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仅以此章,向我尊敬的契诃夫先生致敬,并悼念我那终将逝去的青春。)
孔祥林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病房门口的走廊里,站着一位面色蜡黄、满脸胡茬的乱发男子。他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穿着一件厚棉袄,敞着怀。男子就站在这间病房外,揪住一位护士打扮的女子吼着。
护士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小护士被他这么一吼,吓得几乎不敢抬头,瑟瑟发抖。这时一位年长一些的大夫走过来,跟这位乱发男子解释着什么。
大夫大概四十岁左右,正穿着手术服,戴着一副框架眼镜,看样子,好像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
孔祥林观察到他正是方才将对床患者送回来的医护人员之一。
“啊?没有?这么大的医院怎么可能没有镇痛药?你们院长呢?把你们院长给我叫来,我要跟他说道说道。”乱发男子不依不饶,“你们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呀?啊?”
这时,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大夫走了过来,态度傲慢的道:“这里是医院,你知不知道?不准大声喧哗!”
“我管你准不准!你tmd还知道是医院啊?哪有做完手术不给打镇痛药的,啊?想把我妈疼死么?你丫的谁啊你?你们院长呢,赶紧的,把你们院长给我找来,我要找他说道说道。”乱发男子怒不可遏,一点不理那五十来岁的大夫的话。
五十来岁的大夫冷哼了一声道:“我就是值班院长——皮少刚,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
乱发男子一愣,看了一眼自称院长的这位胸口的名牌,只见上面贴着他的照片,并明确的写着他的编号、职务、姓名等信息,可见他所说果然不假。
一见正主来了,乱发男子更来劲了,一把揪住这个皮院长的衣领道:“哦,你还敢出来啊?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过做完手术不给打镇痛药的?我妈是个人知道不,会疼的知道不?你们tmd不是救死扶伤吗?这是要人命还是救人命,啊?你给我说说清楚。”
皮少刚冷笑道:“嘿,你还真别说,我们在手术时,该打的麻药打了,该缝合的缝合了。之后,还真就没有义务一定要给患者打镇痛药,你爱哪告哪告去!况且,本市镇痛药告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是你,就是我院领导来了,也是没有。”
旁边那中年大夫也跟着附和道:“是,是,确实!现在整个北琴海市也没有几支,所以还请你不要生气,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要说,他说的话,还是中肯的,孔祥林这几天正为了镇痛药的事烦心,知道他所说的不假。
“我草,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别说你个小值班院长,就是你们卫生局的局长,见了老子也得恭恭敬敬的。我告诉你,我可是市委书记的司机,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今天你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要是不能及时给我妈用上药,我妈喊一句疼,你就等着降一级;喊十句疼,你就等着回家卖红薯吧!”乱发男子怒气冲冲的说道。
皮院长一愣,身后有一个护士打扮的中年女人悄声跟他说道:“听说市委许书记的司机确实三十来岁,不会就是他吧?”
皮院长眉毛一挑,心中不由得一突,狠狠瞪了那中年大夫一眼,似乎在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中年大夫见了他的神情,心道冤枉,我也不知道啊,这不今天才第一次见这家伙么!
皮院长变脸如翻书一般,立即满脸堆笑的朝乱发男子说道:“您看这事儿闹的,您咋不早说呢?我说么,怎么看着您就有点眼熟。您知道吗?去年许书记来视察中医院的时候,还表扬过我们院,说我们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一切以患者利益为重呢。”说着,他扭头对中年大夫说道:“小刘呀,这样吧,你看,我们院不是还有备用镇痛剂么,既然患者紧急需要,那我们就应该以病患为重,以患者的需求为第一要务嘛,把备用的给他开几支吧!”
刘姓中年大夫看着乱发男子,皱了皱眉,然后小声对皮院长嘀咕道:“院长,我记着听谁说的,许书记的司机下颌上有个挺明显的痦子来着,这人没有啊!”
对啊,皮院长一拍大腿,心中暗道,是啊,我也听说过这个传闻啊!这男的哪有痦子?分明是打冒枝,在这诓我呢,真是混蛋,险些被他骗了。
乱发男子听说有了镇痛药,刚要道谢,没想到皮院长又大声问中年大夫道:“患者是什么手术?”
中年大夫答道:“是淋巴腺癌!”
皮院长故作皱眉,一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的道:“咱们院的备用镇痛药似乎也不多了,需要用在最急需的病人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先观察观察,等实在不行的时候再说吧!”
乱发男子一听马上到手的镇痛药,这皮院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没了,他如何肯答应?立即道:“皮院长,你这嘴是不是没有把门的?噢,都答应老子给了,这tmd话音还没落呢,你又没了?”
这时那皮院长身后的中年护士又悄声道:“有痦子的那是朱市长的司机,许书记的司机没有痦子。”
皮院长面上表情一凝,小声问道:“你确定?”
中年护士答道:“确定,我见过朱市长的司机,下颌上,确实有个老大的痦子。”
皮院长点头表示明白,眼珠一转,道:“嗯,这样也确实不好,既然我已经答应了,那就要说话算话,对患者负责。我们不能说到却不做到,大家说是不是啊!”说罢转而对乱发男子道:“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呢,还是照刚才说的,把备用药品拿过来给您母亲使用,而且,作为值班院长,我一会再过来仔细给令堂做术后检查,以便随时随地观察她术后的状况。”
他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让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孔祥林不由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暗道,自己果然太嫩,看看人家这水平,啧啧……
“这还差不多,你……”乱发男子正要点头表示接受,先前那中年大夫又悄悄扯了扯皮院长的袖口,低声跟他说道:“院长,我听说许书记特别不待见他的司机,好像正要换人呢!”
皮院长连忙问:“你说的是真的?”
中年大夫点头确认:“千真万确!”
皮院长心中嘀咕,中医院这镇痛药可当真不多了,给了他,就没得给别人。万一给他没两天,他就被换掉了,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事儿咱可不干。想到这里,他赶忙打断了乱发男子的话,道:“这样,我听说今晚有好几台大手术还在等着这几支备用药,等过了今晚,我们再给你分配,你看怎么样啊?”
“您”又变成了“你”。
乱发男子登时不干了:“噢,感情你耍我是不是?过了今晚?我妈今晚不疼?过了今晚我上哪找你去?”
皮院长又恢复了他的趾高气昂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我都这样迁就令堂了,你也得理解理解我们不是,我告诉你,今天晚上就是没有药了,哼!”
皮院长刚想再说几句话,出出心中那口闷气,杀杀对方的威风。可他身后那中年护士又说道:“听说两个礼拜前就已经换了,换下来那个司机是五十来岁的,新司机才是三十来岁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皮院长道,然后他摸着冷汗直流的额头,又朝着乱发男子:“嗯,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记着我们那个什么,哦,对,我们药剂科好像还有几支检验剩余样品。要不我把这几支剩余检品给您匀过来得了,这样既可以满足我们其他手术的需要,又可以满足您母亲今晚的需要。您看我为了您这件事,已经费了不知道多少脑细胞了,总算想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也就是您,要是别人,我可不肯这样,您可得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啊!”
乱发男子已经快被他折磨疯了,道:“这次不会变卦了吧,我说,这也耽误不少时间了,你们就快去人把药取来,给我妈打上吧!再不赶快,恐怕麻药劲儿一过,她又得多遭不少罪了。”
“等等!院长,我听说许书记的司机虽然换了,可却是换了一个女的。”中年大夫阻止皮院长道。
“啊,这回准了?”皮院长问道。
“那是当然,我侄媳妇在市委工作,听她说许书记跟那新换的女司机还有些不清不楚呢,嘿嘿。”中年大夫笑得特别淫荡。
皮院长掏出手绢擦了擦头顶“地中海”上的汗珠,朝乱发男子道:“不急,药剂科的检品剩余量还没有清点出来,等他们检验结束,清点完样品剩余量之后,我们再给你匀过来,要是没有剩余量,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那就不能匀给你了。”
孔祥林几乎要冲上来看看这位皮院长的脸皮是什么做的了,他怎么就能数次翻脸,还毫不脸红呢?能够无耻到这种地步,你不佩服是不行的!
乱发男子终于崩溃了,喘着粗气道:“你到底给不给,来一句痛快话吧!我受不起你这折腾了。”
“呀,我想起来了。”皮院长身后的中年护士忽然在皮院长耳边道,“我说我怎么觉着这人有些面熟,他确实不是许书记的司机。”
皮院长松了一口气,向她道:“这回万无一失了吧?”
中年护士点头道:“嗯,这回确认了,我想起来了,我见过这人,他是市委刘副书记的司机,千真万确。”
皮院长刚放松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刘副书记也是市委常委呀,万万开罪不得,连忙再次满脸堆笑的向乱发男子道:“好,我就拍板了,先匀给你用着,一切问题由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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