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山不吭声，只是瞪方宁宁。
——这小孩！又犯别扭！
方宁宁摆摆手让林骏去放东西、顺便远离“火山口·江小山”，自己驾轻就熟，先换个别的话题，引江小山开口说话：“都这个时候了，吃了晚饭的吧？”
江小山硬邦邦扔出两个字：“当然！”瞪着方宁宁，又加了一句，“我才不会饿着肚子等你！”
肯说话就好。
“爷爷留了大哥与我吃饭，菜色挺好的。”方宁宁没去上首主座，在江小山身旁的客座上坐下来，“你可能不知道，因为昨天的事，爷爷被老祖宗关禁闭了。老祖宗没说你什么吧？”
“没有。”江小山还是没好气，“我可不是为了昨天的事来找你的。”
“那是为了什么？”方宁宁从善如流地问了一句。
“你忘了？！”江小山恼火，“你居然真的忘了？！我们昨天说好了的！”
方宁宁闭嘴，一边回想昨日与江小山聊了些什么，一边取了煎茶小炉烧上泉水，末了恍然：“昨天你去赴宴前，说有重要的事要说……”
“对！是你自己定的今天！我下午回来，你却不见人影！”江小山截断方宁宁，“我都等了两个半时辰了！”
“的确是我不好，给忘了。”方宁宁认真道歉，又不解，“怎么不叫人去问问？自己坐在这里干等，多难受。”
既然在碧镜潭远远碰过面，知道她跟着大哥出城了，回来后，来此找她却没见着人，那么，只要吩咐人去车马房等着就是了；一开始没派人去等，这边坐久了不耐烦，再叫人去打听，也来得及。
江小山“哼”了一声没答话，反而问道：“你怎么想出来的？绑着根绳子往下跳……是不是从传记里看到的？”
“不是。节庆时候，登高望远，再看到梁上挂的灯笼，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个。”方宁宁所阅读过的传记里，没有提及这个的。万一被追根问到底，会露馅，方宁宁便没有顺势拿来做理由。
江小山紧接着又问：“我五岁的时候，你已经喜欢上了捣鼓绳子。那时候，就在为今天做打算了？就在筹划这个事了？”
“是。”方宁宁并不隐瞒，但也没多说——多说多错。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小山脸色很不好看，“弹力上好且牢固的长绳，不难弄到。你若问我，何至于现在才成！”
“我在信里头问起过。”方宁宁回忆了片刻，再次确认之后，谨慎地指出，“你说没有。”
“你没说是为了觉醒！不然我早就令人去找了！学丹药、学制器，哪怕学算账，哪个不比做绳子好？你不说为的什么，我自然拦着你！”江小山逼近方宁宁、压低嗓子怒斥，“觉醒是头等大事！你不把我当朋友！”
那会儿江小山刚回大夏，受惊、生病、养病、调理先天受损……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方宁宁在信中得知了这些，自然有顾虑，只是问了一次，江小山回信说无，方宁宁也便没有再提。
但此时不必说这些。
方宁宁叹息一声，让了一步：“是我多虑了，你回家那年，就该请你帮这个忙的。”
江小山一动不动地瞪了方宁宁一会儿，泄气了，沮丧地倒回椅子里。
泉水开了。
方宁宁给两人倒水，同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水倒完，方宁宁也找到了疑点：“你怎么知道我那么做，是为了觉醒？又怎么知道，绳子刚刚才制成？”
“还不是你自己写的。《行事录》里全记着呢！”江小山撇撇嘴。
方宁宁一惊，顿时反感：“你没问我，就动了我的东西？”
——幸亏预备献给老祖宗的寿礼事关重大，一向机密，连草稿都是锁起来的！废稿则都烧了。
江小山一滞，旋即大为不满：“怎么，林骏能碰，我就不能？”
——那不一样！林骏是助手，从头到尾参与了。
也因如此，有些抄注，是林骏写的。而林骏的笔迹与她的不同，被江小山认出来了。
但此时说助手不助手的事，八成会吵起来；到后来，还很可能扯到林骏的侍从身份上，坏这两人的幼年交情、惹林骏黯然伤心。
方宁宁无意激化问题，更无意小事变大事，于是瞅瞅江小山，故意重重一叹：“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啊。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父亲、母亲，哥哥姐姐，统统都一样。”
江小山片刻没吭声，末了咕哝：“叹什么气！装什么装！我不动就是了。谁稀罕……今天这不是等久了、无聊么。”
目的达成，方宁宁一乐：“那就好。”
江小山也被引得笑了：“就你毛病多！我的书房，我爹还不是想进就进。他忙了没空来，我还挺想他的。”
“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方宁宁才不会去解释这里面的缘故，无赖了一把，而后马上转移话题，“对了，你昨天说，有重要的事要与我说？”
这话一出，江小山慌忙避开方宁宁的目光，而后他犹豫了一瞬，突然起身：“现在想知道了？可我不想告诉你了！”
“哎？”方宁宁奇了。
江小山快步走到廊下，脚下顿了顿，丢下一句“明天后天我也不告诉你”，飞也似地走了。
方宁宁这一天下来，将筹备多年的事推进了关键一步，心理上的压力自然比平日里大，体力上也耗费不小，两者相加，此时已经挺累了，故而懒得追上去问，丢过去一句“晚安”，目送江小山逃也似地出了院子、带上门，无奈摇头，喝泉水。
客堂西北角的小门门帘一掀，林骏走了出来。
“怎么避着小山？”方宁宁翻过个茶盏，给林骏倒了一盏泉水，“放东西哪里要这么久。”
林骏拿起茶盏，暖着手没喝，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对着他，不大自在。”
方宁宁了然点头：“我明白了。这个随你。只是，昨天与我们一样的人，明天有可能不如我们，也有可能比我们厉害——这种事，一辈子里头，每个人都会碰到不少桩。你要想想，该怎么做才比较好。”
林骏沉吟片刻，一口喝掉茶盏中泉水，又给自己倒上：“一时间想不出来，先不想了。反正他是贵客，没法留在这里一辈子，最晚秋天，就得启程回大夏去。”
方宁宁失笑：“歇吧。不早了。”
……
次日早晨，两人做完各自的日常功课，跟全族大会之前的许多天一样，进书房准备给老祖宗的寿礼。
草图已经完成，只需最后画一遍正稿。
制图不是写字画画，书房里没有专用的桌案、套尺，一个人画很不方便。所以，与以往一样，方宁宁主笔，林骏帮她打下手。
方宁宁用上了江小山送的全套文具——正如前天她自己所答应的一般。
东西好，两人也做熟了这事，又配合默契，誊抄十分顺利。
刚开工不久，院子门口传来敲门声：“人在不在？”
是江小山。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以前也有别人突然找来。
方宁宁与林骏对视一眼，一人一头，抖开次品纸覆在正稿上吸墨，轻轻卷起所有图纸，搁进柜子里锁起来。
而后才去开门迎客。
江小山眉飞色舞，瞧上去心情极好。
方宁宁一见他这样，由衷莞尔：“小山，你怎么来了？碰到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碰到什么事。”江小山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来找你们玩不行吗？”
“当然行。”方宁宁好笑，也不追问，请了人进来，“正盼你来呢。”
江小山一听更乐，正要说什么，视线突然一顿，笑意缓缓淡去了大半：“你们有事在忙？还说盼我来！”
林骏的手掌外缘沾了一抹墨——不是紫云墨，是需要现磨现用的朱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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