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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时间，姜望的肩伤也已痊愈，小红蝶的进展也算不俗。小红蝶的身体底子很差，比同龄人都要显得娇小，姜望是真的把这个丫头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不仅找了郡里最有名的大夫诊断，医治了陈年暗疾。更是买了大大小小的补品，彻底把小红蝶的身子跟补了起来。当时姜望掏出几万两银票的时候，直接吓傻了药店掌柜的，什么时候捕快都这么有钱了？
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姜望晃晃悠悠地逛荡在街上。他看见了有一面之缘的校尉典金雄也在市集之上，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开，这个校尉脾气可不太好。不料他步子才跨开，已经传来了典金雄粗厚的嗓音：“那个带刀的，给我站住！”
典金雄本就人高马大，眉凶目恶生人勿进的模样，加上这一开嗓直接就肃清了周遭的密密麻麻的人群，那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就空出一片区域，而那个带刀的就在这个区域的正中央。姜望环顾四周感叹道：“你们跑的可以再快点？”
不待典金雄开口，姜望笑嘻嘻的快步上前，提着那些个大包小包道：“那个大哥好久不见，小弟甚是想念，您看这些都是小弟都是为您准备的，冬虫夏天，千叶障菇，罗晶人参，小的正打算去给您送去。以感谢大哥上次的恩情。”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典金雄今天正好来到郡内采购生活物资，不料恰巧遇上姜望，想起当日在郡守府的情景就像找找场子，可姜望这一下却把他还没有说出去的话全都打落了下去。带兵打战，典金雄自有一手，可是要论交际手腕，他可就远远不如姜望。他冷哼道：“就凭这些，你想收买我？你可知道按我朝律例，贿赂军官者，斩。”
姜望天生自来熟的本事又一次发挥，他竟然无惧典金雄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魁梧身躯，直接一手搭在了典金雄的手上，情真意切道：“大哥说的什么话。小弟只是敬重大哥为人义气，军纪严明。小弟跟王铁心略有几分交情，听到他说大哥从我这领了人之后就回去狠狠杖责一顿，当真是大快人心之举。小弟就是敬重大哥这样的汉子，这才买了这些薄礼，想去给大哥送去补补身子。有这样的治军严明的校尉大人，可谓是我等天阳百姓之福。只是因为最近左先师的事情，小弟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身，才久久不能上门拜访。”
人，听的就是一句顺气的话。你让人顺气了，别人还能拿你怎么着？有些人你要给面子，有些人你可以不给面子。当时像姜望这样既给面子又给里子的人，典金雄突然觉得这个带刀的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令人不舒服的。至少在片刻之前这个带刀的那几句夸赞令他极为受用。他竟然顺着姜望的话讲了下去：“左先师？就是厉王悬赏百万，那个行刺小王爷周龙象的杀手？”
“可不就是吗？你不知道这段日子天阳郡里里外外来了多少江湖人士，我们这些小的成天没日没夜的巡逻，总算今日薄有空闲。想必大哥更是操劳，今日难得来城里一趟，说什么都要让小弟做东，请大哥好吃好喝一顿，来来，我们这就去凤仙楼。”
凤仙楼是什么地方典金雄自然清楚，那种地方非富即贵的人才能去吃上一两顿，作为一个校尉一月的俸禄也不够在凤仙楼吃上个几顿，想不到这个带刀的一开口就是带他去凤仙楼。他跟徐守一样，是一个清廉的人，一个捕快一个能有多少俸钱，能请他去凤仙楼大吃大喝？他当即反扣住姜望的手，质问道：“好家伙，一开口便是凤仙楼，你说你平日里到底是贪污了多少钱财？我以为郡守是个清官，我呸，看来你们都是蛇鼠一窝的东西？待老子今天就好好教训你们一番。”
典金雄手劲极大，姜望悴不及防整个身子都痛的扭向了一边，他急忙解释道：“大哥误会了，误会了。小弟的家里在清水做点买卖，只是小弟希望除恶扬善，所以才毅然投入公门，大哥放心小弟也最是痛恨那种贪污受贿之人，恨不得见一个抓一个。”
典金雄这才松开了那铁钳一般的大手，这汉子一脸抱歉道：“倒是我唐突了。”
“不客气，虽然家里也不能理解我的行径，不过想必大哥一定能理解，我们只不过是为黎民百姓做点贡献。”
就在姜望生编硬造深情款款极有代入感倾诉的时候，典金雄终是听不下去了他打断道：“这个，我们什么时候去凤仙楼？”
姜望不是一个小气的人，相反他是一个很大气的人，到了凤仙楼后直接就踏上一步登天直接就上了五楼。上次在凤仙楼的时候姜望一行人可是出尽了风头，赵山河是凤仙楼的常客，能让他陪着来的人必定非富即贵，之后周龙象霸气登场，硬是让赵山河滚了下去，可是临了这个房间依旧给力赵山河陪着过来的人，下去的却是周龙象，这已经让掌柜的有所明悟，所以这次姜望之上五楼，也没有人阻拦。否则换了随便一个小捕快过来，谁敢这样？
典金雄自然也是知道凤仙楼的规矩，他以为姜望能带自己上个三层吃饭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想不到竟然直接上了五楼。这里可是五楼啊，整个一个凤仙楼五楼也就这么四个房间啊，而且这里的消费令人咋舌，典金雄自然自己是绝对不会把大把银子砸在这种地方的。他像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里人一般，对着屏风摸对着书画摸对着焚香的香炉也是爱不释手地一阵乱摸。当他绕过屏风的时候，他眼前一亮，这种地方竟然有如此秀色可餐的四个女子，或抱琵琶，或抚古琴，或轻摇蒲扇，他心里痛骂，腐败，太腐败了，有钱人真太他妈太腐败了！不过他想到自己今天居然也有幸腐败一回，他又觉得人生当如此。
姜望是个人精，他只要看一眼人，就能把人的心理捉摸个八九不离十，何况典金雄这种赤裸裸的表情。他当即振臂一呼：“这是我大哥，谁能把我这大哥喝趴下，我赏五百两。”他本想很阔气的喊一句，老子赏一千两，不过话到嘴边，想想还是心痛，于是他还是改成了五百两。
对于这些酒楼戏子来说，五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当即纷纷放下手中乐器，团团把典金雄围住。这些女子本就是凤仙楼竭力挑选培养的，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挑逗之术更是驾轻就熟。女子体香如酥，衣裳轻薄，那汹涌澎湃的乳波波涛起伏，另得典金雄一时间觉得如到了极乐仙境一般。
有凤如仙，是为极乐。凤仙楼五楼总共就四间房。每房都配有乐师舞娘数人，你要风雅弦乐，有；你要酒池肉林，也有。这也是凤仙楼能在整个大周开辟出百来个间分号的原因，因为只要你肯花钱，这里就没有你享受不到的乐趣，美酒美食美人全都有。
有凤来仪总共有五位女子，其余四位女子全都围上了典金雄，就只有一位手持奚琴的素裳女子，仍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面对这五百两的赏银无动于衷，望着众女的眼神更是有着些许的鄙夷。
姜望看向了她，一身白色素裳，瀑布似的长发随意地垂落下来，落落出尘有种超脱的气质。他不经意走到那女子身前，仔细端详起来，这幅容颜犹如冷月，皎洁明亮又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意，那玉臂轻搂二胡，美眸寒凝，出声道：“看够了吗？”
“不够。”姜望盯着那双水眸，说道，“借奚琴一用。”
那女子将琴递出，她疑惑道：“你会？”
姜望接过奚琴，就在女子边上坐了下来，也不答话。奚琴本就是他在黑风寨时最为钟爱的乐器，为此他不远百里硬是绑了一个奚琴师傅回来苦练了一月。他合上了双眼，左手轻搭在琴柱之上，右手控弦，缓缓撩音。奚琴素有一根琴杆连天地，两根琴弦连东西的说法。就在一杆两弦之间，姜望悠悠然轻揉慢抹地拉开了他的天地。恍如洪荒开辟第一声，铮，直落人心。他两指轻颤揉鸣，琴声低沉哀怨，如泣如诉，像一个不幸的流浪儿在诉说自己悲惨的遭遇，又复低到弱的呜咽声里，沉到深夜和寂静中，凄凄惨惨戚戚。
有故事的人拉有故事的琴，便自有听故事的人。素裳女子正巧是那能听懂姜望琴声故事的人。她在想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往，竟然可以拉出如此苍凉的悲调，看他模样不过二十左右，怎么会有这般感慨？
一曲终。
姜望意犹未尽地将奚琴还给女子，道了一声谢，便起身离去。女子望着姜望有些瘦削的背影，开口问道：“你这是什么曲？”
“念。”
“同是可怜人。”
一字之念，一生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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