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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六月，骄阳似火，老天爷像发怒了一样，任由那巨大的火球炙烤着整片天地。
门前的两棵柳树，不知道是多大的年龄了，枝繁叶茂的，条条绿色的枝条垂了下来，罩出大一片阴凉。
时间一九八零年，恢复高考已经两年了。
“狗娃，今年考大学，成绩怎么样啊？你这样用功，是不是考上清华大学了啊？哈哈哈哈”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敞着怀，腆着肥胖的肚子，手里的芭蕉扇摇的飞快，仍旧感觉不到一丝凉意，摇摇晃晃的朝着一个瘦削的高中生走了过来。
高中生抬起头，发黄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冷冷的看了一下那肥胖的中年汉子，便又不再说话。闷着头继续看书。
“你这兔崽子，牛气什么？我儿子考上西安交大，总比你在家复习强，复习了一年又一年，都要成学生种了！你根本就不是那学习的料，还在这里滥竽充数，浪费马天保的钱。哼！”胖大汉脸色狰狞，上前啐了一口道。
“刘天德，我叫马腾飞，不叫狗娃，你儿子考上大学是不假，但是村里人谁不知道，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在省城当大官的表舅，否则哪里会轮到他?”马腾飞放下手里的语文课本，冷哼一声，不服气的说道。打人不打脸，见人不揭短，马腾飞火气上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便扯着嗓子争吵了起来。
“你这兔崽子，考不上还不知道羞耻，我要是你，累得母亲死去，我就跳村上的南河自杀得了，还在这里厚着脸皮乱说！”刘天德叉着腰，指着马腾飞的鼻子骂个不停。
“刘天德，我今天和你没完！”少年的血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便站起来和刘天德撕扯了起来。
二人的争吵惊醒了四邻，一个个站了出来，叽叽喳喳。
“你看看这孩子也真是的，年纪轻轻就打架斗殴不学好，怪不得气死了他母亲。”
“是呀，你看看，他爸爸也管不住他。”
“和谁斗不好，偏偏和这刘天德结了仇家，刘天德的大舅哥可是省城里的大官，想弄死他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砰，马腾飞蹲在了地上，他实在太瘦，哪里可能是那胖大汉的对手，一下子被踹在了地上。马腾飞气氛不过，那一股不服输的拗劲上了起来，强忍着疼痛摸着半块砖头，猛然砸了过去。
啊！
刘天德大叫一声，手中的芭蕉扇早在二人厮打时扔在了一边，双手捂住了脸，只是那鲜红的血液依然止不住，像泉水一样汩汩的向外冒，鲜血不一会儿便将身上的短袖染成了大片血红。
“啊，不好，快跑！”马腾飞看见鲜血，身上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浇灭了，吓得有些哆嗦，连滚带爬的往村外跑去。
而一大伙人忙着给刘天德送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马天保正要从城里回来，改革开放了，政府已经允许做点生意，马天保就和妻子二人在城里捣腾一点水果来卖，虽然收入不多，一家三口倒也够用，而且儿子上学争气，自己因为条件不允许，大字认识的不到一箩筐，就希望可以供应出来一个大学生来，那样也算是给马家光宗耀祖了。
谁知道妻子在推着架子车上坡的路上，可能是因为太热，眼前一黑，便连人带车，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掉落在了悬崖里，等找到时，人已经没气了。
马腾飞本来正在准备高考，一下子家里出现了这种事情，顿时让他心乱如麻，几个月来心灰意冷，虽然父亲极力劝说，可依然不能安心，终于到了高考，草草应付，当然名落孙山了。
刘天德因为父亲当年是国民党的人高级军官，解放后，父亲因为害怕挨批斗，就和国民党一起逃往了台湾。近些年国家政策放宽，他们家自然也就兴旺起来，又加上自己的大舅哥是省城的大官，全家摇身一变，在村里一下子便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年刘天德因为父亲的缘故，挨过许多批斗，而马天保的哥哥也跟着红卫兵闹，欺负过刘天德几次，后来哥哥因为犯了偷盗罪，被判了死刑，而这些仇恨，兄债弟偿，刘天德便转移到了马天保一家身上。
马天保弟兄两个，哥哥又死了，只剩下自己一人，人单力孤，见到刘天德兄弟几个，便一直躲着。
这一晚，马天保拉着架子车还没到家，半路上便遇到了自己的儿子。儿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爹，快跑，快跑！”马腾飞气喘吁吁的叫着。
“出啥事了？”马天保对于这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一直都疼爱有加，看见儿子慌慌张张的，他心里暗叫不好，不过在儿子面前，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毕竟他是儿子精神上唯一的指望。
“爹，刘天德今天下午欺负我，我把他的头砸烂了，流了好多血，我跑了！”马腾飞气喘吁吁的说着，身上的背心早被汗水浸透，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身上。
听见儿子，虽然说的语无伦次，可是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下真的不好了。
先不说刘天德那国民党的老爹，就是他省城当官的大舅哥，他们都过不了这个坎。
“孩子，别怕，有爹呢，大不了一命抵一命，爹给你去抵命！”马天保想哭，可是在儿子面前，他努力让自己坚强，这些年来，无论是他死去额媳妇，还是他们父子俩，没少受刘家的欺负，人家人多势众，胳膊怎么能扭过大腿？
“爹，怎么办？我学了一肚子的知识，我还想考试，我还想出人头地，等到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我，爹，我不想被公安局抓走！”马腾飞急得都快要哭了。
“放心吧，孩子，爹会救你的！你现在不要想那么多，赶紧到外地去，衣服也别拿了，这些是我今天的钱，出去后，别告诉别人你的真名，给我留个地址，等到风声过了。你再回来！”马天保扔下架子车，从腰里掏出了所有的一毛和一分钱，还有一张一块的，算算也够二十多了，这在当时可是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爹！我走了，你咋办？”马腾飞终于忍不住，孩子一样的抱着父亲，哭了起来。
“放心吧，爹没事的，爹娘一辈子不就是希望你能过的好么？只要你过的好，爹娘死了也能合眼了。”马天保轻轻的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道：“快走吧，无论到了哪里，只要别忘了你爹姓马就行。”
山涧里不时的传来一声声猫头鹰的叫声。马天保一个人，拖着沉甸甸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往家走去。
“二哥，马天保家没人了。是不是跑了？”马家门前的柳树下，照亮了几把手电，四处搜索着马腾飞一家人的足迹，想要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刘三德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三德，放心，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们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妙，马天保胆小如鼠。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等他回来，他要是敢来硬的，咱们顺手弄死他，反正有大哥的大舅哥在上面顶着。不碍事。”二德在一旁咬牙发狠道。
嗯？有人！
刘二德高喊一声，村里的五个大汉便急忙扑了过去，一下子将那人围了起来，电灯在那人脸上一晃，照的明明白白，正是回到家中的马天保。
“马天保？回来了？怎么不敢进家？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啊？”刘三德阴阳怪气的吼道。
“没……没有，你们来这里干什么？”马天保故意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自己从小就胆小怕事，眼前这刘天德的五个兄弟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小霸王，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看看你这个熊样！你儿子竟然打死我大哥！马天保，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刘二德故意把事情说大。
“啊？真死了？”马天保听见这一消息，就像是迎头接了一个霹雳，脑子里嗡的一下，几乎快要炸开。只是眼前这五人仍在虎视眈眈的围着自己，一股无力感升腾起来。
“刘二德，我知道你们家这是公报私仇，我儿子不过十九岁，你们这是想赶尽杀绝！”马天保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我大哥已经死了，你们却把这口恶气撒到我家身上。”
“我知道刘天德的大舅哥在省城是大官！可是他身为共产党，也不敢这么胡乱欺负我们老百姓吧？刘二德，你们仗势欺人，会遭报应的！”马天保哆嗦的十分厉害，也不知道是气的了，还是被吓得了。
啪啪，两个耳光打在了脸上，马天保也不敢动弹，只觉得天昏地暗，耳朵也被打的嗡嗡的，脸上火辣辣的。
“马天保，咱们不说别的，你儿子杀了我大哥，这事，你说怎么办？公了，还是私了？”刘二德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马天保的领子，喝问起来。
“私了？怎么私了？”马天保先是一愣，随机问道。
“要想公了，我们就会报警，然后抓了你儿子来枪毙，只是大哥已死，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你答应给我们五万块钱，那我们就去想大嫂求情，或许这件事情就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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