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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弯老儿屋里出来,已经过了亥时。吴离手里甩着《不灭金身决》,唉声叹气。一抬头,瞧见前堂之中,有两个老客正在对饮。桌子上放的,却是李大道的酒葫芦。
“你们这对狗男女!吴爷爷的酒也敢偷!”
吴离几步蹿到近前,抓起酒葫芦晃了晃,空空如也。
“哪,哪儿来的,狗男女?快,快抓住,老子要,要看,看光屁股!”
其中一个老客,已经喝得双眼迷离,说话时满嘴乱跑舌头。
“就说你酒量像,夜壶,装不了两泡尿。狐狸崽子那是骂,骂你呢!怨你喝了他的,他的啥……”
另外那个老客稍强一些,至少耳朵还好使。
“骂,骂谁?娘的来的,你家那炕,跟冰窖似的,叫老子咋,啊睡?不喝点儿,行吗?再,再说,这光头老李的葫芦,他,娘的有林二嫂子大胸,脯子……”
话没说完,人已经打起呼噜。吴离刚在弯老儿屋里,并没注意,现在摸了摸屁股,果然凉飕飕的。
“行了,吴爷爷上了板儿,就去添把火。你赶紧扶了这操蛋货,滚回去睡觉!”
吴离说着,自去上了挡风板。回头刚要去厨房,就听外头“当,当,当”,响起一阵幽幽的敲门声。
“关板儿了,别处去吧!”
吴离以为是李大道终于被林二嫂子赶出来了,哪里肯管。
“说,说不定是招财儿!又,又拉……”
剩下那位老客,也不省人事了。
敲门声依旧不紧不慢,吴离又问了两句,没人吭声。于是下了板儿,推开门,刚要破口大骂时,却发现眼前立的,并非李大道。而是一个身披黑袍的细高个子,头上罩了斗篷,窥不到长相。
“客官——”
吴离本想热情招呼,不料借着客栈前堂的灯火,在黑袍人微微抬头的一瞬,竟瞥见一张极其恐怖的面容:巴掌大的脸,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足有近百之数。其中最长的一条斜着划过右眼,虽然用黑色窄皮带遮住,也知必是眇了一目。而剩下的左眼,几乎全凸出在眼眶之外,眼球上纠结的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要是白天里南市碰到,吴离最多吓一跳罢了。可在寒风杀人的深夜来个鬼敲门,任谁也无法淡定。
“看法宝!”
吴离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冲着黑袍人就扔了过去。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反正装在乾坤袋里,都是抢张无疆的宝贝。
对面的黑袍人更是吃惊,万没想到开门这货,二话不说,突然发难。等看清了半空中飞来的“法宝”,心里不由一凉。急忙垫步拧身,向旁边一跃,好似蝙蝠一般,起落无声。
那“法宝”颓然坠地,却是一把黑沙。吴离这才记起,在都来客栈劫掠时,觉得这玩意能迷人双目,不失为打架斗殴的利器,便顺了一袋。谁想到头次出手,连个独眼龙都没撇中,实在尴尬。
黑袍人厉声喝道:“兀那小子!为何偷袭?”
吴离反问了一句:“是人?是鬼?”
“人心有鬼,自恶于鬼!你无缘无故,暗算某家,可知绝非善类!”
黑袍人的嗓音沙哑低沉,渗着一股夜寒。
“多谢夸奖!吴爷爷不像你这丑鬼,一看就是个‘骟’类!刚开门之前,吴爷爷喊了半天,骟兄你可曾答言半句?倒怪吴爷爷手辣,也不撒泡尿照照,长的难看就罢了,何苦跑出来吓人?亏了骟的早,不然留下祸根,贻害千年,真也糟糕!”
吴离胡搅蛮缠的本事,黑袍人显然不是对手。又想着有命在身,只好咬了咬牙,忍住怒气,问道:“某家找一个名叫吴离,号称‘北狐狸’的,你可知道?”
吴离叉着腰,撇着嘴道:“每日来寻‘北狐狸’的人多了,你又是哪位?”
黑袍人拱了拱手,道:“某家夜十三,特来请‘北狐狸’帮忙。你若识得他,劳烦替十三引见。”
黑袍人说着,摸出一锭大银,足有二十两,随手抛给吴离。吴离接在怀中,笑嘻嘻道:“好说好说,早亮这银法宝,哪来许多误会呢!快里面请,夜冷风寒,千万别冻坏了。”
吴离点头哈腰,把黑袍人让进客栈坐好,又去拨起炉火,倒了碗热水来。
“不必瞎忙,赶紧告诉十三,‘北狐狸’现在何处?”
夜十三并不领情,直接将碗推开。
“‘北狐狸’呢,贵人事多。十三大哥有何吩咐,对小弟讲也是一样的。”
吴离干脆自己捧着碗,刚才没吃避寒丹,吹了半天冷风,正觉得浑身冒凉气。
“十三只跟‘北狐狸’说话,与你不相干!”
夜十三轻轻拍了下桌子,却震得邻桌那俩老客,一齐出溜到了地上。
“实不相瞒,‘北狐狸’,是小弟的提拉耷拉孙儿,你说相不相干?”
吴离两手摊开,一副无奈之状。
“你——你就是吴离!好,好,好!”
夜十三连道三声“好”,拿出一只二十两的赤足马蹄金,扔在桌上。
“七日之后,十三家的主人要北上冻魂谷,由你来做向导。这是定金,待安然返回时,另有十倍酬谢。”
吴离一口气喝光了热水,将空碗反扣在那块马蹄金上。举起双手,摇头道:“还请十三大哥见谅,几天前小弟刚答应了别人,怕是无力分身。不过围雪镇里靠带路吃饭的人海了去了,绝不会耽误了你家主人的行程。”
夜十三本就有些厌恶吴离,既听他如此说,也不勉强。站起身,掀开那碗,想拿了金子走。岂料不知怎地,马蹄金居然变了颜色,换成了先前他打点吴离的那锭大银。
“小贼!还十三的金子来!”
夜十三怒不可遏,再找吴离,人已退到了北屋的门口,一脸无辜道:“你这丑鬼恁不讲道理!吴爷爷何曾碰过你的东西?自己眼神不济,却怪旁人!哪天逛趟窑子把蛋丢了,莫非找鸨儿要去?”
夜十三并不搭言,倒是身上的黑袍,突然鼓胀而起。接着喉咙里咕噜了几声,整个人随之恢复如常。只有他手扶的坚硬胜铁的寒柏木桌子,慢慢化为了齑粉。那只二碗也掉在地上,不知滚去了哪里。
夜十三深深望了一眼吴离,转身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吴离目瞪口呆,心里不由后怕。幸亏丑鬼自己发癫走了,不然弯老儿能不能打过他,真要另说了。继而又暗恨自己没本事,否则那二十两银子,是不是也能留下了。
吴离怅然若失,重新上了板儿。也不理前堂里的乱七八糟,去厨房添了火,然后回屋,把《不灭金身决》翻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揣了神力丸,没精打采地出门。
先看了看隔壁,林二嫂子还是老姿势,胸脯子搁在柜台上,等人来买酒。瞧她嘴角眉梢,并没有春潮涌动。吴离翻着眼睛想了想,确实不像自己见过的那些刚开脸儿的新媳妇,心里终于有了些恶毒的快意。
至于无良光头李,仍旧不见踪迹。
再去饿来饭馆折腾了一通,随后沿着街往东,准备到霜花店跟铁条阿三扯钩子。过些日子北上,万一那家伙犯浑,找小妹吴弃的麻烦,岂不糟糕。反正光明正大赢他,已是奢望,那便阴险到底了。
吴离刚走到镇子中间十字路,正好西南角虎记铁匠铺开着窗,里面虎老大教训徒弟道:“蠢材!教过你一万遍了,先下小锤八十,再上大锤……接着走火半刻,如此反复三遍,千锤百炼……拿包锤收工。锤子不同,用处各异……你他娘的一路大锤砸过来,寒铁也给你打成渣了……真他娘是个败家货……”
这些话断断续续,飘进吴离的耳朵,仿佛炉火融开了冰结:何必非要用丹田?聚五行气?连山气不也能在经络里来去?管他金木水火土,大锤一路砸过去。连山气行金身诀,保不齐另辟蹊径,闯出条大道通天。
吴离早忘了弯老儿的警告,既得了主意,先去铁匠铺,丢给那个挨骂的小徒弟一锭银子,把个虎老大看的傻了眼,喃喃着“光头老李的离小子这才叫败家,师傅再他娘不骂你了……”。
且不提铁匠铺师徒如何重归于好,单说吴离,匆匆奔回热乎客栈,进屋闭关落锁。一屁股坐上炕头儿,迫不及待,五心朝天,炼一团连山气,行不灭金身决。
起初并无异样,气走经脉,微觉麻痒。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忽然掌心刺痛。睁眼看时,双手竟然隐隐泛起金黄色。
吴离大喜过望,阅尽无数秘笈,还是头次立竿见影。依口诀所讲,变色之状,可是进了聚气境才会出现的。没想到胡打乱撞,自己这只瞎猫终于碰上了死耗子!
激动之余,再接再厉,一口气连行了七十二个小周天——
“哈!”
十指竟如赤足马蹄金一般耀眼!吴离兴奋不已,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轻轻一捏——
“咦?”
本以为那银子就算不当场化为飞灰,也必留下几个深深的指印,哪知道却毫毛未损。吴离不甘心,又放在手里,使劲攥了两下——
“唉!”
还是白费,倒不觉硌得疼,但银锭子依旧如故。吴离叹了口气,看来这金身决,练的是坚胜铁,却不能力摧山。他心下不免大失所望,转念又一想,终究算有了突破。总比从前次次宝山空回强上许多,况且真能练成金身,别说刀枪不入,就是上秤卖肉都比别人值钱啊。
“趁热打铁再进一步,到炼气境说不定别有洞天。”
吴离想罢,抖擞精神。再化一股连山气,咬紧牙关,将《不灭金身决》之手诀,行了一个大周天。
大周天刚行了一半,那连山气突然失去控制,如受惊的野马,在吴离体内横冲直闯,仿佛要将他撕裂一般。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便疼得几近虚脱。恍惚间,只觉天旋地转,浑身剧颤。隐约还听见客栈里有人喊什么“地龙翻身了,赶紧跑啊……”,接着眼前金光大盛,刹那之后,又陡然变得坠入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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