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射,两个站立的身影便如笼罩在火焰下的雕塑,在人群里灼灼生辉,却掩不住满脸的讶然与惊喜。
蓝婧下意识地用指尖戳戳手掌心,微微的疼痛令她目瞪口呆。她就这样心潮起伏地望着相隔一边的男子——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郭祺!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大胆!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喧哗?”一声不合时宜地,又无比粗暴地怒喝,打断了遥遥相望的两人沉浸于喜悦之中。
坐在条案后面的贵人们,亦是目光迷离。乍一看,这两人衣着无一丝富贵,竟是麻衣粗布,尤其是西侧的矮个子,从里到外都是黑黝黝地,像是从煤窑挖出来的煤块。如此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两个人却在同一时间拍案而起。
但是,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很是奇怪,众多贵族在此,威仪四方,而他们脸上非但没有惧怕之色,反而有一丝隐忍的欢喜。
欢喜?!
在此时此刻,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个词!
而跪在地上的四解在听到那一声斩杀令时,已然禁不住地悲恸大哭,竭力求饶。就连一向冷若冰霜的诗诗也不由身子猛然一颤。可是,紧随其后的两道声音又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梵天妙音,带来了一丝生的光明。然而,在满心期许地,蓦然回眸时,她们黯然绝望了!
两个毫无地位的麻衣,哪有回天救命的本领?
在尊贵的人面前大声喧哗的确有不敬之意,但人命关天,蓝婧着实压不住心头那一簇惊骇之火。然而,却在这里,意外地与郭祺重逢,意外地……心有灵犀!
那一份惊骇,便从此刻起渐渐转弱。
“尊贵的西平王,您不能杀她们。”蓝婧暂时收回不舍的凝望,提提气,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送到远方,“因为她们无过,反而有功!”
听到四周的纷纷议论,蓝婧已经猜测出这位高高在上,戴着黑色皮帽,通身华贵的男人就是西平王。今晚的祈福会也是为他而设。
“你疯了?”阿移不可置信地喝道,使劲拽她坐下,而蓝婧却宛如磐石一样屹立着。她低下眉眼,无意间瞟到阿移的琴,心中为之一亮,觉得眼下这个办法胜算更大。
于是投以阿移一个感激的浅笑,徐徐而道:“我有办法救她们。”或者,也是救她自己一命。虽然只是她灵光一闪想到的办法,她也不敢确定是否有用,但眼下火烧眉毛了,也顾不得其他。
纵然她对历史知之甚少,但隐约知道一点,“祈福”二字对于古人的意义远远甚于她那个时代,尤其是皇族贵士。忠君爱国,只存在于少数臣子,他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而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一般而言只会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尤为重要,甚至高于一切。
因此,今晚的祈福会上不吉利的断弦小插曲,绝对是个震撼人心的重磅地雷。若不拔出,就算今晚能侥幸逃过一劫,但日后也一定是个隐患。
再说了,谁知道这个西平王一怒之下杀了诗诗和四解,接下来就不会迁怒于节度使府的人了?她被大胡子带来这里后,虽然没有正式在府里登记,但眼下要逃出去也绝非易事。如果白白做了替死鬼,岂不冤枉至极,死不瞑目了?
与其担惊受怕,倒不如,来个釜底抽薪!
化被动为主动!
“你是何人?”半响,冷面寒目的西平王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一身狼狈的黝黑少年。
蓝婧恭敬而答:“回禀西平王,小的名叫蓝婧。”
“你刚才说什么?”西平王背着双手,目光如炬。对她的身份毫无兴趣,只对她的大胆略有一点诧异。
“小的是说,她们无过!”蓝婧运运力气,抬头正视。
周围似乎有不少倒吸气的声音,但已经影响不了蓝婧的心智。她的一颗心全部扑在了华贵的男人身上,聚精会神。而东边的郭祺在诧异之余,忽而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安心地坐了下来。
“这琴,说起来,源远流长,与之相关的传说可谓多如牛毛,而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一则关于断弦的故事。可是,”她抬起眼眸,面带一丝看似无奈的苦笑:“这故事的寓意并非可笑的不吉利之说。”
琴弦断,不吉利的说法居然被这黑小儿嘲笑为无稽之谈?!
下一秒,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动作渐渐增多。
而西平王此刻也像是被勾起了求知欲,居然重新坐下来,静静地听这黑小儿讲故事。
蓝婧会意,底气蓦然增加,徐徐地说道:“相传,先秦时期,有一个十分有名的琴师,所弹奏之音宛如天籁。然而这位琴师虽然拥有惊天之才,却并不快乐,甚至整日愁眉不展。”
“哦?为何?”
“对于一个有真才实学,又心境清高的琴师而言,这就好比怀才不遇的士子,湮没马市的千里马一样,无人懂得欣赏便是枉然,也是他心中的最痛。”
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贵人们的反应,见众人略有所悟,又问:“敢问一句,诗诗姑娘方才的演奏可好?”
身旁的小火堆还在滴着油,阵阵肉香飘散,而所有的人却无心再去打理五脏庙,陷在琴弦断掉之前的美妙回忆之中。
节度使赵大人对音律颇有研究,此刻这黑小儿刚刚开了个头,他便已经猜测到那位有名的琴师姓谁名谁了,被她一点拨,顿时茅塞顿开。
赶紧附和道:“诗诗姑娘的琴艺炉火纯青,老夫只觉惊为天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不知各位刚才是否有仿佛灵魂脱壳,陷入琴音营造出来的美妙世界的感觉?”他可不指望这些蛮夷能认同中原文化,也不指望他们能听出宫、商、角、徵、羽来,如此又干脆又直白地引导。
赵大人本就是鼓琴的行家,这在夏城人人皆知,于是思维中便先入为主了。加上刚刚听到的琴音,确实深有感触,这下子认同的人便占了多数,肃杀之气陡然减弱。
“哼,休得胡言!”忽然,居右侧,戴着白色皮帽的男子冷声道:“琴弦断不吉利的说法不也是从你们中原传出的?既有此一说法,便是有这事实。”
“不!恰恰相反,”蓝婧临危不惧,反驳的声音铿锵有力。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好似浴血焚身,又好似浴火重生。生生死死,轮回不息。西平王意外地阻止了右侧的男人,示意蓝婧继续往下讲。
蓝婧深深一揖,继续说道:“这位琴师终日郁郁寡欢。有一天,他来到一座高山上抚琴,弹着弹着,忽然来了个樵夫,听完他一曲之后,便对他言‘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一语中的,指出琴师志在高山。琴师大悦,继续抚琴,而那樵夫又言‘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江河’,又一语中的,指出琴师志在流水。于是乎,琴师终于遇见了一位知音。从此,便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了。”
这故事显然还没有完。
顿了下,蓝婧脸露忧色,皱了皱眉,叹息一声:无比感慨道:“可惜,那樵夫后来死了,琴师得知后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因为这世上朋友易得,而知音难求啊。后来,人们常常用‘高山流水’来比喻知音或知己。”
就在众人感叹那一句“知音难求”之时,蓝婧再次深深一揖,语气极其恭敬,道:“诗诗姑娘方才所奏之曲正是这首千古名曲!有西平王和诸位的赏识,连这琴弦也有了灵性,用这种独特地方式表达遇见知音的欢喜。”
好一个高山流水!
“哈哈哈——”西平王忽而放声大笑,畅意然然,仿佛积压了许久的欢笑此刻才被解封,而解封之后便如洪流倾泻,滔滔不尽。
“小儿,过来!”
蓝婧讶异抬眸,而身旁的阿移更是睁大了眼睛,待蓝婧踏出第一步起,他的脸上头一次显出凝重之色来。那深如夜幕的双眸,定定地打量着一步一步走向高台的身影,手指渐渐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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