夫子,而是引得严夫子大发雷霆的那人。
嘴上虽没说话,可在座学子们谁看不出严夫子一脸浓重似乎转眼便要掉落的阴霾,他也在捧卷而读,可更像是在用书卷遮掩他难看至极的脸色。透过书卷看去,都能看到严老夫子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每每好似想到了什么,严老夫子的手总会忍不住打个哆嗦,随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也是,三番两次被学生无故逃课,连个招呼也不打,即便德高望重、门生遍江南、誉满天下的严老夫子也难以镇定,更何况,严老夫子年轻时候可是随军南下杀过南蛮的壮士,如今虽已年过百岁,却非是什么好脾气。
马文长偷眼看向严老夫子,想起那个不知身在何方小仆僮,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而在他后排,无华面露无奈,瞥了眼一旁的张布施,小声道:“穿布鞋的,早说了让你去喊伯尘,你跑哪去了?”
张布施苦巴着脸,却丝毫不让的瞪向张布施:“说好了是你喊,反倒赖我头上了,你这死.......”
“秃驴”二字被张布施硬生生收了回头,无华头戴锦帽,正是不想被同窗们发现他僧人的身份,以免引人猜测,张布施早答应过无华,此时虽忿忿,却也及时收口。
学舍里鸦雀无声,两人虽在低语,可也逃不过严老夫子的耳朵。
凶横的目光从书卷后射来,狠狠地瞪向两人,无华和张布施脸色一僵,只得止住窃窃私语,有模有样的摇头晃脑念起《国礼》来。
纵是神师传人,遇上这个只认死理,骂也不得,打也不行的老夫子,也得乖乖的去念书。
学舍中二十来人,恐怕也只有马文长、无华和张布施三人不恨安伯尘。其他人连同老夫子在内,都恨得咬牙切齿,唯独那个临窗而坐的黑衣少年嘴角扬起,俊朗的脸上浮出玩味的笑意。
养伤养了那么久,再不出面,恐怕这京里人都以为我怕了你。
想到将自己这个琉京最风光的贵公子打落尘埃的少年,厉霖眼中闪过浓浓的恨意。
即便夜战墨云楼,安伯尘被他的“仇家”打成重伤,修为全失,厉霖仍未解气。只要安伯尘多在琉京一日,他便如石在履,如刺在背,寝食难安,每每想起总会恨得全身发抖。说老实话,此前的厉霖绝没如此阴沉,和马文长一样风度翩翩,全因三番两次败在安伯尘枪下,更是在御前完败,当着琉京所有人的面被打成重伤,虽苟得性命,可对他来说却是生不如死。
原本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一朝被区区佃户儿子踩在脚底,蒙在那层遮羞布下的世家子本性再难以遏制的爆发出来。安伯尘若不死,他厉霖便一天难安。
以他厉霖的身份想要弄死一个小仆僮,容易至极,就像捏死一只臭虫那么简单。可那夜突袭墨云楼后,家中长辈下朝回来只字不言,再没提起为他报仇之事,厉霖知道,想要亲手将他杀死已是不可能。于是厉霖找过广平县主后,重回学舍,却听到一个令他心花怒放的消息。安伯尘数次逃课,老夫子早已心怀不满,如此一来,他唯一顾忌的严夫子也不再是威胁。
你当我只厉霖会锏技会秘术,却不知,若我只是一武夫,又怎能令琉京一众世家子俯首称臣。今次回来,我定要让你身败名裂,在万人前被千刀万剐。
嘴角浮起一丝毒辣,厉霖看了看天色,已是午后,散学时间将到安伯尘还未出现,他不经有些遗憾。
侧目看向斜前方的同样略显失望的广平县主,厉霖嘴边的笑意更盛了几分。
广平县主倒是颗好棋子,得琉君宠爱,性子又急又傲,几句话就被自己说动,借她的手弄死安伯尘再合适不过。
自打听闻广平县主从魏国回转,厉霖便动起了心思,暗中嘱咐原先跟随他的世家子们在广平耳边散布安伯尘的恶性,但又不能太过夸张,点到即止,广平虽然性子直,可并非蠢人。果不出其然,广平听后大怒,命人打探后愈发笃定安伯尘是一得意忘形的卑鄙小人。而厉霖恰到好处的登门拜访,言谈举止不卑不亢,俨然一副虽受重挫,却愈发刻苦勤奋,不屈不挠誓死忠君报国的世家俊杰。如此一来,广平虽觉厉霖输给安伯尘有失颜面,可也难以生出恶感,厉霖说的话,广平自然听得进去,于是在昨天,厉霖终于推出杀手。当那对母女颤巍巍的来到广平面前,痛哭流涕时,倾诉冤情时,广平勃然大怒,当即答应和厉霖联手,除去这颗混入白狐书院的“毒瘤”。
看向渐渐西落的夕阳,厉霖忽觉心情大好,就在这时,余光中闪过一道人影,厉霖瞳孔遽缩,原本就极好的心情愈发难易自禁。
好,好,你终究还是来了,不过,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眸里浮起浓浓的兴奋,厉霖放下书卷,眯起双眼打量着冒冒失失闯入书舍,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少年,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荒谬。
这样一个普通至极,不过多了几分好运的少年,竟会被自己引为对手?自己竟沦落到对一个无权无势修为全失的佃户儿子施计布局,真是杀鸡用牛刀,可笑无比......或许连鸡都算不上。
转念一想,厉霖笑着摇头。
罢了,权当是杀鸡儆猴吧,再说,若不让他受尽煎熬而死,又怎能出了这口恶气。
随着安伯尘气喘吁吁的闯进书院,原本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放下书卷看向安伯尘,当然,大多学子一脸恼恨,唯独老夫子一脸平静,手也不抖了,好整以暇的看着书。
可所有人都知道,此时只是暴风雨来临前一刻的宁静。
果然,下一刻,严老夫子猛地弹起身,抄起案上的书筒砸向安伯尘,却被安伯尘电光火石间侧身避开。
“你......你竟还敢躲?”
严老夫子气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颔下长白胡子翘起复落下,好似自己会动一般。严夫子本就生着一张长脸,此时此刻,像极了圆井村里那头拉了十来年磨的老山羊,同样整日绷着脸,村里娃子们逗弄它时,总会气急败坏的吹胡子瞪眼,甚是可笑。
也不知为何,一想到村里那头老山羊,再看向眼前无比滑稽的老夫子,安伯尘忍不住想要笑。
一口气没憋住,安伯尘僵着脸,可颊边仍难以控制的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
鸦雀无声。
所有学子,包括厉霖在内都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向一脸“怪笑”的安伯尘,目瞪口呆。
反观严夫子也是一怔,转眼后涨红了脖子,七窍生烟,再不顾仪态,抓起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恶狠狠的砸向安伯尘。
“孺子不可教!”
“败坏学风,成何体统!”
“还躲......”
“小兔崽子,有种别躲!”
砸到兴起,严夫子破口大骂,竟还脱下木屐抄于手中,踉跄着向安伯尘拍去。
安伯尘一脸苦涩,心中无奈,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一个性格火爆的老头如何能成为白狐书院甲等学舍的座师。不过眼下他也无暇去好奇,虽知被老夫子打上两下或许能让他消消气,可安伯尘如何拉得下这个脸,只能绕着学舍边躲边转圈子。
恩师怒拔履,学生绕圈逃。
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乙丙丁三书院的学子教习们,散学时间已到,学子们都聚在楼下,张大嘴巴看向甲等学舍中,前所未见甚至想都不敢想的情景。
“连严夫子都被气得半死,这一下,再没人会为你说话了。”
咧开嘴,厉霖幽幽说道,转目看向广平县主,就见她也向自己看来,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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