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断水遗梦 > 第三十二回

?是夜,送走徐温之后,徐知诰打理丞相府的事宜,外加遣使前往吴越国,打发人手照应北宫翟和李映雪,足足熬了一宿。快天亮时,才躺下来,小憩了片刻,便睡不着了。听得侍卫进门来,手里端着个炭火盆,不由疑惑。听侍卫说下雪了,他于是拥被坐起来,干脆披上褴衫,出了门去。

  秋风后漫天飞雪的一夜过去了,环绕着崇正榭的池塘已经铺上了一层薄冰。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一年的第一场风雪居然来的那么早。

  通往崇正榭的九曲桥上,两个婢女正套着冬装,呵着冻手在扫雪,见到徐知诰远远近前,慌忙行礼:“请二公子安。”

  徐知诰示意她们起身,又问道:“东华姑娘可起身了?”

  婢女道:“回二公子,东华姑娘昨晚一夜没睡,奴婢们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

  徐知诰沉吟了一下:“那她做了什么没有?”

  “没有,奴婢只觉得她心事很重,想着早上二公子应该会过来,所以就没敢多嘴。”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下去休息吧。”徐知诰点头示意她们退下,自己带着随从举步往房间走去。

  屋子中央点着个炭炉,烧得红红火火的炭料,使得屋里的温度比起屋外暖和了许多。徐知诰犹豫了一下,吩咐侍从在外间立着,自己独自踱了进去。

  转过屏风,只看见东华面向着垂着的竹帘坐着,头发散乱的披着,未经打理的铺在地上,柔弱的背影静静的定格,好象一尊女俑。

  徐知诰迟疑了一下,站定了脚,刚启开唇,东华却先说话了。

  “我师兄和师姐怎么样了?”

  “除了不能出房间,一切都好,你放心吧。”

  “我听说师姐可是不太好。”东华一边说,一边转过身站起来。

  徐知诰无谓的笑笑:“你在这里与世隔绝的,消息还是很灵通。”

  东华抿了下嘴唇,又道:“能放他们走么?”

  “何出此言?”徐知诰踱到桌几边,搬了个草蒲团坐了下来,仰着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慢条斯理的说。

  “我师兄是行云野鹤,你们这么关着他,他会憋屈的。”东华细小的编贝在红唇上咬了一下。

  “憋屈?”徐知诰轻轻笑道,“还不至于。你很在意北宫少侠的感觉?”

  东华心下一沉,没有说话。

  要她怎么说呢?

  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心里并非没有一点地方给他的。用破云针将他放倒的那刻,她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却能听见他痛苦的呼吸,自己的心也纠结在了一处。他一生最怕被约束,所以小时候总是挨师父的责打,因为他总是想跳出规则之外。眼下,关着他,因为自己,东华觉得,心里更内疚。然而,仅仅是内疚而已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徐知诰见她迟迟没有说话,揣摩着是说到了她的隐痛处,于是转移了话题:“你在这里住的惯么?”

  东华无奈的笑道:“寄人篱下,凡事由不得我。”

  寄人篱下四个字,恰恰是说到了徐知诰的心上:自己何尝不是寄人篱下呢?奈何自己的寄人篱下,并不如她一般,只要随遇而安就好的。眼下里,他们俩倒是成了天涯沦落人了。

  两人先后的沉默,使得屋子外面又开始飘洒的风雪声显得更大。悉悉簌簌的打在垂下的竹帘上,屋外开始有寒气侵入进来。

  徐知诰站起身,往火中添了些炭,将炭盆移到脚边,看她还站着,于是叫她:“过来吧,那边冷。”

  东华站着没动。

  徐知诰索性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往火盆边凑去,她倒是也没挣扎。“冷不冷?”徐知诰拾起椅背上担着的棉衣给她披上。

  东华没有躲闪,只是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师兄和师姐?”

  “谈不上处置这么严重,你想太多了。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

  “那你打算把他们关到什么时候?”东华的语调中隐约有了几分浮躁的气息,她的心里有些慌乱了。

  “我已经派人去了钱镠那里,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徐知诰一边将手放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暖着,一边轻松的说道,“等钱镠那边有了反应,我自然会依据情况,考虑放人的事宜。在此之前,我不能自作主张。”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决定是徐温做的了?”东华的眉头一皱。

  徐知诰伸手取了高足碗中的蜜饯,放进嘴里,酸得皱了一下眉头:“嗯,准确的说,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取决于钱镠。”

  “那我呢?也和我师兄师姐一样吗?”

  “你跟他们不一样。”徐知诰塞了一个蜜饯到东华的手里,“你必须留在这里。”

  “为什么?”东华将手中的蜜饯放了一下来,有些激动的往前进了一步。

  “你是丞相的女儿。”

  “我不是!谁说我是了!你信我师姐的鬼话么?”

  “就算你不是丞相的女儿,你也是我妹妹。”

  “我说过了,我从来没有叫熙子的小名。”东华奋力争辩道,双手握成了拳,紧紧地攥在一起,“而且,你说你妹妹离开你的时候已经三岁了,那现在就该有二十六七的年纪了,我才十七,这是人所共知的。相差这么多,你应该能明白的,我不是你妹妹。”

  徐知诰苦笑了一下:“现在无论你是我亲妹妹也好,还是丞相的女儿也好,丞相都不会放你走的。你知道么?”

  “难道徐温想关我一辈子?”东华一直屏住的气息终于乱了。

  “如果你是他女儿,也许还好一些,嫁出去,也就不用被关着了。”徐知诰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那关一辈子是肯定的了。”

  东华的眉头皱紧在了一处:“你难道是威胁我,让我承认是徐温的女儿么?”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徐知诰狡黠的笑笑,“但是,有的时候,假的可以做成真的,真的也可以做成假的。”

  “我听不懂。”东华背过身。

  虽然她背过了身,但是,她的心思却无法随她一起背过去,而是毫无掩饰的呈现在徐知诰的眼睛里。

  徐知诰不知出于什么,伸出手去,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温言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了。你留在这里,我至少还能为你遮挡一些风雨。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东华缓缓侧过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甩开他的手,但是他手心的温热却传递了最真实的心情。若是真有这样的哥哥,倒也是福气了。

  东华的肩头热了,窗外的雪却更凉了。

  这一刻,钱元瓘正带着随从在风雪中飞马奔驰,苍茫的雪原,纷乱的飞雪,如同他此时混乱成一片的心境。

  他的坐骑旁正悬着断水剑,和他腰间的转魂剑在颠簸中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声响,持续的扰乱着他的心神。

  从朱友贞的宫殿中出来,他带着一身的狼狈,从来没有的狼狈。这一切只是朱友贞和青芙宫设的局,贡品被暗下劫到了青芙宫就等同被劫到了朱友贞的宫中,明里却要说贡品没有按时缴纳。借了这个茬子,朱友贞以断水剑为要挟,要他答应替梁国攻打两淮,否则就要兴兵南下,先行灭了他吴越国。

  他心里清楚不过,吴越国经历了那么多,励精图治到了今天,靠着年年纳贡,才能有那么些年的休养生息。而今国力还远不到和梁国抗衡的地步,而父亲又和杨行密徐温不共戴天,断然不会向两淮寻求合作。眼下里,孤立无援,如果冒犯虎狼之势的梁国,等同送死。可以再兴战乱,父亲苦心经营的江南,将又陷入战火之中,这也绝非他和父亲想看到的。

  朱友贞苦苦相逼,穷兵黩武,迟早要自食其果。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目下,他还能撑着扮演虎狼的情形下,吴越拿什么和他抗衡?徒添无辜的人命么?

  父亲的江南……

  钱元瓘闭上眼睛,眼前满是西湖里无边无际的碧绿,还有朵朵的粉荷,柔软沁入心脾的小曲儿……

  于是,他接过了朱友贞递来的断水剑,算是接过了他本不想接下的任务。

  他从来没有觉得断水剑有过如此的份量,而那一天,他在梁国的宫中,切实的感受到了那份沉重,那是江南千万百姓的性命和血泪,他怕他自己根本拿不动。

  不知道如何出的梁国的王宫,梁国的都城,他只知道飞马往风雪中冲去,往隔山隔水的江南奔去。

  马蹄在雪原上翻飞着,他整个人也在马背上,被颠的麻木了。他希望这份麻木一直继续下去,但是,快要看到杭州城的时候,他的麻木顷刻间消失了。

  父亲接到了他回来的消息,老远从杭州城里派出了卫队来迎接他,他却突然间有些羞于见这些仰慕尊敬自己的侍卫们。他不晓得该如何告诉这些个在温润的水乡里泡大的人,咱们的安康日子要告一段落了。于是一直沉默着,冒着风雪进了宫去。

  侍卫打起棉帘子将他让了进去,立刻有一队宫女摇摆着厚重的衣裙上来为他掸雪,更衣,换上干净暖和的棉袍。递热毛巾,进茶,薰香,接着将暖手炉献了上来,这才算结束了繁缛的整装礼仪。

  这时,一个掌事的宫女从内室转出来,来到近前施礼:“七殿下请随奴婢来。”

  钱元瓘稍稍欠身,点了个头,算是还了一礼,于是微提垂地的棉袍,提步跟了上去。

  一层层的面帘被宫女们打起又放下,钱元瓘直到进了宫殿腹深之处,才看到考究的胡床上坐着自己的父亲钱镠,旁边是他的嫡母吴氏夫人和自己的生母陈氏。

  “元瓘拜见父亲大人,两位母亲大人。”钱元瓘上前几步,依礼拜倒,“给父亲大人,两位母亲大人请安。”

  “起来吧。”嫡母吴氏笑盈盈地招呼他。

  “谢母亲大人。”

  钱镠招手道:“来!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了。过来坐吧!”

  “是。”钱元瓘应了一声,挨着钱镠坐下了。

  “此番辛苦七郎了。”钱镠体恤地示意人倒了盅酒,“喝点热酒,暖暖身子。”

  “谢父亲。”钱元瓘接了过来,先行谢罢,便一饮而尽,身上立刻暖了很多。

  钱镠点点头,捋了捋硬撅撅的胡子,挥手让侍酒的宫女退了下去:“一路还顺利么?”

  “嗯,回来的路上,还算顺利。只是元瓘……”

  “算了,不要想那么多了。东西不论怎么说,只要在朱友贞手里便好了。”钱镠叹了一句,“这小子从来就不是个厚道人。”

  “父亲……我……”钱元瓘不知道该如何跟父亲说朱友贞威胁下交付的“任务”。

  “怎么了?一家人,不用吞吞吐吐的了。”

  “朱友贞让我们领兵去打淮国。”钱元瓘只得硬着头皮说出来。

  钱镠不知怎的,居然没说话,只是捻着胡须,沉吟了半晌。

  “父亲……如何是好?”钱元瓘沉不住气了。

  钱镠笑笑:“你应下了?”

  “元瓘无能……”钱元瓘起身直直地跪了下去。

  “哈哈哈……”钱镠突然大笑起来,“有什么无能不无能的!打淮国,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父亲……”钱元瓘一下子傻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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