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万里如洗,光雾山雾气楚楚,宛如万千白练腾空,将近水远山围裹的丝缕飞扬。在下昼秋日的映照下,茫茫如仙山,竹烟波月,极是飘渺迷幻。
半山红叶如火,层林尽染,被狂风呼卷,放佛烟霞横带,缭绕弥漫,又像是漫漫火海,摇曳跳跃。山坡上衰草不绝,一直绵延到百丈山脚下,俯眼望去,宛如九天飞瀑流泻。
冯兮无半裸着上半身,倒躺在万千落叶之上,右手五指款动,一支绿竹笛正晃晃悠悠的规律转动。
微风和熙,吹过这连绵如海的红叶林,卷落漫天红叶,洋洋洒洒四处飘荡,落在他的鼻上,脸颊。温暖而刺痒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的诸多事情。
这里是他别离父母的地方。十二年前的今日,父亲身负登山索,为清理那悬落崖边的小挫垃圾,顾及不当,绳索崩裂下坠落渊底。母亲心绞如焚,执着那半截断索声嘶力竭的趴在崖边呼唤。
此处是桃园正峰,山顶冰雪融流汨汨流过红叶林,汇成激流,从突生崖飞泻而下,形成声势惊人的千丈瀑布。由于山势过高,瀑布倾落到半山腰,便被山风吹的飞花碎玉,各散东西。在山下河道边,早已见不到飞瀑,只可感受漫天的毛毛细雨。
夫妻情深,母亲神魂落魄,伸长着左手就那样在空中一遍遍虚空下抓去,似如此便能挽救回父亲,羁绊住那血肉模糊的挚爱身躯。
水流常年侵蚀飞瀑两侧,坚固的顽石下隐匿着松软不堪的稀土,母亲太过专注,却不见身下枝叶簌簌,身端万物后移,终于在手忙脚乱中和着那块巨石,齐齐崩落而去。
至今,冯兮无都不能忘记当时那遍空回响的凄厉叫声,以及那凄楚婉转的“兮兮”“兮兮”,直到身后有人抱起自己,他才哇声大哭出来,这一哭,便是一整夜。
景物如旧,逝者已厮。然后当年的6岁幼童早已成了挺拔青年。
再过几个时辰,天就将黑了下去。冯兮无心中泛起淡淡的悲伤。红叶飞舞,鸟儿盘旋,晚霞如火,涛声依旧。
他躺在崖边草地,聆听耳边流水,天空鸟声,心中一片澄澈。
“呜嘘······”淡淡笛声迎风响起,寂寥悠远,一如此时冯兮无的心境。
自小寄人篱下,靠着光雾山景区员工共同照料哺育,虽大伙儿人心可嘉,多方照顾,但好歹还是缺了亲生父母的那份无间亲密。少年的孤独总有些如影随形。
冯兮无颇有音乐天赋,尤喜管乐,无师自通,这翠绿竹笛正是他最好的孤独伴侣。
曲调跌宕回旋,渐转高亢,如午夜潮生,浪急风高。陡然急转而下,萧瑟如冬风,淡泊如秋雨。曲声越来越淡,略有回旋,余音杳杳,终于复归寂寥。
这曲子是他偶然翻阅乐书习得,名为《水中花》,一曲奏来,百味陈杂,酸甜苦辣咸尽在其中,冯兮无初听便有种先得我心的感觉,他虽阅历不多,但自小独面一切,为人真挚乐观,由他吹来却有另一种哀而不伤的独特韵味。
鸟声清越,水流潺潺,和着那尚在脑中低低回旋的《水中花》,困意上涌,冯兮无不禁微笑着沉睡了过去。
梦中,芳草清涧,一流任远。小巫峡壁峭如画和着两畔碧林倒映在水面上,绵延三里有余,水上水下,两个模样相当的世界。
峡谷幽深,开天一线。低头间,溪水清澈见底,细石遍布,鱼群摇曳穿行。
山还是那山,人还是那人。清风吹来,母亲黑发飘扬,素手拢住秀发,斜依竹筏边缘,嫣然而笑。父亲心中微微一荡,柔情满满的搂住妻儿俩,谈笑风生。
忽觉竹筏大震,水上漩涡急旋,“哐当”一声,竹筏中段似被千斤巨力所撞,噼啪连响,鼓起半米多高。
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又惊又惧,母亲身子一趴,将自己死死挤贴在竹筏上,惊呼道:“老公,水下有什么?”
翠竹冰凉,丝丝溪水透过缝隙,粘在脸上,又冰又痒,冯兮无不禁嘻嘻低笑起来。眼看着竹筏在涡旋中急急打转,水波如沸,冯兮无大觉刺激,双目轮的溜圆,只道是父母和自己做游戏,欢快难当。
不料还未欢喜多久,巨响再起,父亲怒喝一声,双臂高举过顶,将手中竹竿狠狠朝水里拍下,惨呼道:“怪物。溪水下居然有怪物。”声音凄厉,已然变形。
“嘭”右侧水面砰然炸开,水花激射起十余丈高,一只巨大的青碧蛇尾蓦地矢矫抽起,分波逐浪,闪电劈来。
竹筏脆响一声,右边一大截瞬时分崩离析,竹渣激射,漫天飞舞。父亲怪叫连连,竹竿脱手飞出,呼吸窒堵,天旋地转,眨眼间被凌空抽飞三丈余,跌落水中。
冯兮无眼前一花,脑袋嗡然,整个竹筏倏地凌空翻卷,将自己和母亲倒扣在水中,二人由此分离,冷水刹那间湿透全身。
小孩哪里受得了如此刺激,身子一紧,“哇”的哭将出来,声音还未吼出,就冲入了满嘴溪水,卡在喉中,憋屈欲爆,连鼻腔内亦顷刻灌满了水,略一呼吸,冲入肺内,整个脖颈儿,胸肺都烧麻了起来,颇有一种进退两难的爆闷感。
隆隆声中,听见母亲歇斯底里的嘶声呼唤。
水面起伏如沸,水下激流踊跃,忽觉身子一紧,顿时被一股流窜的溪水倒冲而去,旋转着朝水底撞去。
水下砂石细软,但那溪水力道甚大,那身子骨摩擦着在水底兀自冲出了丈许远,脸上皮开肉绽,火辣辣一阵生疼,好在被这一撞,卡在肺内的水“哇”的一口吐了出去,那憋闷劲儿立时稍缓。
疼痛难忍中睁开眼目,惊鸿一瞥下根根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碧水中波光道道,太阳余辉浩淼般洒在水下,光影迷乱。正上方,一道硕大的龙形怪兽正扭绞翻滚,激起滔天水浪,而左方不远处,父亲正捂着胸口拼命浮窜。
阴影微晃,再一看,母亲秀发浮漂如絮,满面惶恐的朝自己游来。
恰在此时,水下一阵剧晃,风起云涌中母子二人不由自主被水流再次推远,怪兽双爪前后轮滑,疯狂靠向父亲,搅起遍水泡沫,扰人视野。
分波逐流中,一根石柱粗的青碧巨尾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水中扫下,母亲芊芊娇躯闪避不及,顿时被巨尾扫中,继而冲天搡飞,独余下一抹鲜血,咽散开来,煞是醒目。
冯兮无眼见母亲受伤,生死难料,心脏扭绞似得疼痛,眼泪都痛将出来,但仍是毫无办法的眼看着那巨尾拍向父亲,天旋地转,不知飞向何处。
“爸爸,妈妈·······”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话未出口,再次呛下一口水。脑海昏昏沉沉,一股绝望的感觉瞬时弥漫全身,整颗心都似无端落入了万丈深渊。
落日渐渐西沉,天边层云尽染,一片景虹如织。落叶上,冯兮无额头冷汗弥补,牙齿咬的“咯嘣”直响,脸上青筋鼓起,焦怒异常。
这梦太过逼真,将他积压在心间的悲苦委屈一时间尽皆释放了出来,恨不能立马将那怪兽大卸八块,意识中,似如此父母就不会双双跌落山崖,自己就不会孤单长大。
“啊······”募得当空一声大叫,远远的传下山去。
梦境再变,那六岁小孩不知何时已然变作了挺拔青年,怪兽怒啸连连,寒气四溢,巨尾当空甩舞,左右摇摆,再回到水面时竟同时缠绕着父亲、母亲,而后向血盆大口递去。
涎水如雨,腥臭扑鼻,冯兮无看的目眦尽裂,头顶怒火欲炸,恨不能拥有通天本领,立时救下双亲。
就在这时,突闻当空一声轻响,清幽如佛吟,声虽不大,却放佛在人心间响起般,清晰异常。
听得此声,那怪兽明显一颤,少时,张牙舞爪,矢矫疾翻,硕大的身躯在水中疯狂扭转,渐渐搅起一股横向水龙卷,“嘭”一声巨响,骤然闪电爆起,直射高空。
冯兮无不明所以,一口气憋到极限,不管其他,再也忍受不了,赶紧向水上游去。
“嘭”“嘭”“嘭”
水上水波如炸,白沫飞扬,水势一波波荡漾,那怪兽裹在水龙卷之中,自“风口”一闪冲出,兽躯在夕阳下青光闪闪,犹自拖拽着水流升高了数丈,这才蜕皮般自身上泄下。
却见半空一人双腿盘坐,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鹤发童颜,双眉入鬓,一双星目炯炯有光,唇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意,正朝下缓缓降去。
怪兽惊惧参半,凶光爆射,龙头狠狠顶了上去。
一连三声闷响,如若撞在空山石壁之上,那老者始终无所动静,笑容古怪异常,丝毫不不为所动。
倒是那怪兽痛吼一声,重重摔落,撞在岩壁上,跌跌撞撞,掉入水中。
冯兮无此时方甫浮上水面,恰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之惊讶骇异无以言表,老者缓缓下落,将近水面时,突然一个折转,竟朝他笔直飞来。
冯兮无不想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真有这仙人凶兽,一时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已然忘记,怔怔愣了半晌,凛然不知何往。
眼看老者离自己仅有一米之遥。这才一个激灵,终究想起生死不明的双亲,喘气疾哭道:“仙人,还请你救救我爸妈吧!”
那老者姿势不变,神情古怪。眼睛眨也不眨,与石头人无异,毫不停顿。
冯兮无大惊-----连那怪兽都避之不及,更何况自己。但不知怎的,周身注铅了般,竟再也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石人撞上身躯,心底一声悲呼“我命休矣。”
不过,想到此处,却又涌起一股惊喜,这一次终究能父母团聚,阴阳无隔,再不分离了吧。
风声扑面,冯兮无终于闭上了双眼。
“嗡”几乎在同一时刻,心头一凉,鼻颊,脸蛋温痒舒服,心间阵阵悸动,脑中凭白多出了某些事情般,却又模模糊糊想不真切,倒有一种返璞归真,复本归元的心情,急切难表。
睁开眼,老者身躯已经有半截破入了自己身躯,仍在徐徐冲入,只是自己哪里有半点不适。
后脑轻微吟想,意识里那老者的脸庞正和自己身体慢慢契合在一起,那躯体僵硬冰凉,肤色润泽,肚间竟微微泛白,倒像山石一般。
任自己怎么呼唤,也未有反应,难道乃是一尊石躯?这样一想,心头瞬时福至心灵,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般。
当是时,水面巨响再起。怪兽扑出水面,眼见那石人和冯兮无合二为一,突然暴怒异常,蓦地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暴长脖颈,张嘴弹舌,一道三尺余长的冰锥快逾闪电飞射而出。
冯兮无心头一热,石人终于完全没入了其体内。
也不知缘何感想,左手握爪成拳,迎面击出。
“噗”红光爆闪,氤氲难辨,自其手端豁然冲出一团红光,炮弹般破开那冰锥,冰晶四炸飞射,红光速度稍不减缓,再度闪电刺入怪兽嘴中。
那怪兽突然一声凄厉的哀号,全身朝后甭紧,而后一道血浪冲天射起。怪兽左右身躯嘎然炸裂,鲜血喷红了天空,喷红了溪水,也喷红了冯兮无周身。
水波荡漾,两具身躯缓缓浮出水面。
冯兮无眼眶一热,“爸爸,妈妈”赶紧拔身飞去·······
鸟鸣啾啾,突生崖飞瀑潺潺,冯兮无终于惊醒了开来,把玩着手中那只绿竹笛,微微摇头一叹,轻笑道:“原来是个梦!好古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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