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武侠仙侠 > 天策剑鸣 > 六十五章 双线

?苏方站在将台上,左手叉腰,右手扶剑,神色一片冷峻,颇有大将之风

  

  得知油罐告罄,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低声自语了一句‘可以开始’,不等一脸疑惑的传令兵询问,便径自走到军鼓前,从鼓手手中接过鼓槌,亲自发出了步卒进击的命令。

  

  伴随着沉重而缓慢的鼓声,早已列队完毕的步卒们开始向前推进,队伍最前方是一群扛着云梯的轻装敢战士,他们身上只有一件象征性的皮甲,至于武器则更加简陋,是弓箭手们通常携带用来防身的匕首

  

  他们是整个攻城部队的箭头,需要拥有极为快捷的速度,因此只能舍弃沉重的铠甲和武具,用生命为后来者铺平道路。每次战争结束清点伤亡时,都属他们损失最重。

  

  跟在云梯队后面的,是刀盾兵,他们是攻城的主力,为了便于攀爬云梯,也并没有携带圆盾护身,只留一把横刀用于城头搏杀。反正有半截船在前方护着,箭矢很难射到他们,再加上己方弩兵的掩护,确实没有太大的防护必要。

  

  半截船实际上就是一种能够移动的巨型加厚盾牌,通体采用结实的圆木制成,表面再蒙上厚牛皮,几乎能拦住一切弩箭,即便是投石机砸下的石弹,如果个头不大,也很难将之击穿。

  

  在刀盾兵的中央,屹立着大概三四十名身材高大穿着重甲的兵士,他们推着攻城槌缓慢向前行进,目标正是已经被封死的城门。

  

  队伍最后方,是一支数百人的轻骑兵,腰跨骑弓手持长矛,正随意的策马奔驰着,以防止敌军突然出城袭击,真是好一副矫健身姿。

  

  很快,汉军的云梯兵进入了高丽人黄杨大弓的射程,城楼上顿时一片哗然,尚且有些血勇的高丽士卒纷纷*起弓箭,略一瞄准,就向着楼下急速射去。

  

  箭矢的破空声嗖嗖不绝,毫无防护的云梯兵顿时被射倒一片,但他们的步伐并没有被阻挡住,神色平静的继续向前冲锋,即便一旁的同伴中箭倒地也丝毫不予理会。

  

  很快,第一架云梯来到城墙脚下,在众人合力下被搭上了女墙,云梯顶端安置的铁钩此时起了大用,死死勾住城砖,任由那些只知道死用蛮力的青涩高丽士卒向外推搡,依然纹丝不动

  

  不多时,又有几架云梯搭了上来,一直在后方不远处的刀盾兵也适时的来到城边,用嘴将横刀叼住,毫不犹豫的沿着云梯一路向上爬去

  

  见到汉军蚁附攻城,高丽人顿时有些慌乱,但距离崩溃还有一段距离,举起身旁的滚木檑石,用尽气力向下抛去。

  

  有些身形瘦削,行动敏捷的汉军士卒,在木石落下前就做出预判,迅速避开,一路有惊无险的杀到城头上

  

  而另一些人或是反应较慢,或是体态臃肿,或是简单的运气太差,被从天而降的滚木檑石硬生生砸落在地,有些甚至还会连累在他后面的同袍,将整个云梯上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砸了下去,如同是长安城内手艺人常串的糖葫芦。

  

  只不过这支糖葫芦上面沾着的,不是冰糖,而是鲜血

  

  相当惨重的伤亡并没有吓退汉军,既然没有鸣金,他们就只能向前向前再向前

  

  越来越多的刀盾兵登上城头,一把将含在口中的横刀握住,然后闪电般挥出,面前那名正举着石头一脸错愕的高丽兵就此倒在血泊中,浑身无意识的抽搐着,不一会便彻底断了气

  

  攻城到了这个阶段,后方的弩兵们就失去了用武之地,纷纷坐倒在地上,沉默拍打着因用力过度而酸痛难忍的筋骨

  

  咚咚咚,沉闷而极有节奏的撞门声从攻城槌的顶端发出,随着重甲兵们低呼号子,庞大的攻城槌时而后退蓄力,时而前进撞击。每当它携带着巨大无匹的动能撞上城门之时,那扇看似坚不可摧的铁皮大门就会不由自主的晃动一下,并且幅度越来越大,嘎吱嘎吱的木板断裂声不绝于耳。

  

  大概一盏茶后,城楼上汉军的数量已经超过了敌方,正三五人为一小组,结成刀阵与高丽人厮杀不止,就在这时,一声轰然巨响从城墙中央袭来,声音之大让厮杀的双方都不由自主的愣了一瞬。几乎与此同时,城外的汉军营地中似乎有欢呼声雷动

  

  城门破了

  

  原本伫立着一尊青铜色大门的城门洞此时空空如也,只有无数断壁残垣以及为了坚守城门而被撞翻在地的高丽士卒躺在地上,形成了一道不能称之为屏障的屏障

  

  汉军士气大振,很快便在城楼上的捉对厮杀占尽上风。

  

  城外,一直在外围游弋无所事事的骑兵们此时如同被打了鸡血,旋风般绕过挡在他们前方的步卒,冲入城内见人便举矛直刺,短短片刻就使周围成为一片生命禁区,数十具躲闪不及的高丽军卒甚至是普通百姓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遍布于地

  

  就这样,高丽军被拦腰截为两段,一小半在城楼上对抗汉军攻势,失去支援后正在节节败退,眼看便要被屠戮殆尽。剩下的人则奔波在街巷内四处救火,若是遇上汉军四处出击的骑兵,也只有饮恨殉国的份

  

  在前线一位千夫长的约束下,骑兵们并没有太过深入城内进行巷战,只是不断在外线游弋,压缩高丽军的活动空间。城楼上的汉军在彻底歼灭高丽残兵后,也只是原地休整,等候命令

  

  攻城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然而城破后的巷战甚至比攻城更不容易,也更加血腥,汉军此时已是必胜之局,自然不会损耗大量军力去巷战绞杀。

  

  更重要的是,城内到处都是烈火与浓烟,冒险进入很容易中埋伏。像现在这样围而不攻,不仅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而且也不用担心高丽人龟缩不出,毕竟城中水源有限,根本难以遏制火势,高丽军民若是不突围,必然会全部化作焦尸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陆陆续续便有高丽人不堪炙热,从城中逃出,一头撞在汉军的包围网上

  

  最开始现出身形的,是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还沾染着未扑灭火星的平民,他们手持简单的农具,比如锄头和钉耙,甚至还有人拿着菜刀和从房子里拆下来的梁柱,脸上写满了憎恨与绝望,步履蹒跚的朝着汉军冲来

  

  看着这群人数不多,没有统一指挥,从七八旬老翁到十几岁的少年都有,并且明显不曾受过训练的高丽民众,或者说是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汉军士卒们忽然沉默起来,有人甚至无意识的把竖起的枪尖低垂了些,似乎不想和对方交战

  

  直到他们冲至汉军阵前,再迈出几步就能把简陋武具送进汉卒体内的时候,那名千夫长才终于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士兵以服从为天职,听到命令,队伍后方的弓箭手们下意识的举起长弓,搭上铁箭,拉动弓弦,然后骤然松手

  

  箭如雨下

  

  汉军这次用的不是弩,而是弓,威力自然大为下降,但在这般近的距离上,也完全可以穿透那些身着布衣的高丽民兵的身体

  

  一片箭支入肉之声

  

  数十名高丽人倒在了血泊中,神情依然充满憎恨和绝望,只是又多了些对生的留恋与不舍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不断有高丽人从火海中冲出,带着满身伤痕,向汉军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们有的是守城军卒,更多的则只是普通百姓

  

  汉军所需要做的只是放箭,甚至从未有过近身搏杀,也许从远处拉动弓弦要比直接将刀刃捅入敌方身体更让人好受些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就是侵略者,从万里之外一路奔波至此,便是为了在这异国他乡攻城略地,纵火杀人

  

  虽然师出有名,也还是难以彻底打消士兵心底暗藏的一丝不安之感

  

  战斗还在继续,不过高丽人出现的频率已经大为减少。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残阳被晚云遮住,故而并不如血,城楼上高丽人的旗帜早已被换下,汉军龙旗迎着风猎猎作响,但由于被浓烟熏灼,本应崭新的军旗此时却显得有些破旧,不过倒是更符合战场氛围

  

  一架架担架在城内外四处穿行,上面躺着伤重不能起身的士卒,其中大多数都是先前登城搏杀的刀盾兵,他们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被利刃划出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包扎,然而依旧很难阻止血液渗出以及比流血更可怕的伤后感染

  

  事实上,每一场战争过后,被感染和发热夺去生命的士卒,绝不会比真正亡于刀剑之下的人数更少,但只要他们能挺过这一关,伤愈后立刻就会被打上精锐的标签,有很大几率能够担任像什长这样的底层军官,毕竟一个受过伤的老兵,其战斗经验和沙场嗅觉都远远不是那些未曾见血的普通士卒可以比拟的

  

  城内火势渐渐弱了下来,想来是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供燃烧了。从一个时辰前开始,就再也没有高丽人从火海中冲出,怕是已经全军覆没。

  

  眼看光线越来越暗,马上便要入夜,苏方终于不准备再等下去,下令全军尚有战力者以百人为一队,入城打扫战场,剿灭可能存在的残敌

  

  汉军效率很高,短短片刻就分队完毕,苏方将整个县城划分为十几块区域,让每支队伍各自负责一块。伴随着百夫长们简短的口令,一队队汉军依次开入城中,避开那些火势尚且较大的地方,对分配到区域的其余部分进行了极为细致的搜查,遇到没死透的高丽人便上去补一刀,根本没有精力去分辨那是百姓还是敌军

  

  一个时辰再次过去,全城搜查大体结束,汉军的伤亡统计也已出炉,两者相加在一起,便成为此次攻城的战报

  

  潞岳之战是在整场宏大战役中大汉与高丽第一次交锋,其结果自然是汉军大胜,高丽守军全军覆没。整个攻城过程仅仅持续了一个白天,汉军伤亡接近六百,造成的战果是潞岳成为一座死城,一大半建筑都被那场火给彻底吞噬,城中平民伤亡最是可怖,几乎达到四千之巨,绝大多数都葬身火海之中,死在汉军手上的,只是很小一部分

  

  在拿下潞岳城后,苏方率领骁骑营原地休整了一日,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发——汉皇已经说出了一月平辽的壮语,他们的时间当然极度宝贵,一点也不能浪费。

  

  就在此时,薛举军中其余部众也陆续渡过绿河,踏足高丽领土,分成数支箭头,同时对十余座城池发起猛攻,其中还包括两座郡城

  

  又过了一日,其余三路兵马也陆续同高丽军接战,整整四十万大军形成一个钳状包围圈,把高丽死死夹了起来

  

  一时间,承平已久的高丽狼烟四起,烽火遍地,开战仅仅三日就丢失了一道之地,相当于是它八分之一的国土。面对这种状况,高丽君臣不得不改变战略,将原来的节节抵抗,竭力拖延变为了重点守卫,寸土必争

  

  随着王命下达,原本分散各县的高丽军卒开始集结起来,全部就近进驻郡城,甚至于连有些无险可守的郡城也被放弃,以便将军力匀出,输送给那些天险雄关

  

  如此一来,汉军攻城掠地自然变得无比轻松,一座座无人驻守的县城几乎是传檄而定,就算遇到抵抗,也都是当地百姓组织起来的义军,人数虽多却只是乌合之众,随便一支汉军调过去便能镇压下来。

  

  但接下来的,就是硬钉子了

  

  高丽人全力死守的,不是粮仓便是交通要道,皆为兵家必争之地,这些地方拿不下来,高丽就依然能够坚持,汉军也难以取得战略突破和决定性的胜利

  

  就在东线战事进行的如火如荼,汉军一路凯歌,势如破竹之时,帝国西面的战局却丝毫不容乐观。

  

  早在汉军抵达辽东之前半月,匈奴人的铁骑便在且提侯单于的亲自率领下兵临月氏国

  

  匈奴军队几乎全部由骑兵构成,来去如风,再加上出发时间也比汉军早上一些,是以虽然匈奴距离月氏比汉朝距离高丽还要遥远许多,并且一路上有不少险阻,但还是赶在了汉军前面。

  

  此次匈奴人举国动员,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从军出征,号称是百万铁骑。至于真实数目,虽肯定不会有这么夸张,但根据按察司传递回京的情报,也绝对在四十万骑之上

  

  如此一来,汉朝在军力上几乎完全不占优势,甚至有可能略处下风,更何况匈奴骑兵甚是骁勇善战,单体战力绝非汉军普通步卒可比。

  

  局势当真堪忧

  

  匈奴与月氏接战,几乎毫不费力的连下对方七城,几十万铁骑四处劫掠,如入无人之境,月氏军在接连数败,损失近万人之后,只能龟缩城中,依托着并不如何坚固的城墙坚守不出

  

  月氏国的伊那王子在军事方面确有天分,虽然连遭败北,但还是成功的拖住了匈奴人的步伐。不仅如此,他还时常会趁匈奴人分兵之际,集中力量歼灭几支敌军,同时广泛发动平民组织成义军进行袭扰,时机允许的话更会劫掠对方粮草,断敌给养。

  

  伊那的这些动作,无疑给且提侯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他几次率军围剿,却都被对方险险逃脱。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月氏军在数次野战中损失惨重,已经失去了和匈奴一战的实力,再如何动作也都只是癣肤之疾,难成腹心之患,只好全员退守且末城

  

  且末是月氏国的咽喉,如同一颗钉子将整个国家楔成两块,它的周围不是沙漠便是荒山戈壁,纵横千里几无人烟,而且末,就是沙漠中唯一的绿洲,只有这附近能够觅到水源,因此也就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咽喉要道

  

  匈奴人已经基本掌控了且末以北的大片区域,然而月氏国的人口资源却基本都集中在南方各地,如果不拔掉且末城,就不能向南挥师,月氏便很难被伤及根本,并且还可以收到源源不断的兵员粮草补充

  

  这,显然是且提侯不愿意看见的

  

  为了尽快扫平月氏,且提侯不得不约束部众,提前结束了对占领区的劫掠,转而集中兵力,向着且末一路进军,沿途上遇到许多尚未荡平的小城,也都不闻不问,丝毫不担心它们在后方作乱

  

  这是绝对的自信,而他也确实有自信的本钱

  

  通往且末的道路只有一条,不仅崎岖,而且很窄,四匹马并行都有些挤。短短二三百里路程,单于几十万骑郎,竟足足走了十天方至,一路上还因为践踏枉死了不少人

  

  此时的且末城早已被武装到了牙齿,各种守城器具一应俱全,城墙也被紧急加固。事实上,早在伊那起兵反抗匈奴成功后,月氏就开始了对且末城的修缮和备战工作,几个月过去,这里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月氏第一坚城,甚至比都城安西都要武备充足

  

  月氏军残部几乎全都驻扎在城内,一共大概有五万人左右,而汉朝西域都护府的兵马,也已于数日前陆续抵达此处,使得城中士气为之一振,尤其那些不知大局的百姓以为退敌有望,更是一片欢腾。

  

  然而现任西域都护,云台十六将之一的定远侯班仲升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恰恰相反,自从接到协守月氏的皇命后,他的眉头就很少再松开过

  

  班仲升出身史官世家,但自幼喜读兵书,并且修行天赋极佳,他父亲也就由着儿子心意,准他从军报国,时至今日,也已经有十几年沙场征战的经历了。他从一个普通士卒做起,身经数十战,去年才终于攒下足够的功勋封侯,光宗耀祖,一时间倒也被传为佳话

  

  虽然戎马多年,但毕竟受家风影响甚浓,班仲升骨子里依然有股史家气息。他身形略有些削瘦,眉宇间极为刚正,两道浓浓的剑眉几乎时刻都倒竖着,手上没有一般军卒常见的老茧,看上去更适合握笔而不是握剑。

  

  作为一个一心为国的人,让他忧心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连年征战百姓民不聊生,又比如有些势力庞大的世家无视国法,在地方肆意横行。

  

  然而此时此刻,最让他担忧的自然还是眼前的战事,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无非是敌军太强己方太弱

  

  事实上,他所统领的西域都护府早就只是个空架子了,这么多年来朝廷给的钱粮越来越少,他除了自力更生,开垦军屯之外,也只能裁撤兵马削减开支,时至今日,能够带来抵御匈奴的,居然只有寥寥两万八千人

  

  西域是一片广阔的土地,单以面积而论,甚至比汉朝本土都大出近两倍,其内散乱分布着十四个大小不一的国家,名义上皆归属于回鹘王庭管辖。然而早在汉朝建立之后不久,回鹘就开始衰落,到如今已经渐渐沦落为一个象征,但其国力依然是西域诸国最强,因此对于西域事务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除去回鹘不算,匈奴,汉朝,昆仑圣地三大势力在西域纵横交错,互相倾轧,各自都获得了一些国家的支持,其中尤其以昆仑为最——西域十四国,六个都归属于它的势力范围

  

  这样一片各势力犬牙交错,鱼龙混杂的土地,自然是战火难熄。十四个本土国家中,只有地大兵强的车师,乌孙能够保持独立,不依靠任何一方,而月氏国国力虽然不弱于前两者,但毕竟刚刚摆脱匈奴控制,能否彻底独立还在两可之间。

  

  百年前,汉朝在武帝的执政下,国力攀上顶峰,西域都护府也随之一度达到极盛,势力范围几乎囊括整个西域。当时的匈奴被汉朝接连重创,几乎到了亡族灭种之边缘,哪里有能力插手西域,而昆仑即便身为圣地,摄于武帝之威,也不得不做出退让,极不情愿的从世俗之事中脱身而出

  

  可惜好景不长,武帝驾崩后,西域都护府便由于开销巨大收入甚微而被不断裁撤,一直到了今日之情景,几乎已经名存实亡,汉朝也差不多完全退出了争霸西域的行列,直到此次大战,才算是再次把触手伸到了那万里黄沙之域

  

  班仲升身为西域都护,自然极愿意看到帝国战略重心的西移,但问题是,匈奴不想看到这一切,情况因此就变的复杂并且严峻起来

  

  在军队开出玉门关之前,班仲升曾经派人前往回鹘王庭和车师乌苏两国游说,希望能够借到兵马共抗匈奴,然而却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想来它们也都在观望,看汉匈之间究竟谁占上风,然后便跟到胜利者身后捡捡便宜。

  

  班仲升对这种墙头草行为很是不满,但他也理解对方的苦衷。汉匈两国都是庞大的战争巨兽,两者一开战,像它们这样的国家若是轻易搀和进来,一不留神恐怕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看来也只有自己最靠得住,班仲升一面继续巩固城防,一面同伊那王子商议联合指挥的事宜,以免开战之后号令不行,延误军机。

  

  汉匈之战意义深远,对整个大陆的局势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因此当战争的消息传播开来之后,全天下都立刻沸腾了。无数大人物的眼睛死死盯着战局,成百上千的探子如同苍蝇般蜂拥而至北疆,把最新讯息传回本国。

  

  对于这场战争,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会掉以轻心,视若无物,就连那些与世无争的修行宗派也都在暗中密切关注着战事进展,至于原本就身处世俗的诸多邦国,更是争先恐后的发布国书表明立场。其中明确表示与汉朝同盟的,只有齐国一国,而站在匈奴那边的,则出人意料的一个都没有,就连所有人都以为会发兵襄助匈奴的东胡,也一直诡异的保持着沉默

  

  对于这件事情,不仅匈奴方面极端愤怒,汉皇刘建也同样困惑不解,要知道,东胡和匈奴百年修好,素有盟约,关系之密切比汉齐更甚。然而此次大战,匈奴单于几次三番派人出使东胡,想让它发兵救援高丽,得到的却都是些国力不济之类的说辞

  

  且提侯本以为东胡是趁机勒索,忍痛许诺将把两国共享的多贡草原全部让给东胡,并且还送去了成车的金银珠宝,未曾想东胡竟依然坚持中立,把珠宝全部奉还,说什么也不肯参战。

  

  在汉匈开战之前,刘建和汉庭一干重臣所定下的行军方略,全部都是依托假想东胡会驰援高丽而制定的,所以才会将几乎全部兵力和三位柱国都集中在东线。然而现在东胡一保持中立,却是让汉庭煞费苦心的部署统统落空

  

  高丽国地方不小,但多是乡野和山地,真正的城池并不多,想要围攻,二三十万大军便足以将之包围的水泄不通,但此时却有整整四十二万汉军云集辽东苦寒之地,不仅于战事无大补,而且对于后勤补给造成的压力成倍提升,同时也直接导致了帝国在西域方面无法投入大量兵力。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负责统筹全局的太尉周瀛不得不调整部署,一面急令尚未赶到辽东的殿后兵马即刻转向驰援西域,一面将派至高丽北方用以防备东胡的几支军队调度南下,加入攻城行列。他同时还与按察司协商,派出探子打听东胡按兵不动的原因,并且对其实行监视,以免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嘴上说中立,暗地里却突然出兵偷袭汉军

  

  汉庭调兵遣将,忙得不亦乐乎,天空中时不时就有专门负责传递情报的苍鹰飞过,把最新的指令发送到各军

  

  匈奴人的反应同样敏锐,在几次求援无果后,就彻底放弃了对东胡的希望。且提侯单于一声令下,留守在多贡,鄂尔多斯,茹里木三大地处东方的草原上的大小部族很快便动员起来,拼凑出一支两三万人的骑兵,在汉军后方进行破坏,劫掠粮草,甚至攻打城池

  

  这支骑兵都是由留守部落的老弱组成,战斗力低下的可以,而且还没有统一指挥,各自为战,理论上来说应当很好对付。但是,这群一辈子混迹草原之上的匈奴老兵体力上虽然已经衰退,不复当年之勇,可经验却异常丰富,对危险的嗅觉十分灵敏,从不和汉军硬碰,仗着自己马种优良,骑术精湛,一直都是一触即离,让人追无可追。就像是草原上的饿狼,平时游走不定,虎视眈眈,趁着对手不注意就会上前撕下一块肉来。

  

  对于匈奴人的袭扰,周瀛早已见怪不怪,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的传达下去,将几个重要的粮草节点派重兵守卫起来,同时成立了一支由纯骑兵组成的军队,号称虎豹骑,将军中最优良的马匹全部集中在这里,让他们像匈奴人学习,到草原上四处劫掠,并伺机寻找匈奴主力决战

  

  战事激烈的进行,汉帝国长达数万里的北疆边境线上狼烟四起,无数百姓拖家带口的向南迁移,以免被战火波及。而匈奴境内也同样是十室九空,原本牛羊遍野的草原如今却是牛羊入圈,牧草枯黄,很多部落甚至已经连一个男丁都找不出来,只剩下妇孺在寒风中艰难度日

  

  战争影响了无数地区,无数百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所有人扯入其中,绞成血肉与骨渣的混合。

  

  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足够安定与平稳,丝毫不受战火波及,似乎无论谁胜谁负跟它都没有太大关系。

  

  昆仑雪域,就是这样一个超凡而入圣的地方

  

  作为三大圣地之一,昆仑素来以喜欢参与俗世纷争而著称,然而这一次,它却显得格外安静,完全没有想趟一趟浑水的表现,就连受它控制的西域六小国,也都纷纷发布国书,宣告中立,任由战争和杀戮在不远处的月氏国蔓延

  

  就在世人皆以为昆仑要独善其身的时候,一则消息却突然从雪域传出,在修行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也勾起了人们的议论与猜想

  

  那则消息很简短,只有五个字,甚至不能称作一句话,叫短语倒是更合适

  

  七剑下昆仑!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五个字,却如同千钧巨石落入湖面一般,在沉寂已久的修行世界掀起一阵波澜

  

  所谓七剑,可以理解为七把剑榜名剑,也可以理解为掌管这七剑的昆仑弟子。

  

  昆仑山绵延万里,峰峦无数,其中有七座天地元气最为浓郁,也就是著名的昆仑七峰。而圣地的传承,便是依照这些山峰分为七脉,各自处于半独立状态,但按惯例,昆仑主峰天御峰拥有着超然地位,历任域主都从这里产生,其余六脉也将之视为主脉,在地位上要比它低上半筹。

  

  那七把名剑,便分别归属于七峰。每一峰的峰主都会在自己的弟子中遴选出最出众的那位,将宗门传承之剑授予他。日后,即便这名弟子不慎身死人手,那把剑也绝不会丢,因为大多数情况下杀人者都会恭敬的将它送回昆仑,而且那剑上有着几乎无法抹除的昆仑印记,就算有人起了贪心,圣地随便派出几位长老也便能循迹轻松追回。

  

  七把剑,七个人,便是昆仑七剑的全部内容

  

  所谓七剑下昆仑,其实就是这几名弟子的修为达到一定程度,而被宗门放下山去,入世历练。这件事大概每隔二十年才会发生一次,本就是修行界中的一大盛典,再加上这一次下山的时机如此微妙,恰好在汉匈交战,天下动荡不安之时,能够一石激起千层浪也就不足为怪了。

  

  就在人们揣测着这一任七剑的修为究竟有多么强大之时,他们便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是一场屠杀,一场对匈奴骑兵的屠杀

  

  整整两百人的精锐巡逻骑兵,在离匈奴大营不过三百里的地方,被七剑伏击。这场战斗的具体过程无人知晓,因为没有任何活着的目击证人能够描述,人们所知到的,只有结果——两百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现场石道上纵横交错,深达数寸的剑痕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对匈奴人下手,也许是出于身为华夏种族对匈奴的天然憎恨,又也许只是因为恰好碰面,为了在生死间磨练剑技,又或者是匈奴骑兵太过跋扈挑衅在先……

  

  总之,为什么出手其实并不重要,出手后的结果才最有价值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且提侯单于勃然大怒,但又不敢和汉朝昆仑同时开战,只好命人向天御峰发函责问,得到的答复却只是一句淡淡的‘弟子随心行事,与昆仑无关’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昆仑与这件事完全分割开来,但同时也意味着,昆仑将不会保证七位弟子的安全,匈奴若想报复,敬请随意

  

  有了这样的保证,且提侯顿时放下心来,不再担忧汉朝和昆仑是否结盟,立刻派出了王庭最精锐的狼骑兵,由通幽境强者领队,对七剑展开追杀

  

  而对于正在戍守且末的定远侯班仲升来说,七剑无疑是他极好的盟友,抢在匈奴人作出反应之前,就派出心腹潜行出城,想要找到七剑说服他们协助汉军守城。

  

  在汉匈两方势力紧锣密鼓的搜寻之时,事件的主角七剑却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继续在月氏附近徘徊,伺机猎杀,而是毫不拖泥带水的迅速南下,赶在匈奴的包围网形成之前就脱身而出,然后一路东进,直走到汉朝朔方郡,并且在此地分开,其中三人南下中原不知所踪,剩下四人则转而北上,消失在茫茫草原中。

  

  从这时起,匈奴人的粮道就时常被人劫掠,护送粮草的士兵整队整队的全军覆没,难以计数的粮草则会被付之一炬,化作滚滚浓烟

  

  匈奴狼骑一路追踪,却一直无法找到那四个人的踪迹。这倒不能说是他们无能,实在是草原太过辽阔,而且地形并不是一片平坦,不少林带分布其间,区区四个人想要藏身简直容易的惊人,更何况单于拨给他们的人马并不多,根本没办法构建包围圈来压缩那四人的活动空间。

  

  为了保证后勤充足,且提侯不得不加派兵马守卫粮道,并且停止小股粮草的零星运输,往往要集中起上千人的马队才会开拔运粮,只是这样一来,粮草运输效率大为减弱,虽然不至于威胁大军安危,但终归如鲠在喉,让人极为难受。

  

  然而即便如此,汉军在西域的形势依然没有得到改观,且提侯兵临且末之后,几乎没有休整,便一鼓作气发起了攻城

  

  且末并不是孤城,南方各地的给养和军用物资源源不断的输入城内,将之打造的固若金汤。反观匈奴,全部为骑兵的缺点此时充分显露出来,那些骁勇的骑郎在攻城战时不得不翻身下马,成为拿着马刀的步兵,不但失去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和机动性,而且还因为不着护甲且不持盾牌的缘故,在城上弓箭手的攒射下死伤惨重

  

  同时,匈奴在马背上管用的骑弓此时也几乎失去了效力——骑弓太软,射程极近,平时借着马匹冲击力还能射的远些,然而一旦下马,就彻底成了废物,即便能勉强射到且末高达八丈的城墙上,也已经完全没了力道

  

  不仅如此,由于且末城四周都是戈壁,寸草不生,匈奴军无法就地取材制作云梯,攻城锤,投石机等攻城器械,只能依靠后方运来,所以数量极为稀少,而且因为工艺不精的缘故,所作出器械的质量很成问题,几乎有三分之一都会在运输途中损坏,即便是安全运到了,用不了多久也会散架,和汉月联军所使用的守城器械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匈奴士卒如潮水般涌到城墙下,以云梯为中心集结成了数十个圆阵,从城头往下看,就如同是地面上多出了许多巨大的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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