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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夺目的彩光从无数棱面折射而出,将整个宏伟的大厅映得通亮。那悬挂在大殿各个角落的魔晶灯,宛如千万枚硕大的钻石一同闪光,迷离着任何敢于对其注目之人的双眼。悠扬动听的旋律在殿堂上空回旋,舞出凡人捕捉不到的华丽舞步。而在那光色流离的白玉石地板上,无数对璧人旋旎起舞,将整个大厅铺陈上一片欢腾的色彩。
他冷淡地靠着红木支柱而立,手中端着一杯还未曾啜过的美酒,目光冷冷地投向那喧嚣的人群。他并不喜欢这个场面,事实上,他本能地排斥着所有应酬。不止一次,他因为被无聊的应酬所纠缠,而险些想要将骑士长的位置拱手让人,但愤怒之下他仍有一丝理智,知道这仅仅是一种幼稚而不负责任的表现。于是他尽量婉拒掉一些不太重要的饭局,但仍有许多应酬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的。譬如眼下的这场舞会。
即使国内局势混乱,起义军日夜侵扰,似乎也没有影响到皇城的艳丽浮华、歌舞升平。金碧辉煌的大厅似乎将世间所有的繁华尽收,在这里的空气里,唯带着甜蜜与醺醉的味道,仿佛窗外那些贫穷和饥寒因为厚重城墙的阻隔而不复存在。
他依然躲在立柱之后,冷眼看着这一切,以期望不会被其他人所注意。近来这段时间,他已经赢得了太多的关注,尤其是来自那些名媛仕女的注意。自从他这个年轻的骑士长即位以来,身边便突然多了许多莺莺燕燕徘徊,并且经常得到那些贵妇人的邀请,虽然他一一回绝,但这似乎并不能熄灭她们心中的火花。他当然知道她们想要什么,他那么年轻英俊、英武伟岸,更重要的是,他金光闪闪的头衔显得那般前途无量。没有人能拒绝成为骑士长夫人这样的诱惑,她们甚至将他当作竞争的目标,似乎胜利者就可以得到他这件“至高的战利品”。
可惜的是,这些女人从没有关心过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所以比起同那些美艳的女子周旋,他宁愿她们离他远一点,他也根本不想参与到她们的战争里。他有时想,或许某天他会和某个人订婚,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因此开心。
阴影笼罩住他,他像是这场奢华宴会里的一个影子,静静注视着别人的繁华。
但终是有人发现了他,或者说那人从一进到宴会厅就在寻找他,即使他躲得再隐秘也无法逃脱那双锐利的眼睛。
“哦,原来你在这儿!”
莱斯将军精神矍铄地朝这边走来,而在看到老将军的那一刻,卡莱恩脸上原有的阴霾顷刻一扫而光。
“将军,您来了。”
“没办法,国王举办的宴会,再怎么也必须来看一看。”莱斯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眼里满是笑意,“倒是你躲在这里,可不太给那些达官贵人面子啊。”
卡莱恩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意:“我只是不太适合这样的场合。”
“哈哈,我可知道真正的理由啊。”老将军大笑出声,“或许我可以帮你解除这样的忧虑。”
正当骑士长疑惑着莱斯将军这句话的含义时,只见老将军突然转身,对着身后的那几个人叫了一声。
“过来,坦尼娅。”
不远处,那个少女明丽的脸转向这边,片刻之后,那道亮丽的身影翩然而至。红色的舞裙随着她的步伐轻盈翻涌,宛如一朵盛开的火莲,绽放在金色的地毯之上。那双明亮的双眼里燃着无穷尽的热情与朝气,那是他在其他仕女眼里怎么也看不到的。少女美丽动人的脸上洋溢着令人心怡的微笑,甚至比头顶的魔晶灯更加光彩四射,只因她的笑容,大殿的光线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这是我的女儿坦尼娅。”莱斯将军将少女拉近卡莱恩身边,“我早就想介绍你们俩认识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罢了。”
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少女是那么美丽,但没有一丝庸俗的气息。年轻骑士长微微一鞠躬,唇角扬起友善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小姐。”
“我也久仰大名,拜德伦先生。”
女孩的声音比清泉水更清澈甜美。她微笑着,用那双泛着晶蓝光芒的眼睛凝视着卡莱恩。
“能邀请我跳支舞吗?”
卡莱恩不觉一愣,在他所认识的贵族仕女中,还从没有过像坦尼娅这样大方的女孩。不过须臾之后,那双深色眼瞳里闪射出温暖的笑意。
“万分荣幸。”
他们携着对方步入舞池,而在那一刻,轻柔舒缓的乐曲适时响起。相互微微鞠躬之后,卡莱恩轻轻地搂住了少女的腰肢,伴着旋律旋转起来。直到这时,他才得以仔细观察身前的少女。她的美丽毋庸置疑,但相比之下更吸引他的,却是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当她看着他时,目光里没有欲念,没有贪婪,那双明眸里蕴含的只有热情与刚毅。他突然觉得坦尼娅像极了她的父亲,虽然她看上去那样柔弱,但体内却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你的舞跳得真不错,”少女突然开口,“我还以为向来孤傲的骑士长不善于社交呢。”
听到这句话,骑士长不由得莞尔。他的确甚少参与这类应酬,但并不意味着他舞技很差。在他看来,跳舞跟习武的步伐很相似,只是前者更舒缓罢了。
“或许让小姐你失望了?”
“也可以说是高兴啦,至少我不用担心被踩到脚了。”
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旋即随着舞曲的变换继续翩翩起舞。看着眼前那迷人的少女,卡莱恩却心明如镜。他当然知道莱斯将军的心思,将自己心爱的女儿介绍给一个年纪相仿的骑士长,只可能是一个原因。但不知为何,他从心里并不反感将军这样的做法。如果某一天他真的要同某个贵族仕女订婚,那么至少……他觉得自己并不排斥坦尼娅。
乐曲婉转悠扬,很快便步入了尾声。场上响起一片掌声和欢笑声,人们都在庆祝着这场精彩的舞宴,但不知道为什么,卡莱恩却觉得这掌声似乎只属于他和坦尼娅。两人微笑着凝视对方片刻,红发少女才似回过神来一般,率先开了口。
“能和你共舞真开心,骑士长大人,”坦尼娅俏皮地朝他眨眨眼,“下次也别踩我的脚哦。”
他桀齿而笑,将放在少女腰际的手放开了。下次吗?他默默想着,也许我也在期待着下次的相会啊。
他的思绪很快因为舞池骤然黯淡的灯光而被打断。不光是他,场上的所有人都在那一刻集中注意力,将视线投射到大殿中央那高耸的金色台阶上。几束追光灯的光芒飞快地锁定了台阶最高处的中央,然而当人们望向那里时,却发现空无一物。
正当大家深感疑惑时,霎然间,从台阶两侧倏地冒起两排明亮的焰火,乍亮的火光引得底下一片惊诧呼声。随即,大量粉色金色的烟雾从台阶表面涌出,宛如奔涌的流水般沿着台阶倾泻而下。那朦胧的烟雾中,赫然又腾起一道火焰,金红色火光似要冲破拱圆形的壁顶。当那刺眼的火光终于弱下去,烟雾终于弥散以后,那追光束下赫然出现了两道人影。
赫罗斯王宛如一尊高大的雕像耸立,他身体所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他身旁那个瘦削的男人完全笼罩住了。人群在此刻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为方才那精妙绝伦的出场,也为他们伟大的王。
黑发骑士长凝视着他的王,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知道,从前的赫罗斯王从不喜欢这种浮华的东西,难道在那个男人的影响下,他的王竟变化得如此多了吗?
他下意识地朝国王身边看去。那个缩在阴影里的男人,竟然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蛇一般阴冷的眼睛里,望向他时竟迸射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他不由得心下一惊,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和国相的会面。
国相怎么会知道莱斯将军和他进行过密谈?是骑士团里的人通风报信,还是国相用不知名的巫术探知的呢?那么,莱斯将军会因此受到国相的“特别关照”吗?
他胡思乱想着,但脑海里却似忽然劈下一道闪电一般,霎然清晰。
那在骑士团里似有似无的黑影,那只有他才注意到的黑影……
难道说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已经处于对方的监视之下了吗?
他微眯双眼,用森冷的目光回视着那个危险的男人,心中一片戒慎的冷静。
就在那一刻,国相悠然收回了目光,不再与他对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会放松警惕,在瞪视国相片刻之后,他才勉强移开视线,望向了他的王。
等到人群好不容易才从狂热中慢慢平静下来,国王的声音才在大殿里洪亮地响起。被魔法扩大的嗓音带着赫罗斯王独有的威严,似乎足以迫使任何听者都谦卑屈膝。
“感谢各位前来参加此次舞宴,吾甚感欣慰。”
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赫罗斯王向他的贵族们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但卡莱恩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国相身上。这次舞会的目的是什么?那些国王许久不向他的臣子说出口的问候,是发自赫罗斯王内心,还是被国相如此操纵着的呢?无数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可是他无法得到其中任何一个的答案。
直到那句话传入到他耳里。
“这次召集诸位前来,是为了向各位宣布一件事。”国王环顾四方,扫视着人群,“如诸位所见,吾年事已高,膝下又无子女,然而国内局势严峻,吾担忧假若某日无力率领诸位,恐怕国将有难。”
原本欢乐的舞宴,因赫罗斯王这一句话而顿时气氛阴沉。众人并没有料到国王会说这样的话,因此一时语塞,偶有几个反应迅速的,立刻恭维着“吾王万福无疆”之类的话语,却无法漾起赫罗斯王脸上的笑意。国王再度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即继续说完接下来的话。
“因此,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将由国相全权负责国内事务,并在我回归大地之神怀抱之后,拟位摄政王!”
什……么?!
他脑海里空白一片,只有一阵由远及近的嗡鸣声愈来愈响,顷刻间便占据他整个思维,让他片刻之间完全无法思考。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如何震惊,但许久之后他木然转视他方,却赫然从其他人脸上看到不亚于他的惊愕神色。
“陛下!”
骑士长看到第一个愤然而起的人从人群里走出。莱斯将军的脸上满是愠怒,洪亮的咆哮从老人的喉咙中发出。
“这个决定恐怕会影响整个迪斯坎特的运势,还望陛下三思!”
然而面对老将军的怒吼,赫罗斯王仅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接着大手一挥阻止了莱斯将军接下来的话。
“我主意已定,有任何异议的明天再说!”
丢下这番话后,赫罗斯王不再发一言,转身便消失在了金色阶梯的最高处,只留下一群臣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卡莱恩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痛心疾首地目送他的国王消失在大殿里,原本在看到国王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心底仍留存着一丝喜悦,然而现在,就连那微弱的喜悦也都灰飞烟灭了。他无意识地转头望向另个方向,却意外地再次触到了国相的视线。
那个男人,那个苍白瘦弱气质阴沉的男人,唇边竟扬起一丝诡秘的笑意。
那一瞬间,所有疑惑在他脑海中炸开,惊雷般映亮了一切。
是他,一定是的!是他蛊惑了赫罗斯王,向国王脑海里强加了那些堪比毒瘤的思想!原来他的目的,是想明目张胆地掌控这整个国度吗?!
眼前,那令人生厌的苍白笑脸和国王离去时的背影交汇重合,搅动出一幕他看不透的黑色雾墙,完全阻隔了他企图窥视其后真相的目光。就算知道了国相的意图又如何?他完全不清楚那个男人的手段,以及那男人接下来将要做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脸上带着诡谲的笑,也跟着转身消失在阶梯之上,但他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竟让他无法冲上去质问对方,只因他知道,他的任何质疑都会被国相推诿掉。
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唤着,让他做点什么来挽回这一切。
他环顾四周,窃窃私语的人群、满腹不安的大臣、脸上偶有窃喜的官员、莱斯将军阴云密布的脸……坦尼娅忧心忡忡的美丽双眸。
他必须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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