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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特两只手撑着窗沿,俯瞰自己的领地,萨洛城灯火点点,半个月前,这座城还属于他的哥哥。老总管托蒂,轻轻走到侯爵的身后,咳嗽了一声道:“大人,我已经准备完毕,明天一大早,就去白盐村,特来向您告辞。”
“带多少人去?”
“一个小队加一名魔法师。”
肯特转过身道:“一个小队太少了,带两个小队过去,白盐村已经产生了敌意,我可不想您出什么事情。”
托蒂点了点头道:“佛朗可想见您,大人,看来他很不情愿去灰铜矿场。”
“不见!”肯特斩钉截铁道,“见了他,说不定我会心软,当年若不是他抱住我,不让我自杀,我已经死了八年了。唉,出于感激,我一直想给佛朗可安排好一点的位置,可惜他,次次都让我失望。没有办法,让他去灰铜矿场吃点苦头,或许在艰难中,能够认清自身的问题。”
“只怕佛朗可,不会理解大人的苦衷。”
“听说,神圣大陆有一句古老的谚语——事在人为,运由天定,只能如此了。请您转告佛朗可,假如一年之内,我感受到了他的转变,会让他回来的。”
“好的大人,典狱长卢卡已经在外面等候,您是准备大赦吗?”
“不是大赦,大赦太愚蠢了。”肯特走向桌边,示意托蒂一同坐下,“我的兄长,统治封地十二年,这十二年,可以说,他把父亲创下的基业,毁掉了一半多。封地的面积,年年缩小,秩序混乱不堪,民众不堪重负,要么背井离乡,要么积怨重重。白塔港本来是西南沿海的贸易中心,您看现在萧条的模样,哪里可以和瓦克可港相比?为什么会出现瓦克可港,就是因为,哥哥对于瓦克可镇的失管,那本来是封地的一部分啊!白盐村事件,明显向我们表示,瓦克可镇独立了,他们不愿再服从我们的管辖。”
“的确,我多次劝说过您的兄长,可是他听不进去,只热衷于艺术和晚宴。”托蒂叹道。
“哥哥是一个好人,虽然没有统御封地的能力,但是还算善良,对你们这些身边的人,宽厚大方,甚至连我这个曾经是他最有威胁的竞争对手,都没有杀掉,而是关在一个小院里,整整幽禁了十一年!”肯特的语气稍稍有点激动。
“大人,这些年您受苦了,要是老侯爵当年指定您是继承人,那么一切都好了。”
“假设是没有意义的,当年父亲被他的善良宽仁打动,而我,则过于急切地表现自己,让父亲觉得,似乎在盼着他早点死掉。”肯特长叹了一口气道,“一个统治者,只是对自己的属下一味善良宽仁甚至放纵,而最终,毁掉了大部分人的利益。我的想法正好和他相反,这世上,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为了封地的大利益,有一小部分人,必须是牺牲品。”
肯特站起来,眼睛盯着魔法灯,停顿了一会才道:“现在,封地内部最要紧的,是化解民怨。兄长不奢杀,但是他大搞监禁,封地区区四万人口,居然有座容纳2800人的监狱。被关了十一年,我知道监禁的滋味,有时候我想,哥哥当初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民众积怨最深的地方,就是这座庞大的牢笼,所以,当务之急,我必须先清理它。”
老总管道:“那么对外的第一要务,自然是收回瓦克可镇。”
“是的,港口贸易是封地的命脉,没有税收,一切无从谈起,我甚至不惜动用武力,来夺取那个小镇。”肯特道,“考虑到瓦克可镇具有一定的战斗力,我想让您去争取和谈,避免战争。毕竟,您是有威望的长者,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和镇里的一些前辈有过往来。”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我们这些计划,全部要让特使大人知道呢?您甚至主动去找莫西大人,向他请示。”托蒂问道。
“莫西,一个贪婪、纵欲、毫无远见的无能之辈,若非是大公爵的外戚,哪有如此地位?我只是在营造一种巴结他的感觉,让他高高在上,陶醉沉迷,回国之后,为我继承爵位,说上两句好话。而且同时,我要让他感觉到,我准备要进行大动作。别忘了,这个人可是有名的大嘴巴,必然到处宣扬,其实也是通过他,试探公国的态度,看看正在积极夺位的三位公子,有没有精力,限制我们下一步的扩张。”
“公国会陷入战乱吗?”
“很难说,即使大公子顺利继位公爵,可两位小公子都有封地,假如他急于削藩,那么一场大战就难免。”
老总管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侯爵大人,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典狱长大人还在候客厅等着呢。”
典狱长卢卡,当天晚上接到了侯爵的敕令,第二天一早,召集所有狱吏,宣布消息。敕令总共三条:
1、清查所有在押罪犯。对于有冤情的人员,核实后上报政务院给予适当补偿,对于案情不清但罪情不重的人员,一律释放,重刑犯仍然依法(关)押。
2、废除所有肉刑,除渎神者外,不允许长期幽禁,组织囚徒进行生产劳动。
3、兴建新的监狱,容量为400人,老监狱将改建为仓储基地。
老狱吏提拉带着酒菜,走到监狱的一区,这里囚禁的基本上都是异教徒,亵渎神明或者反对信仰者,打开27号门,提拉看见了精神萎靡的马克西米兰。
“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你自由了,马克西米兰。”
马克西米兰恍惚地抬头看了看提拉,并没有反应过来,他也不相信,老狱吏说的话是真的。将近五十岁的马克西米兰,看上去跟六十岁的提拉一般苍老,因为在封地内劝告人们放弃信仰,被判终身监禁,已经在牢里,呆了六年多。渎神者单独一个小黑屋,是害怕他们继续散播“恶毒的思想”,六年里幸而有好心的提拉照顾和聊天,否则马克西米兰估计早就疯了。
曾经以“大陆第一神学者”自称的马克西米兰,却主张人们立刻放弃对神的信仰。他认为,神是通过人们的信仰,在大量汲取位面的元素能量,假如人人执着信神,那么,会导致位面失去能量,最终荒芜。可是对诸神笃信的众人,怎么能听进去这段鬼话,马克西米兰在每个地方,遭遇都是被驱逐,甚至被宗教人员追杀。
不信邪的神学者,竟然坐船来到了纳奇公国,他听说该公国的人们,对神最为膜拜,带着挑战的信念,马克西米兰登上了白塔港,第二天就被人举报,成了异教徒,送进了监狱。
大地之神的信徒们,让马克西米兰见识了神罚之威,终身监禁,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鼓动宣讲?
“这次呢,出去了之后,别再说自己不信神了,其实我心里也不太信,可是在这个地方,不能乱讲,你的周围都是信徒。”提拉劝道。
“我真的能出去?”马克西米兰还是怀疑。
“真的,现在不一样了,新的侯爵登位,他不喜欢监狱,好多人都被释放了,恐怕连我,也快没工作了。”提拉有点伤神,振作一下道,“不说别的,今天是你出狱,好日子!上头有交代,凡是批准出狱的,都要请你们吃一顿饭再走,看看,冰果酒。”
“我不走。”马克西米兰黯然道,“我没有地方去,在这里起码不会饿死。”
提拉正在倒酒的手停止了动作,有点可怜眼前的人,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是个锐气十足的神学者,六年多的小黑屋,已经让一个人彻底改变。“有遣散费的,虽然不多,但一时还饿不着。”
“那我也不走,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样吧,我有个亲戚,在瓦克可港口贩卖海货,你真没地方去,就去那里干点活,等你慢慢好起来,再去别的地方。”提拉道,“这几年,咱们还算聊得来,我也只能帮你这些了。”
马克西米兰沉思了片刻,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接过提拉送过来的酒杯,将冰果酒一口饮尽,两行浊泪由眼中流下,自嘲道:“马克西米兰,你一辈子,都以为自己在研究最高深的学问,到头来一无是处,连吃饭,也要求别人。”
瓦克可港口在清晨迎来了新的嘈杂和繁忙,各类店铺已经早早打开了门,迎接着来自大陆各地的商贾,港口的周围,停着大小不一的几十艘帆船,码头苦工正在监工的吆喝下,匆匆地从船上搬下货物。海货市场充满了浓厚的鱼腥味,小贩的摊位上,都是木盆装着的新鲜产品,他们大声鼓噪,希望能引起买家的关注。
马克西米兰正在一个盆里,处理着长着尖刺的黑背虾,一不留意,手指就被扎出血,他吮着自己的手指头,看见市场里,走进了几个奇特的年轻人。前面的一男二女,肤色白而微黄,后面两个矮胖子,棕褐色的肌肤,最后的一个小孩倒是和他们一样,纯白人种。
何其远笑着走到马克西米兰的跟前问道:“这种虾怎么卖?”
马克西米兰听不懂何其远的汉语,只见后面的小孩走上来翻译了一句,这才明白,赶紧大喊:“芳芳姐,有客人要买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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