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九？结拜兄妹中行九？”小叔递过一支三五香烟，面带友善。
“嗯！”这可是和前面判若两人，我赶紧接过来，显得恭敬。不管怎样他是六六的小叔，而我和六六结拜，他也便是我的长辈。长辈赐，不敢辞！
“九？好，好，来，坐这！”小叔拍拍身侧的沙发，满脸笑容却是不容拒绝。我不由自主就坐了过去，在他旁边恭敬而坐。这可不是一般人！我暗暗想到。背后的冷汗到现在还在呢，能让我一下子就产生危险的感觉，这人经历肯定不一般。
“我听你们叫我家小玉儿六六，咋六六还叫你九哥呢？”小叔含笑问道，完全就是一副淳淳长者的形象。这变化也太快了，浑然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小叔。不过这更证明了我的感觉是对的，小叔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他喜欢长长久久，刘玉……”不知道飞哥哪天才能改掉这爱接话的坏毛病，此刻迫不及待地张口就回答小叔的问话。
“哦！”飞哥的话尚未说完，小叔已经出声。
“我问你了吗？”小叔转头望向飞哥，声调不变。这时我正坐在小叔左边，飞哥恰好站在右面。此刻我看不到小叔脸上的神色变化，却看到飞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额头上的汗水变魔术一般瞬间冒了出来，嘴唇嗫嚅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糟了！我暗想。飞哥肯定是遇到和我一样的情况了！有过前车之鉴，我明白小叔只是貌似*人，断然不会对飞哥不利。于是我懒得出声，悠悠然把三五烟点燃。就得教训教训飞哥，如果不能尽快改掉他这个毛病，迟早一天会有大麻烦。我靠，这外烟的味道也太冲了！抽第一口就感觉不对。我赶紧手忙脚乱地灭掉！
“抽不惯啊！”
我正在烟灰盘里和三五较劲呢，耳边悠悠传来小叔的声音。抬起头，看到小叔正含笑看着我。再看那边，飞哥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我突然有些不忿，六六小叔这是做什么？拿我们这些兄弟立威吗？刚才目露凶光的看我还罢了，现在又把飞哥吓成这样。这明显是不给我们面子，当这群人是小孩了。陈冀飞好歹也是我们结拜大哥，不管他这大哥是咋来的，当得好不好，小叔这样吓他算啥意思？看吧，这就是我，前一分钟还想着要改掉飞哥的坏毛病，转眼却被他的样子气着了。实际上不仅我这样，伊蓝文众人好像都差不多，护短的毛病一时半会改不了。
“小叔！”我笑嘻嘻看他，眼里一片冰寒。
“怎么了？”小叔显得有些好奇，大概我的样子让他心生有趣。
“你是六六小叔，肯定就是我们的小叔。兄弟们，是不是？”我转头看大伙。
“是！”除了飞哥和四儿之外，小二，三儿，小五声音很大。大概他们也觉着这情形不对，但是小九既然出了声，做兄弟的肯定是要力挺的！我不怪飞哥和四儿，飞哥刚才肯定被吓着了，而四儿和六六的关系，他实在不好出声。既然是兄弟，就要体谅自己兄弟的难处。做兄弟，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有意思有意思！”小叔看看我，再看看三儿和小五，脸上笑意很浓！
“小叔，不管有没有意思。我只想问您是什么意思？刚才那样也罢了，为什么要吓我飞哥？小叔，您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我语音一低，沉声说道，语气相当不善。故意用了一个“您”字表达自己的不满，“您”是一种尊称，我们既然如此尊重于你，你为什么不尊重我们？其实当时也就是到那份上了，不问出这一句我实在心不甘。只是，若与小叔真是对顶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还真不知道。他不但是六六小叔，还是六六请来帮助我们的。难道因为一句不合就能对他出手？话刚一问完，我心里就后悔了。
“哈哈哈哈……好小子，有性格！你的确有重伤花一花的本事！”小叔大笑，望着我的眼神有惊讶，有欣赏，还有几分出乎意料。他这一笑，我表面没什么，心里却是真正松了口气。再看小五和三儿也是一样的表情，只不过他们显露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下午玉儿来家找我的时候，本想着几个学生不会闹出多大事，开始真没打算过来。随后一打听，才对你们几个小子有了兴趣。都说是你伤了花一花，可花一花是那么好伤的？还是重伤。江湖上的传闻大多夸张，本来我还一直怀疑，可如今看来这次倒是真有其事。你小子对我都敢拔刀子，那重伤花一花也就很正常了。”小叔难得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看我的神情全剩下欣赏，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小叔，其实真没什么，我当时是因为他伤了三哥，就想着报仇了，还真不是存心想要他的命。还有刚才，小叔，那个，那啥，对不起啊！”我这人不经夸，别人一夸就不自在，不但说话变得扭捏，道歉都显得不好意思。
“哎呦！这会又变大姑娘了。刚才是谁怒目金刚来着？”小叔走过来，伸手搭在我的肩上。
据说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彼此间就会很少勾肩搭背。除非喝了酒；或者两个人关系真正不错；再有，就是长辈对晚辈很欣赏且心存亲近！很显然小叔对我属于最后一项。他的亲近很快感染了我，忍不住顿生好感。就连飞哥，刚才惨白的脸色也不见了，乐呵呵地围着大伙，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九，你给我介绍介绍这几位兄弟吧！”小叔乐呵呵地揽着我坐下，这会儿身上的气势完全变了，能够感觉到他是真心接纳了我们。
“这是我们老大飞哥，这是小二，这是三儿四儿，这是小五。”我一一给小叔介绍。小叔拿着“三五”依次递烟，一边递烟一边说话：“刚才不好意思了，兄弟！”末了还给大伙点上。我有点晕，小叔这是在道歉吗？还叫兄弟，这岂不是乱了辈分？不过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实在不好多话，以后再说吧。我想道。
拿到烟大伙都笑呵呵的道谢，尤其四儿更是笑得点头哈腰，感觉脸都快笑烂了。平时很羡慕他有媳妇，现在看来，这别人家便宜不好占，小叔的女婿更难当！只有飞哥很难得的除了笑笑，回答一句不敢不敢之外再无多话。看来这是心生余悸了！
“好了，现在说正事！”小叔散完烟坐下，说话的口气带了郑重。经过前面的插曲，彼此才算真正接纳，或者说小叔才算真正认同了我们。事后想想似乎也没错，以他的年纪和经历，当时把我们当成小孩完全正常。如果不是其后众人的表现能够让他刮目相看，凭什么他会与大伙儿平等论交呢？试想一下，面对一群比自己小七、八岁的毛孩子，有几个男人不会心存轻视？又有几个男人能够正眼相看呢？这乃是雄性动物的本性，面对表面上比自己弱小稚嫩的同性，不约而同就会产生一种骄傲，轻视并看低对方。很多时候人类的失败，其实不是败给别人而是败给了自己，败给了自己的自信和骄傲。比如赵括，比如马谡，比如，花手。
“社会上的事情没有谁错谁对，这其中的缘由我就不问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接下来你们如何打算？”小叔把烟头在烟灰盒里慢慢捻灭，边捻边问。
这个问题和下午六六问的一模一样。可事实上我们这些人别看打斗起来凶猛，可真要论起所谓江湖规矩来全都是菜鸟，小叔的问题真是一问三不知。还是先前一样的想法：报警肯定不敢，继续打下去又怕出事。大伙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呵呵，我还真是高看你们了。也对，你们哪知道这些。这样问，接下来你们是想打想和？”小叔先是无奈的摇摇头，接着愣了一下，大概也明白是咋回事了。合着除了比狠，这几个小兄弟啥都不懂。
郁闷！你老人家早说嘛，早说不就结了。明知不是社会人，偏和我们唠社会嗑，几个高中生哪里懂得你们那套规矩？我心里暗暗嘀咕，当然没敢说出来。万一小叔翻脸呢？
“小叔，这打与和究竟是怎么个说法。您能不能和我们说说。”四儿呵呵笑着凑上前来，递上一支红塔山。受不了这货啦！总说“您”字也罢了，脸上那副讨好相恨不得每个毛孔都笑出花来，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我发誓，以后绝不生儿子。
小叔倒能坦然受之，看来也是习惯了！满意的一点头，四儿退下。他开始说道：“想打就简单了，我出面给你们约架递帖子。单挑、群挖、文的武的都行，不过九儿这次差点废了花一花，八九不离十对方会选武的，而且肯定是死约会不死不休，不然以后他就没法混了。这样一来结果很难预料。”说到这小叔停了一下，仔细看我。见到我面色如常，他笑笑接着说道：“除了打呢还可以和，也就是谈判。还是我出面，找他们出来约个地方坐下，两边商谈怎么解决，也就是提条件。条件讲完，也就没事了。”
“就这么简单？”我有点不太敢相信，瞪大眼睛看着小叔。
“还能有多复杂？”小叔两手一摊，一副“你很好笑噢”的模样。
“可是小叔，九重伤了花手。他们会不会在谈判时下黑手啊？”三儿弱弱地问道。其余众人齐齐望着小叔，看来都有这样的担心。
“他敢吗？他不敢！就花一花这样的，给他十个胆子。”小叔貌似自问自道，可脸部表情带着一种强烈的自信。说到花一花三个字时，是人都看得出他脸上的不屑。小叔很厉害吗？我不禁自问。他究竟是做什么的？说是混混不太象，公安更不可能，也肯定不是普通人。一时间，我心里全是好奇。
“想好没有，选和还是选打？”我还在想小叔的身份，他再次问道。
“那好，我们选和！”望望大家我做了决定，既然能和就没必要再打下去。我看得出不仅女孩们担心，就是飞哥和四儿应该也心萌退意了。六去其二，本来就人少，气势再弱了还打什么？只不过小叔说得实在太轻松，这明显不可能。所以我又问道：“小叔，请你告诉我们。如果和，我们需要准备什么或者说需要做些什么？”的确，听小叔说来是很简单，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伤了花手两次总共六刀，第二次还是重伤。无论小叔是多大的人物，也无论他有多大能力，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花手好歹还是个成名混混，这事哪是轻易就能了结的？就算小叔手眼通天，也不可能他说一句算了花手便算了。花手哪怕说了我也不敢相信，别说是花手，这事换成我，也不可能外人一句算了我便偃旗息鼓。说话之人就是老乔也不行！这当中肯定还有后续，只是小叔还没说而已。
小叔微微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九，咱爷俩对脾气。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话实说，这个事情是你们重伤他人，我可以出面保你们、做和事佬。有我在，什么赔礼啊道歉啊都免了。只是花手的医药费，我们肯定是要给人家的。这钱数可不会少，得看对方怎么提。”说罢，他拿眼看众兄弟。我始终有个感觉，他一直在冷眼观看兄弟们各人的表现，不知到底是什么目的。
“啊！不就是医药费嘛？小叔，到底要多少钱。你说个数，我来想办法。”良久没说话的飞哥开口了。说这话时他声音不大，但是抬起了头，略带不安的看着小叔。
“是啊，小叔，你说吧，我们来想办法。”小二，四儿和小五也说道。只有三儿涨红着脸，面带犹豫地说道：“小叔，九，我家里……”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傻B，我们是兄弟。现在是打土豪的时候，有他们几个在还轮不到你。再说了，咱们兄弟谁不知道谁啊？”三儿眼睛有点红，还想说话。我立即拿了支“三五”塞到他嘴里：“小叔，借你支烟哈！”
小叔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眼里的神色显得有些恍惚，不一会竟然有了亮晶晶的东西，良久良久……
这可把我们吓住了！小叔也会哭吗？一时间大伙都不敢打扰。四儿悄悄打了个手势，几兄弟围着小叔坐下来，静悄悄地抽烟，尽量不发出声响。
很多年以后，偶然一次和小叔谈到这事。一直心存奇怪的我问他。
“小叔，你那天是怎么了？”
“我想起我那些战友了。大家平时的感情就和你们一样，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哦。”
“也就是那一刻起，我决定尽力帮你们。什么钱不钱的，和兄弟间的情谊比起来，钱是王八蛋！”
我默然，小叔是个性情中人，绝对的性情中人！
现在想起来，这二十年当中很多人和我说过这句话，同样我也对很多人说过。可是其中的真真假假，谁又分辨得清楚……
“小叔，你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六六出来了，看到我们埋头抽烟，唯独小叔一人正在发愣，很是奇怪。
“没事没事。”小叔答道。从六六说话到他面色恢复如常，这中间不过只花了三秒钟，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好了，既然你们选和，那我一会就让人去通知花一花。具体哪天谈判，日子订了我让小玉儿通知你们，到时候提前一天到我那里来。其他的你们就不用管了，既然叫我小叔，我便一手办妥吧，算是给你们的见面礼！明天开始，记得安心念书！别再爬墙了！”
小叔说完，夹起手包走了。出门还不忘一句：“不用送我！”
众人显得莫名其妙，说得好好的突然就走得如此匆忙，丢在桌子上的“三五”都没顾得上拿。大伙有些搞不懂，我也搞不懂。直到后来他告诉我说当时是想起战友了我才顿悟：小叔因为我这帮兄弟想起了自己的兄弟。换言之，那一刻小叔伤心了！只不过他不想在我们面前表露，这可是事关一个男人的颜面。
他想起自己的兄弟会哭！
而我想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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