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甜,小名甜甜,怎么叫都不错,怎么叫都好听,怎么叫都顺口。
清晨,隔壁公园里的鸟儿叫醒了她。睁开眼睛,从窗户望出去的天空云厚厚的、重重的。她仿佛透过厚重的云层看到了一抹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她的心上。
今天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春天,是一个三喜临门的日子:首先,今天是她十七岁的生日。其次,今天是她妈妈下海经营酒楼开业的日子。这第三嘛……想到这里,她顿时感到脸上火烧火燎,她自然地把脸埋在了被子里。被子里的黑暗把昨天晚上的一幕又像放电影一样清晰地放了出来。
这一晚,她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
她第一次外宿在不是自己的家里;她第一次睡到了一个男人的床上;她第一次和那个男人那样了。是他非要要的。而且一晚上还不依不饶地要了好几次。
她从第一次的疼痛到后来的轻松,甚至有点渴望,使她经历了一个女人从量变到质变的重大转折。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该伤心还是该庆贺。
说实话,她不是太喜欢这个男孩子。他个子太矮,眼睛太小,长相一般,年龄偏大,整整大了她六岁。但在她高考落榜的这半年里,他给了她太多的疼爱,太多的欢乐,这些都是她忙于工作的父母不能给她的。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交给他——该不该把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给他,这些她都没有仔细认真的想过。她只觉得他像哥哥,又像父亲。至于像不像爱人,她懒得去想那么多,没必要活得那么累。既然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她想起了妈妈。妈妈知道了这一切会怎样?痛哭、制止、指责?但有一点她心里很清楚,昨晚的事绝不能告诉妈妈。但她必须暗示妈妈:女儿有男朋友了。
二
下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望江楼”的开业庆典。
“望江楼”这名字听起来有点俗,但它却名副其实。
它座落在武汉市长江边的防洪大堤上,是一座二层楼的街面楼,占地近八百平方米。它东临长江,西临繁华大街,是一个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连日来,大报小报对女主人的渲染和她别具一格的装修,早已把个“望江楼”炒得沸沸扬扬。中午开始,鞭炮声不绝于耳,前来贺喜的人群络绎不绝,如同节日一般。
华灯初上,各路人马早已欢聚一堂。有本市著名的作家、诗人、各报社、电视台的记者,各大中型企事业单位的负责人。大厅里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六点整,宴会开始,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开始上菜。精心挑选训练有素的服务员让人眼花缭乱。她们右手托盘,左手背后,一字儿穿行在酒桌之间。
摆在桌上的菜肴或雕龙刻凤、或晶莹剔透、或红绿相映直让人目不暇接。什么“霸王别姬”、“母子相会”、“龙风呈祥”、“夫妻观灯”尽是八十年代的经典名菜。它们尽显出厨师高超的技艺和女主人蜜儿的良苦用心。
蜜儿简短地祝酒词拉开了庆典的序幕。然后她款款走下舞台与各路嘉宾碰杯致谢。她杯中的五粮液早已换成了白开水。久经沙场的客人们自然知道个中奥妙,却也不愿过多为难这位年过不惑,风采依旧的女主人。
一切程序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一阵觥筹交错,酒足饭饱后,全市最著名的乐队奏响了舞会序曲,蜜儿带头进入舞池翩翩起舞,客人们也纷纷带着舞伴步入舞池。开业庆典进入了高潮。
舞会结束,整个庆典活动算是告一段落。蜜儿站在大厅门口和与会嘉宾一一握手道别。不卑不亢地说着:“谢谢光临”“多多关照”诸如此类的话。而客人们也像是经过训练一般,千篇一律地回答:“当然,当然。”“一定,一定”。
客人散去。折腾了几天的工作人员早已迫不及待的回到各自的家。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蜜儿和守夜的宋老头。
蜜儿环视大厅,刚才还是高朋满座,歌舞升平,现在却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春风春雨夹着丝丝寒意,蜜儿打了一个寒战,双手裹紧了披在身上的羊毛披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凄凉。
说句实在话,蜜儿并不喜欢这灯红酒绿,花天酒地的生活。来到这里,确有她难以启齿的无夸和苦衷。
五年前,上司老K莫名其妙地对蜜儿发起了进攻。传统的她小心翼翼的对付着他。她想尽千方百计让他知道:“他有心栽花她却无心插柳”。女人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她不想自讨苦吃。锲而不舍的他选择性地运用了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向她示爱。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蜜儿都不为所动。
老K挖空心思设下圈套,以少不更事的女儿为媒介,在蜜儿毫无心理防备的情况下搞掂了她。
蜜儿不敢说也不敢叫,只是默默地流泪。她明白,事情一旦张扬出去,备受指责的是她,什么贪慕虚荣,巴结权势,卖身求官,天生弱智,说什么的都会有。
她不想让早已伤痕累累的家庭再添新伤痕,更不愿她的女儿知道自己有一个红杏出墙的母亲。
事情就这样被隐瞒下来。而他们的关系却在偷偷摸摸地进行。
他总会选择适当的时间以各种理由把她传唤到他的办公室,因陋就简的,不择手段地把她要了,还说她让他很销魂,不像和他老婆在一起那么枯燥,那么干涸。他说他今生今世得到她很有成就感,来生来世必定满世界找她再续前缘。
听了这些,她既感到恶心,又感到些许的陶醉,或许还有一点担惊受怕的刺激。
她什么都不想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轻轻地说了句:“厌倦了说一声,我会离开你的。”她永远把自己放在了被动的地位。
她开始试图去接纳他,了解他。在接纳和了解的过程中却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她开始爱上他的时候,他却开始冷落她了。
敏感的蜜儿很快就发现他开始向另一个女人示爱,方法和手段大致相同。
她受骗了,上当了,后悔了。三年的追逐,两年的维持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一切来的如此突然,去的又如此匆忙。她浑浑噩噩地把自己陷入了一场悲剧,又成为这场悲剧的受害者。
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为了逃避这耻辱的伤心地,她不顾众多领导和朋友的劝阻,不顾以丈夫离婚为代价,在没有任何竞争对手的情况下,答应了发包方苛刻的条件,轻而易举地承包了这家企业下属的亏损酒楼。
一时间,她被媒体标榜为锐意改革的女强人,敢于下海淘金的女企业家。
这些,没有谁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她既不是一个攻于心计的女人,更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强人,与那些人为拔高的“女强人”“女企业家”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她只是一个食人间烟火,实实在在的普通女人。
“妈!”甜甜的叫声把蜜儿从沉思中唤了出来。
看见犹如从天而降的女儿,蜜儿差点流出眼泪。甜甜拉住妈妈的手,边甩边说:“妈,你今天真漂亮!”然后又附在妈妈耳边说:“有没有人追你呀!”蜜儿拍了一下甜甜的头“开什么玩笑。”便忙不迭地去招呼她背后的那一帮小青年:“来,大家请坐,大家请坐!”
小青年们没有那么多的陈规陋习,繁文褥节。自顾自地拉开桌子,摆上了自助食品,便大呼小叫地“祝阿姨开张大吉,生意兴隆!”“祝甜甜生日快乐,永远幸福!”接着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生日蛋糕,拍手唱起了生日祝福歌。把个刚沉寂下来的大厅闹得热火朝天。密儿被感动得笑容满面,热泪盈眶。望着眼前快乐幸福的甜甜,蜜儿在心里轻轻地呼唤着:“甜甜,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三
田甜近来有太多的理由不快乐。在家里闲了半年多,工作毫无着落,对再次参加高考又毫无兴趣。成天呆在小路家吃饭、睡觉、看书、看电视,无聊至极。只有小路下班回家,她才觉得有了依靠,小鸟依人般扑进他的怀里“烦死了,腻透了!”一个劲地抱怨。
小路像哄孩子般地拍着她:“不用烦,不用腻。有烦有腻是生活,不烦不腻是植物人。”说得田甜哭笑不得,一个劲地捶他。然后他就带着她上街,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一切都按着她的意思办。直到甜甜愁云散去,开开心心地回到那个家。
但有一件事田甜始终瞒着小路。就是妈妈坚决反对甜甜交男朋友。妈妈说了太多的理由,有她现在理解的,也有她现在不理解的。
妈妈说:“你现在年龄还小,思想不成熟,目标未确定,男人的心你不懂,男人的好坏你分不清。”
妈妈还说:“一个男人的好坏,也许会影响你的未来,你的幸福,你的后代,甚至你的一生”。
听了这些甜甜感到纳闷:他是他,我是我,好就合,不好就散。她只觉得小路给了她一种全新的感觉,一种不同于母爱的那种感觉。
小路处处顺着她,依着她,娇着她,宠着她。她说要天上的星星,过了几天,他抱回来一罐幸运星对她说:“不是天上摘的,是我自己折的。”当她蜷缩在他怀里的时候,她感觉到特别安全,特别放心。
她不再害怕夏天的暴风骤雨,不再害怕电闪雷鸣的夜晚。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小路无论如何都会从单位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赶回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她:“怕了吧,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还有这么大的雷!”
小路在单位是个小车司机,每到节假日,他总要千方百计地借台车出来,带着田甜四处游玩,有时还邀上一帮朋友。想方设法让她开心,让她无忧无虑。她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越来越依赖他了。
可妈妈的话不得不使田甜反复的思量,反复的琢磨。想来想去想得头疼,她觉得大人们活得很累,考虑问题都有些神经质。
不过有一点是她没有想到的,那就是妈妈给了她很大的余地,妈妈说:“爱情和婚姻是你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去考虑,自己去承受,自己去把握。只是你年龄还太小,要时时处处学会保护好自己”。
田甜感谢妈妈的宽容,也庆幸自己守口如瓶,没有告诉妈妈那天晚上的事。
四
蜜儿的酒楼开张已经几个月了。事情远没有当初想像的那么糟。酒楼的生意红红火火,朋友们没有失言,常来捧场,电视台的朋友以最低价格为“望江楼”播放广告,使望江楼更加锦上添花,人气十足。
蜜儿大大松了口气。当初来到这里,她是向朋友借债装修的店堂,添置的设备,足足花了二十万元。
未经营先负债,她并不想仿效西方负债经营的模式,而是想旧去新发,给客人营造一个优雅舒适的环境。于是她咬咬牙,就担下了这么大一笔债务。她想,如果不出意外,照此下去不出一年,便可以还清欠债开始盈利了。这对蜜儿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开端。
蜜儿每天起早贪黑,店前厨后,楼前堂下忙得不可开交。田甜多次对妈妈说:闲着也是闲着,我来酒楼帮你吧!可无论怎么说,妈妈就是不同意:“清清纯纯的女孩儿,来到这种地方,什么样的鸟没有,不变坏也变怪。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想考大学再把书本捡起来,要是不想考,再想办法找份正经工作。什么时候想通了,书再接着念。现在的社会,不念书是不行的。”
田甜拗不过母亲,只好继续打发着那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无聊日子。
五
武汉的七月骄阳似火。一条登在晚报上的头条新闻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新闻标题是《望江楼上大刮公款吃喝风》并配有大幅照片。照片上,一中年男子挟着一筷子菜正往张着的大嘴里送。其副标题为×××局×××局长为老丈人办丧事大宴亲朋好友。其内容之详细,桌数、钱数之精确令人瞠目结舌。
蜜儿傻了。自离开机关来到“望江楼”,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念“生意经”。记者在什么时候,是何居心拍下这幅照片,不仅她不知道,就是整个望江楼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一个知道。
她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谁,冲撞了谁!才引来了这样的头版头条。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么大一家报社,它的影响力岂止是千里,只怕是早已传到千里之外。它会给望江楼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蜜儿没有想错,昔日座无虚席,经常翻台的望江楼如今冷冷清清,了然无声。
服务员站在各自的岗位上面无表情,厨师们躲在厨房里窃窃私语不敢高声说话,唯恐稍不小心引爆地雷。
蜜儿的心情可想而知,刚有起色的生意一落千丈。欠的债怎么还?她感到心力交瘁,一筹莫展。
其实蜜儿哪里知道:“一日不出门,世上已百年”。
早在四月的北京,高校学生走向街头,示威、游行、静坐、绝食。这股*很快蔓延到全国各大城市,特别是各大城市高校。
为了*的继续发展,中央政治局常委×××多次与学生对话,但事态远没有得到遏制,大有越烧越旺之势。
为了遏制事态的发展,中央多次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以保证改革开放政策的顺利进行,以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中央决定改变一手硬、一手软的做法。坚持改革开放,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坚决采取措施平息暴乱,坚决惩治腐败。
于是,中央在更换领导层结构的同时,制定出七项惩治腐败的措施。其中清理整顿国有企业三角债,严禁请客送礼,严禁公款吃喝等等,条条与餐饮行业有关。于是,敏感的记者便乔装打扮,到本市有名的酒楼、饭店狠抓头条。
望江楼虽不属于著名酒店但由于前段时间媒体炒作得厉害,自然成了记者捕捉的对象。一不留神,就把个望江楼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常来的不敢来了,不常来的就更不来了。如此是非之地,避之唯恐不及,谁还花钱自讨苦吃。
蜜儿遇到麻烦了。她曾经想过一千条,一万条失败的理由,却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政治风波会使她的酒楼遭到如此重创。不管她怎样挣扎,也难以冲出这个漩涡。她感到势单力薄,孤独无援。
二十万巨债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生意没了,工资不能按时发放,工人们再也不以老板的意志为转移。厨师们不再坚守岗位,都坐在大厅里高谈阔论,偶尔看见蜜儿从大厅走过,便从半天云里甩过来一句话:“不发工资怕什么,拣值钱的东西拿,总能换几个小菜钱!”
蜜儿不想和他们理论,更不想和他们讲什么非常时期同舟共济,搭伙求财的大道理。民以食为天。没有工资发给人家,人家全家吃什么,穿什么?她认为说什么都没用,必须尽快想办法把工资发出去,才是硬道理。
一盘散沙,放任自流,必将坐以待毙。蜜儿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思考着望江楼的出路,寻觅着自己的出路。
几个工人把住了望江楼的大门。若有客人来吃饭,他们便神秘地对客人说:“这里的饭菜吃不得!饭里有苍蝇、菜里有蟑螂,汤里有大粪,你看多恶心!”
蜜儿听后,只是苦笑。她想:你们这样整垮的是我!其实整垮的是望江楼。难道“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好在长期的机关工作把蜜儿锻炼得能忍能让,否则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来。
“饭里有大粪我们也要吃,关你们什么事!”楼下的吵闹声使蜜儿不得不把头伸出窗外看个究竟。员工们坚持不让客人上来吃饭,客人坚持要上来,差点就要打起来了。
这客人不是别人是甜甜和小路。
蜜儿走到楼梯口:“让他们上来吧,她是我女儿。
“哇,老板有这么漂亮的女儿!我们怎么没见过。”趁他们打岔甜甜和小路直接上了楼。
甜甜谁也不理直接来到妈妈的卧室――一间不足六平方米的地方。
一进屋甜甜就翘着小嘴,眼里带着余怒:“妈,都这样了,还瞒着我!你一个人能受得了吗!”说着,眼泪就叭嗒叭嗒往下掉。蜜儿感到一阵心酸,安慰她道:“你还太小,不该承受这么多。这种情况也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什么,都十八了……”田甜还想说什么,被蜜儿止住了。“还没吃饭吧?”说着就去了厨房。吩咐他们做了田甜最爱吃的鱼香肉丝和酸辣藕丁。
菜端上来了,田甜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刚放进嘴里,马上吐了出来:“哎呀,咸得发苦!”再尝酸辣藕丁,既不酸也不辣,更没放盐!田甜端起菜盘就要去厨房找他们理论,被蜜儿拉住:“算了,拿不到钱,心里都窝着火呢,反正也没生意,随他们折腾去吧!”
“妈!人家屎都拉到头上了,还在忍!你要忍到什么时候!”“不忍又能怎么样!去和他们吵嘴打架?没钱给人家,说什么都没用!”
“那就辞了他们,重新再招!”“辞了,”蜜儿苦笑了一下“他们是大集体职工,坐在家里也得给他们钱,这是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再招一批进来,那更是雪上加霜!”
是啊,妈妈可是遇到大麻烦了。看她近来瘦多了,憔悴多了。
“走,咱们出去吃点什么吧。”蜜儿说“你们难得来一趟,总不能空着肚子回去吧!”
田甜跟在妈妈身后,想着自己的心事。小路不敢多嘴,徘徊在田甜左右。
到了外边,左看右看,没什么好吃的。干脆一人一碗热干面。母女俩心事重重地挑着碗里的面,随便扒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小路看她们这样,也只好闷声不响地吃自己的面。
往回走的路上,田甜对小路说:“你先回去吧,我想陪陪我妈。”蜜儿说什么也不肯让女儿留下。田甜趴在蜜儿耳边说:“以前在家你被老爸霸着,现在又被生意霸着,今天就给女儿一次机会吧。”蜜儿戳了一下田甜的额头,说了声“鬼丫头。”算是默许了。
回到酒楼,还未到下班时间,前厅后厨的工人早已自行回家。几个于心不忍的工人留在那里,照看着店堂。看见老板回来,连忙起身迎上来。
蜜儿说:“你们也回去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生意。”
工人们全部都走了。母女俩抱着双膝,对坐在蜜儿的床上,长时间地对视着,脸上带着微笑,眼里却噙满了泪水,但谁的眼泪都没有滚落下来。
“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得想个法子呀!”“是呀,我天天在想这个问题。当前最紧要的是得想法子把工资发出去,然后……”
“然后怎样?”田甜急不可耐地问。
看着急切的女儿,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倾诉和商量的对象,“然后我想开设早点,因为谁也不会拿公款来吃早点,它不受社会舆论的监督。只要你做得好,一传十,十传百,总会有人来吃。”
“对呀!”田甜被早点鼓舞。“还有吗?妈妈,我想你一定还有办法。”
蜜儿想了想,继续说:“光靠早点养不活这帮人。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我想把天台改造成空中花园,给那些年轻人提供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妈,你这主意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的。”还未等蜜儿说完,田甜兴奋得从床上跳了起来,“那你还等什么,赶快行动吧!”
蜜儿说:“这些都需要钱呀,尽管数额不大,没有钱是办不成的。”田甜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双手重新抱住了双膝,将下巴搁在腿上,下意识地前后晃着。母女俩默然无语。
大厅里响起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是值夜班的宋老头来了。他以为酒楼里空无一人,便放起音乐为自己壮胆。
受音乐的鼓舞和启发,田甜再次从床上跳下来,拉着妈妈的手来到大厅,打开大厅里所有的灯,没商没地搂着妈妈跳起了华尔兹。随着音乐节奏母女俩配合默契,花样变化自如,一曲接着一曲,直到音乐停止。
田甜又风风火火把妈妈拖回房间,双手搭在妈妈肩上,一脸的严肃:“妈,机会就在眼前,你干不干?”
“什么机会?”蜜儿被弄得云里雾里。
“我们去贩毒、抢银行,你做老大,我当马仔,敢不敢!”田甜调皮的笑着说。
“这种话也能随便拿来开玩笑!”蜜儿真的生气了,扭头不理田甜。
“好,不逗你玩了。说正经的。”田甜再次把妈妈拉回大厅。像一个临战的指挥员,挥舞着双手,兴奋地说:“妈,你来看。”她煞有其事地一字一顿地说:“这前面是舞台,后面是雅厅,左右是包厢,头顶是你开业时准备的舞会灯光。这中间嘛……”她伸展了自己的双手,就地转了两圈,用尽力气喊道:“――是标准的舞池!”平静不下来的田甜继续喊道:“妈,你真伟大,当初在装修时你的潜意识里就把它因地制宜地设计成了餐、舞两用的格局。妈,你知道吗,现在外面的舞厅有多火!你的革命将转危为安,你的前途将一片光明!”田甜不失时机地用自己的情绪去感染妈妈。
是呀!田甜的一席话打开了蜜儿空寂无助的心。为什么不因陋就简的办个舞厅,一切都是现成的。这可是目前最具捷径,最能解燃眉之急的好方法。她一把拉起田甜:“走,宵夜去!”
一路上,田甜拉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她为自己的突发奇想兴奋不已。
母亲愁云散去,一脸微笑;女儿一脸灿烂,十分可爱。这对“母女花”兴高采烈地走在街上,时时引来路人的注目。她们却旁若无人,朝着预先商量好的大排档走去。
为了早点,为了舞厅,为了空中花园,为了充满希望的明天,她们要了两瓶啤酒,犒赏自己。互相碰着杯,互相鼓励着。
回到望江楼,已是午夜时分。母女俩毫无倦意,还是像先前那样对坐着。她们还沉浸在自己构想的蓝图中,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中。
“田甜,你是不是和小路同居了?”妈妈的突然袭击使田甜猝不及防。惊愕得瞪大了双眼。她想不到自己千方百计隐瞒的秘密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妈妈一语道破。
田甜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想抵赖,只轻轻说了句:“他确实对我很好。”
蜜儿没有去揣测女儿的心思,自顾自地说:“我每次打电话回家,你爸爸都说,你很少在家过夜,他还以为你在我这儿哩!”田甜说:“别让爸知道。”
蜜儿说:“孩子,不怪你。只怪妈妈没有用太多的时间陪你,才让你过早涉入恋爱,这是妈的错!”
田甜看得出来,妈妈十分内疚。她不想刚刚跳出阴影的妈妈又背上沉重的包袱。就乖巧地抱住妈妈,“这怎么能怪你呢!我大了,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妈妈接着说:“我怎么能不操心呢!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在现实社会中,男人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追求、yu望和责任,而女人却要面对更多得诱惑、选择和挑战,所以,女人必须时刻把握住自己,不能轻率。你必须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做错了可以重头再来,有些事做错了就再也没有机会。”
对母亲的感慨让田甜似懂非懂。对于小路,她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他们的将来。她只认为那是在一种特殊的时候,特殊的环境中建立起来的一种特殊的关系。小路给了她那么多的关爱和快乐,而当时她又特别需要这些关爱和快乐,这就足够了。她仍然弄不懂与小路之间的关系和妈妈讲的这些大道理有什么必然联系。
母女俩就这样相依相拥谈到天亮,谈到太阳东升,谈到员工们懒懒散散地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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