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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正欲言语,却见张小楼神秘兮兮地从腰间取出一支毛笔,这笔的管体灰中泛黑,其上雕有一条仰天五爪小龙与一仞高峰,管体之下,毫毛胜雪,笔尖锐如刀锋。而那小莫也不知从哪变出一方一端刻有山水、枯松的青石砚台,随后毛笔蘸了墨,张小楼便是一脸的肃然,提笔便在虚空中疾书起来。
“墨之灵,守!”那挥洒而出的墨渍竟奇迹般凝在空中,一个厚重深沉的“守”字便是静静悬浮在那里,在它的光芒下,此地一时间仿若与整个乾坤都隔绝了开来。
“张小哥......你......”萧乾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看向张小楼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几分敬畏。而此刻,张小楼眉宇间的书卷墨气仿若就要喷涌而出,萧乾看着他,心中便是涌起一种浩然无尽之感。
“此事......希望萧公子能替小楼保密,不瞒你说,我乃是一名异人,我们这类人被称为‘灵师’,此事容后再提,现在我已经布下了墨灵之守,没有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萧乾见张小楼并无恶意,况且张小楼浑身都透着一股浩然,想必不是坏人,便承诺不会向他人透露半分。
张小楼目光如炬,沉吟了一阵道:“萧公子可是下了古墓,遇了恶尸,中了尸毒?”
萧乾阴沉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实不相瞒,萧公子你命不久矣,恐怕......只有一个月寿命了。”
萧乾倒是看得开,笑道:“命当如此,萧某也算是没白来这世上一遭。只是至今仍未寻得灵儿,实在遗憾。”
“若是如此,我兄妹二人或许还有寻人之法。此中因果,还望萧公子言明。”
萧乾闻言一笑,随即目光渐渐失去了焦点,恍然若失道:“她呀……”
原来那萧乾乃是朝中吏部尚书蹇义的侄子,此番专程来这岳阳县寻一位名叫叶灵的故人。
而故事,便要从这“故人”二字说起了......
萧乾的舅舅蹇义在洪武年间便是中书舍人,更是得到太祖皇帝赏识,亲笔御书“义”字颁赐。靖难之役后,蹇义担任吏部尚书这一要职,永乐二年,永乐帝立太子,蹇义又担任太子少师、太子少保等职,显赫非常,一时无他。而当年促使燕王刚继大统便如此信任蹇义,萧家可谓功不可没。
彼时太祖驾崩,燕王造反,萧家追随朱棣发动靖难,也立下了不少功劳。但因此也遭到了建文帝政权的追杀。且说那萧乾一家被官兵追杀,从当时的京师应天府一路逃亡,骑马奔过常州府一处山崖时,萧乾的马匹不幸被箭矢射中,他也因此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坠下山崖。而等到他苏醒的时候已是繁星满天。他的身子被挂在一片翠竹林之上,动弹不得。
此时萧乾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法言语,想要呼救又发不出声音,心头一阵绝望。而就在此时,一阵动听的歌声从远处飘来,萧乾猛地睁开微闭的双眼,双腿奋力在空中虚蹬,口中发出嘶哑的叫喊声。
那黄莺般的歌声停了下来,只见一道苗条的身影抱着木盆提着小灯笼向着这竹林走来。萧乾奋力睁开双眼,定睛一看,那灯火下的女子长发披肩,一身绿裙,此刻正微仰着小小的脸孔,一脸疑惑。再看那穿着和手中还余有水渍的木盆,俨然是一名浣衣夜归的女子。
“姑......姑娘。”这回萧乾可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给用出来了,方才传出这两字来。
“呀,你是谁?怎么跑到树上去了?”那少女提着小灯笼,借着微光自是看见了挂在一丈余高的翠竹之上的那坨黑影。
萧乾无奈苦笑,又不知如何解释,正想开口,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便忍不住嘶吼了起来。
那少女正想走近一些查看,听到萧乾这一声嘶吼,又隐约看见他全身血肉模糊,便是心中惧甚,竟是“哇”地一声倒跌在地上,无助地哭了起来。
萧乾无奈苦笑,只得咬牙奋力道:“咳.......姑娘莫怕......”
“你莫不是在此丧命的冤魂?我......我的肉又酸又涩,你就放我回去吧,我明天给你烧只纸鸡好不好?”
那姑娘又哭了一会儿,见那“厉鬼”没有了半点声响,便也胆大靠了上去,只见那萧乾不知何时已经昏迷过去,嘴角也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等到萧乾再次醒来时已是白天,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俏可爱的笑脸,明亮的眼睛正一脸笑意看着他。萧乾脑子里渐渐浮现出那夜的场景,便猜到这便是那位穿绿裙的浣衣女。
“你伤还未愈,莫要言语,扯裂了伤口便糟糕了。”萧乾闻言立马闭上了正欲张开的嘴,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友善的微笑。
只是他如今伤还未愈,笑起来甚是滑稽怪异,那姑娘见此便是扑哧一声弯腰笑了起来。一时间萧乾盯着那可爱的笑靥也是愣住了,他的嘴角悄悄弯起了一丝弧度,但笑意还未扩散开来,便又脸红着收敛起来,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后来的几个月时光里,那姑娘一直在其身边不离不弃悉心照料。萧乾受伤不轻,全身都是撕裂的伤口,那姑娘便给他上了药,将他层层裹了起来,为此他还被笑称“大粽子”。这几个月那姑娘每天都为他煮一种混合了秘药的稀粥,奇怪的是向来不喜清淡的萧乾连喝了好几个月也未嫌难喝,一见到那张俏丽可爱的脸庞便觉着这是天下最美味之物。
这一日,那绿裙姑娘正替萧乾熬药,鼻子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她却是拍着胸口轻松笑道:“你放心好了,本姑娘这药可是从张神医那讨来的祖传秘方,绝对不会留下疤痕的。”
“谢谢......这些日子有劳姑娘了。”
那姑娘闻言大喜,拍手笑道:“你能说话了?哎呀,张老头果然没骗我,这祖药果然比一般的郎中开的伤药管用!”
萧乾笑道:“再等几天就能痊愈了,到时候姑娘便不用再守着我这伤号了。对了,这里是?”
“这里是常州杨桥镇附近。你好好疗养,别想太多。你应是追随了燕王吧,否则这几天不会每日都有官兵来这片地方搜寻的。”
萧乾闻言一震,心下却是大为感动,那些建文帝政权的官兵自然不是吃素的,这姑娘不仅没有出卖自己,还不知用什么方法让他们没有找到自己,想是花了些代价费了些周折。
“姑娘你没事吧,若是他们敢伤分毫,我萧乾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那姑娘面色微红,敲了他脑袋一记,撇嘴道:“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眼下这大半个江南对你来说都不安全。不过好在朝廷注意力都在北方战局上,等你好了我便送你过无锡,下苏州,到杭州,去那西湖避上一段时间吧。”
时间说过便过了,在随后的日子里,那姑娘带着初愈的萧乾由无锡一道直下杭州。
西湖孤山,这块天然浮起的岛屿之中,两人并肩而立。
“断桥不断,孤山不孤,长桥不长。好一个孤山不孤,小生有姑娘相伴,便是不孤。”
那姑娘掩嘴一笑,随即白了他一眼,嗔道:“我看大粽子你风度翩翩,没想到也是个油嘴滑舌之人。”
“姑娘有所不知,当年林和靖便是在这孤山定居,想来你也知晓他梅妻鹤子之典故。和靖以梅为妻,便是不孤。我如今......”
那姑娘闻言一愣,见萧乾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便是脸红低头,不敢言语。
阳光迷离,柳絮翻飞,烟雨江南,他的身影在风中衣袂翩翩,而她,则娉婷如画红着脸立于湖边。而如今,萧乾再次回首往昔,那一瞬间,记忆里漫天的飞絮白了他们的头,多年后的他早已泪流满面。
“呸,你这大粽子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别告诉我燕军在这杭州没有据点,本姑娘还得回去呢,你自己保重。”
萧乾闻言心中莫名一痛,张开干涩的唇瓣道:“姑娘救命之恩萧乾无以为报,待得燕王继定大统,敕封天下,我萧乾定当前来报恩道谢,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
那绿裙姑娘闻言面色一冷:“萧公子,本姑娘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燕王敕封便敕封,道谢就不必了。”
萧乾心头暗叫糟糕,这等善良可爱的姑娘怎能用权财污之?人家一片好心,想来也没想过有什么回报。
“我......我倒是唐突了。”
那姑娘面色一变,便是扑哧笑道:“好了,我也不逗你了,大粽子你日后若是要寻我,再‘死’上一次不就得了,嘻嘻!”
萧乾无语,心头却是暗喜,笑道:“若是能再次遇见姑娘,小生也愿再‘死’上一回,这些天姑娘为小生服侍汤药,擦洗身子.......哎哟!别打别打,我不再说便是。”
“呸,看你还敢乱提。”
那姑娘抬头看了看头上明晃晃的大太阳,沉默了一阵,有些失落道:“大粽子我走了,你保重,莫要再伤到自己了,下次你若受伤也就再遇不到我了。所以你答应我,别再受伤了好吗?”
见萧乾点了点头,那姑娘微笑道:“听话就好。我叫叶灵,岳阳县人。如今随父母来这江南经商,这些年来倒是一直漂泊。你也不必担心,我父亲一位挚友在杭州城官府任职,这些地方官员大多是掺不进燕王和建文帝之争的,我也挺安全。倒是你,一定要保重啊......”
“可是......”
“别可是了,若是有缘我们还会遇见的。你在这孤山避上一段时间再去寻燕军吧......”
萧乾见叶灵欲走,竟鬼使神差转身拉住他的柔荑,向那光洁的额头轻啄了下去......
一别经年,萧乾终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思念,在五年后来到了岳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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