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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会面临很多很多选择，一直到死去。
张翰林安静下来，转头看了看依依。
蝴蝶依依凄惨一笑，流下泪来，“不错，我本是蝴蝶泉边一个七彩蝴蝶成精，偶遇公子心生爱慕，故而幻化人形前来陪伴。”妖风大作，吹得房门啪啪作响，蝴蝶依依显出本体，翅膀巨大七彩斑斓，半截人身半截妖身，头顶长长触须。
她转头看向张翰林，泣不成声：“张郎，依依不想离你而去！你…你可知依依日夜思念，常在蝴蝶泉边暗自流泪，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思念你，真想化作一卷圣贤书，让你将我时刻握在手心。”
当红颜知己心爱姑娘突然变成妖怪，有几个人能保持不动如山？张翰林目光极为复杂，震惊、害怕、心疼、恐惧、不甘…
蝴蝶依依转过身，看向钱昆恨意滔天，厉声道：“活着，应当随心而乐！爱我所爱，我何错之有！钱昆，我若不是害怕沾染了煞气，今天必定将你杀死！”
钱昆说：“你是妖，他是人，怎么在一起？你会害了他。”
“我知道他已经被妖气侵蚀精血，若他就此死去，我也不会独活！”蝴蝶依依凄惨一笑，她已经达到筑基七层境，格外清楚接触张翰林会有什么后果，“我早在蝴蝶泉边建好了坟墓，等他死去，我便殉情，活着不能成为夫妻，死了葬在一起也好。”
石晓珍说：“你如此爱恋他，又怎忍心看他死去。”
蝴蝶依依眼眸中显尽痛楚，说：“我也不想如此，可我爱他。姑娘，你也爱着钱昆吧，若让你离开，你可愿意？”
石晓珍哑口无言。
张翰林回过神来，思维清楚许多，站在蝴蝶依依跟前，看向钱昆说：“钱兄，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依依我所爱，不可弃也！钱兄一番好意小生心领，就此别过。”他拉着依依离开。
“我不走。”
蝴蝶依依倔强留下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以后还会被人发现。她问：“张郎，今日让钱昆做个见证，你与我相恋，将会被妖气侵蚀而死，最多三年必死无疑！你还愿意？”
张翰林重重点头：“为情销魂我所愿，若能和依依妹妹皆为夫妻，共享三年欢乐，也好过浑浑噩噩过一生。”
蝴蝶依依指着自己下身，如蝴蝶一般没有双腿，仍保持巨大虫腹，问：“我如此丑陋，你可愿意？”
张翰林重重点头：“何为美丑，何为高低，何为上下，何为远近，以道观之无不同。我愿意和蝴蝶做夫妻，谁能阻我？”
钱昆一乐：“张兄，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怎么拿修士大道说事。”
张翰林坚决道：“圣人亦有错！禁锢人性，标榜尊卑，此番不和道德，有违天理！”
一个书生大声质问圣人之道，当真要背弃圣贤了。
蝴蝶依依十分满足的笑了，能得到如此答案，还有什么不满意。她的眼睛刹那间变得无限温柔，对钱昆说：“晓珍姑娘所言极是，我爱他，怎忍心害他。钱道友安心，依依日后会远离张郎。知道他爱我，足够，无憾。”
张翰林大惊失色，连忙握紧依依双手，哀求：“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我不走，就会害了你。”蝴蝶依依温柔说，泪落如珠，凄凉一笑说：“但教你心比金坚，此生无须再相见，张郎，你记得我便好。”
“从此不再相见，生不如死。”张翰林转头看向钱昆，哀求：“钱兄，哀莫大于心死，你何必让我如此凄凉。人族如何，妖族如何，无非天下生灵。你是出尘修士，怎么能学那无知儒门，断绝人性泯灭自然。”
石晓珍有感而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师兄，你何必让张翰林苟活于世，他愿为情而死，随他去吧。”
钱昆一乐，他们都误解自己了，以为自己是棒打鸳鸯的法海。笑笑说：“张兄，依依，你们且听我一言。想些办法，让你们成就百年好合不算难事。”
蝴蝶依依大喜：“此话当真！”
张翰林拱手作揖：“钱兄助我！”
“拿一粒补灵丹给他。”钱昆吩咐石晓珍，补灵丹能让张翰林体质恢复，消除疾病长寿百岁，“你把补灵丹分为十份，每三日服用一份，一月之后身体就会康健。不要贪图快捷，你身体太弱，吃得多反而要毙命。”
张翰林连忙接过补灵丹，小心翼翼保管。
钱昆又说：“我传你一篇口诀，修炼之后身有灵气，不再惧怕妖气侵蚀，也能保你无病长寿。”神识一动直接钻入张翰林体内，一介文弱书生，且气血衰败，根本不能阻挡钱昆神识。
《三九养气诀》位列中品功法，修炼速度比较慢，却中正平和，非常适合新入门修士修炼。有了它，张翰林只要能进入炼气三层以后，就不会被妖气侵蚀，同蝴蝶依依行房都不成问题。
张翰林目光略显呆滞，还在消耗被强加在脑海里的咒文。
钱昆又说：“依依，我给你写一副药方，一个月后给他熬制，助他修炼自身。药方不算珍贵，好在药材常见，也不用你去修士集镇购买，山里就能找到。”
《补气汤》位列下品，成分和补气丹一模一样，只是药剂形态不同。蝴蝶依依连忙施个万福，情不自禁笑起来。
“两位，回去慢慢开心吧。”钱昆笑侃一句：“可要记住，炼气三层之前不能同房。”
“多谢钱兄相助，依依没齿难忘。”蝴蝶依依灿烂一笑，抱着张翰林煽动巨大翅膀，一阵妖风吹过，他们消失不见。
事情结局皆大欢喜。
石晓珍掩上房门，坐在床边笑道：“我还以为师兄要棒打鸳鸯。”
钱昆笑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何时见过自然不准天下生灵做什么事？圣人口中所谓的道德、天理，并非真正天道，而是他们杜撰编造，用来欺骗天下的荒唐文章。圣人为盗，神佛为贼，皆不可信。”
圣人为盗，盗抢百姓；神佛为贼，偷窃天道；此三者皆不可信。
石晓珍茫然摇头：“我还有些不懂。”
钱昆笑了笑：“不懂就是懂，懂也是不懂，不用苦恼。有知之知是为知，不如无知之知是为知。”
“嗯。”石晓珍更加茫然，脱了鞋子长裙，躺下来说：“练习一天武技，我累了，师兄也早些休息。”
钱昆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佳人，眼里闪过几分落寞，相濡以沫，相忘江湖，大道无情，天地共生……越来越到观念充斥心间，互相矛盾，催生几分纠缠苦楚。事情到了自己头上，总归没有那么潇洒写意，能坦然对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一首诗词说尽情爱苦楚，钱昆越发恍惚，不知该挥剑斩情丝，一心求道，还是随性随心。要被人知道钱昆如此难以抉择，会笑他优柔寡断，人总是如此相轻。
“师兄在想什么？”石晓珍睁开了眼，微微转头看过来问。
“想以后，我不会一直留在南无小世界。”钱昆相信自己会离开，有混沌真咒傍身，小世界终究太小。
“男儿志在四方，应当如此。”石晓珍不明其意。
“晓珍，你若爱上我，注定没有以后。我总有一天会远走高飞，不愿停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钱昆徐徐而言。
像个行者一般，从南到北，走遍千山万水，孤独一人餐风饮露，栖息与山涧，安乐与林木，追寻大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石晓珍抓住钱昆的手，捧在手心，望着钱昆的眼睛，说：“此情唯有两心知，甘愿从此无后期。”
她不要以后。
钱昆还能怎么劝，拍了拍她柔弱香肩，低声说：“睡吧。”
石晓珍捧着钱昆大手睡去。
次日醒来，石晓珍早早生火造饭，炒了两个素菜，煮了粥，端到床边桌子上，与钱昆一起吃饭。
时间不大，外面又传来张翰林的声音，话里透出一股子喜气。他进来以后随意坐下，面露红光，显然服用过补灵丹，气血开始旺盛起来。而更多的是心结打开，没有了心里负担，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许多。
“我今日前来告别。”张翰林略显羞涩，含蓄一笑，又说：“午时我便搬到蝴蝶泉边去住，修炼三九养气诀，依依说了，若不苦心修炼，日后不再给我笑脸。”
钱昆笑了笑说：“修炼起来耗费时光，你可读不了书，考不了状元郎。不如缓一缓，慢慢来。”
张翰林叹息：“圣人圣人，尽是教我灭绝心性，读他作甚，状元郎不做也罢！日后我便隐居蝴蝶泉，与依依为伴，自然而乐，此生足矣。”
钱昆有些欣慰，说：“如此也好。”
“依依说得对，活着，当随心而乐。她爱花，我便陪他种花，她欢乐，我便欢乐。”张翰林起身，拱手离开：“钱兄，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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