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家，后院。
在段家管家的带领之下，洛小奚来到一间偏僻的阁楼面前。这座单独的阁楼与段漪的那座阁楼一样，都是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但是这栋阁楼就显得格外的破败，与周围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
这座阁楼里的人也懒于打扫庭院，也不喜欢有太多的人进入，整个草地上荣枯一片。恍惚间，仿佛洛小奚就见到了段家的老祖宗。如同这方苍凉少生气的天地一般，历经岁月，物化超然。
“既然都到门外了，就进来吧。”苍老的声音从屋中传出。
洛小奚躬身抱拳，歉声打扰了。踩着依稀能辨的小石子路，进入阁中。这里鲜有阳光照进来，所以就算是白昼天时候屋内也是灯烛长燃。
眼前一人，麻布青衣，面色枯槁带着隐隐灰翳，举手投足的品茶间自有仙风超脱之意，远非常人可比。
洛小奚知道这一定就是段家老祖了，也是屏风之后的高人。洛小奚这次并没有企图去探知，而是默默的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气息。就算是自己的精神力略比他人高出一筹，但也绝对到不了眼前老者的这般地步。恭敬的递上苏城司备下的水晶盒，便退到一旁。
老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近，示意洛小奚坐在自己的茶具对面。亲自为洛小奚奉上一杯清茶“尝尝我亲自栽自焙的茶。”
洛小奚接下，杯中氤氲透着一缕淡淡茶香。呷了一口，却是苦味无尽。不由皱了皱眉，口齿间苦味退去后并没有意料的甘甜味，而是有些涩涩的余味。
洛小奚虽然对茶道了解不多。但是一茶一人生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如此难喝的茶，丝毫没有人生的苦尽甘来的意思。不知道眼前的段家老祖经历过什么样的风浪，都这个年纪了，本该是超脱世俗，却依然苦意无穷。
“小奚，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你的来意。”老者注视着眼前少年，有些涣散的瞳孔让洛小奚都有些疑惑他有没有在看自己“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先听一个故事如何？”
“老祖宗请讲。”洛小奚没有丝毫的不耐，直背端坐。
“这个故事可是有些年头了，要从一个叫段正炎的人说起。”
“段正炎是东南天青州域人，出生在帝都临梓的殷商名族段家，早年纵横七州域，凭借一己之力，使段家成为当时青州域乃至整个九州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最大财阀。在整个人族七州之中，都有段家的影响在其中。那时候段家达到了鼎盛，经济上和政权上都是取得了极大的霸主权力。”
“段正炎在位族长的短短十五年里，单是段姓内族就达到了二十万数量，各类附庸家族更是数不胜数。这一时期被后来人称作‘正炎时期’。”
“只可惜段正炎仅活到四十六岁就去世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经营商业的一般都短寿。”说到这里，老祖有些嘲讽“留下两个儿子，哥哥叫做段继扬，弟弟叫做段破先。仅仅是看字面就可以明白段正炎的心思。只可惜……”
面前的老者顿了顿，轻轻叹息一声“……只可惜两兄弟继承了段正炎的血脉，可都没有继承到他那精明的脑子。”
“段正炎死的时候，段继扬也才二十五而已，太过年轻被认为不足以担当族长。此后的族长之位就由段正炎的妻子的哥哥暂时行使。谁知道这一个暂时行使就是二十年。一个段家居然被一个外姓代理了二十年，说出去也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时候的段破先一心尚武，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罡气的世界里。段破先可不像他的哥哥，虽然只小六岁，性格却是天迥之别。弟弟热血易怒，自以为天下无敌，总是沉溺于他那个所谓的江湖中。而哥哥则是努力学习着经商之道，性子唯唯诺诺，老实本分。”
“所有的大人都夸哥哥是未来的段正炎，可是弟弟对此却嗤之以鼻。转眼就是二十年，段家的大祭典。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由段继扬出任正式族长的位置了。可是他们的母亲和舅子却是阳奉阴违，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阻碍段继扬出任族长的位置。”
“小奚，你可以想象得到吧。在大祭典上，除了段破先外，没有人支持段继扬出任族长。本来是名正言顺，却死活得不到还背上一个欺压母亲舅子的罪责。”老祖有些气喘，微微红了眼睛“段继扬自然不敢反抗，可是段破先不同啊。那时候段破先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看到所有的人都变了一副表情，黑白颠倒指责台上他的哥哥的时候，段破先一怒之下冲上去一锤砸死了自己的舅子。他想这样代理族长就没有了，哥哥就可以上位了。”
“把代理族长脑浆砸开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接下来……”老祖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深深吐出了口气“……一个段氏的祭典就这么乱了。段破先被收押进了段家的地牢，段继扬则终于登上了族长之位。”
“段继扬做了族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处决自己的弟弟。呵呵，真好笑，哥哥要处决自己的亲弟弟。这事传到段破先的耳中，他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错过，更没有做一点对不起大哥的事情，更不相信自己的亲哥哥要杀死自己。”
“一切直到行刑前的那个晚上。段破先来见他的弟弟最后一面。这个只有师者修为的人居然打了王者修为的段破先一个耳光。他说母亲都因为惊吓过度疯了，这下你满意了吧。段破先仍然没有丝毫的愧疚感，一直在顶撞辱骂自己的哥哥。最后段破先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扔到了一个荒郊野外。身边留着一张哥哥写的字条——忘记你的过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最后段破先一打听才明白，自己的哥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瞒天过海给自己找了一个替死鬼。也从此刻起，过去的段破先再也不存在了。不过段破先也不在乎了，也乐得逍遥自在。那段时间里，他什么都干过，包括做山贼之内的。”
“故事到这里，前半部分算是结束了。”洛小奚为段家老祖续填上茶水，后者直接一饮而尽，仿佛这茶在他面前没有一丝的苦意。
“那然后呢？”洛小奚轻声问。
“容我先调整一下情绪，一下说了太多的话，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老者反问道：“如若是你段破先会不会因此记恨上你的哥哥？”
洛小奚略一沉吟“我想我不会。”
“为什么？难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又帮他在众人面前杀了自己的舅子，夺得了族长之位。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你就没有一丝恨意？”老者涣散的瞳光忽然锐利起来“我不信。”
“这世间有什么好恨的。弟弟舍得为哥哥付出，而哥哥自然不能辜负了弟弟的一番心意。如果哥哥强出头袒护的话，说不定两兄弟都没有好下场。至少先将自己的弟弟打下地牢，再图办法也未必不是良策。更何况……”洛小奚顿了顿“更何况哥哥不禁救了弟弟一命，还给了他最重要的东西——自由。”
一份自由对于喜欢闯荡江湖的破先公子来说可以算是最大的礼物了。失去了家族，换的了一世逍遥。
老者陷入了沉默，良久，叹息一声“后生可畏。如果当时的段破先可以有你这般觉悟，就不会因此酿成最后的惨剧。”望着桌上摇曳的灯火，幽幽低语。
“多少事转头空，凭栏望苦思索。当年旧人何在，错事怎挽？应垂泪纵横，梦醒空挠鬓前发。”
“后来，段破空怀着一丝恨意，离开了临梓城。在另外的城市里安顿下来，娶妻生子，安安稳稳。仿佛之前那些年的起起浮浮，那些往事故人就像一场过眼云烟。说散就散，说远就远了。”
“直到七年后的有一天，段破先听闻段家遭遇了飞来横祸。无数江湖中人大肆屠杀段家人。作为曾经段家的一员，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心急如焚，一日飞奔的速度赶到了临梓段家的所在地。等段破先赶过去时，段家大宅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断墙残垣，一地焦尸和没有抹尽的鲜血。”
“段破先那时候的实力已经是宿者，可是并有出手相救。而是就在一旁看着那群所谓的江湖正派和名门世族屠杀段家人，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看他们杀了一整天。”
“直到最后段破先在被屠杀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浑身浴血的哥哥。方才醒悟过来，自己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段家灭门的。出手救下了已是重伤的段继扬。”
“带着自己的哥哥一路逃亡的路上，段继扬断断续续和段破先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原来段继扬出任族长后，发现段家的资产早已被自己的舅子和母亲挥霍赌博到了几乎山穷水恶的地步，如若掀开那层皮，段家其实已经衰微到不如一个二流家族的地步了。真不知道这七年哥哥是怎么带领这么一大帮子人走过来的。”
“大哥在与剑州域做贸易的时候，无意间得到了一张残片。据说是无价之宝，一向谨慎小心的大哥打算赌一把。想靠出售抬价这残片的利润狠狠捞回一笔。不料江湖险恶，段家并不尚武，既不重视修炼之道，也没有了当初的后山，适得其反引得众多人劫货追杀。一击之下，段家彻底完了。”
“最后段继扬重伤死在逃亡途中。死前告诉段破先说，哥哥一生没做过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并不能和咱爹相提并论。直到死还很愧疚当初如此对待自己的弟弟，希望破先不要恨他。但是段家不能就此完了，振兴段家未来的责任，自然就落在段破先肩上了。”
“段继扬几乎是憋屈了一辈子。最后总算是做了一件令弟弟佩服的事情。别人想硬抢豪夺到的，不让他们付出代价，自己就是死也不能给。哈哈哈，这是骨气还是糊涂啊？大哥，你以为那个时候段家还是父亲大人在的时候那个所向无敌的段家么？”说着说着，段家老祖激动起来，再也忍不住的眼泪在浑浊的老眼里打转，扑簌簌的落下来。
“那段正炎就是我的父亲，而段继扬就是我的哥哥，我就是那个最该死的段破先。”
一老一少彼此都是沉默了下来。看着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洛小奚也明白了为什么这茶这么的苦。再苦也苦不过段家老祖的遭遇，人生没有重来，就像茶的味道，定格了也就没法改变了。
苦中有涩，苦中无甜，品的是眼前老者的大半生。
“等我收集了段家旧部，已经不足两千人。不过所幸大哥还残存着一丝血脉，也就是现在的段家家主。那几个老家伙，和我一起将段家族人冒死带到潇州域的这座不足百年的小城里安定下来。”段破先喃喃道：“所以，也就有了你眼中所见的寒城段家。”
“小奚，我问你，老夫创建的寒城段家如何？”段破先直直看着眼前少年“如实讲。”
“回老祖，真的要讲的话。其实只用八个字就可以形容个大概了。”洛小奚目光没有躲闪“实力有余，后劲不足。”
“说的好！”段破先赞许道，没有丝毫的避讳，这也正是段破先希望听到的答案“不错，段家真正缺少的是年轻的一辈人，那一次屠杀下来段家优秀的后辈子弟几乎死伤殆尽。这也是我想让你明白的事情，你来段家只能做上门女婿。肩负起段家未来的担子。段家的未来必须由段家自己人接，我才放心。”
“老祖宗，为什么只有段族长一脉单传？您的……”
“你想知道？”段破先轻轻一笑，指了指地面“他们都在这下边。”
“不要以为我心狠手辣。但是当时我那几个儿子个个强势，威胁到了柏文的地位，我只能动手除掉了他们。不当家不知当家难，一支队伍里不能存在多余的杂音。”
洛小奚脸色有些难看，明白段破先的苦衷，但终究还是太残忍了些。
“洛小奚，你知道如果没有你的插足，我都要选择凌风了。”段破先讳莫如深的一笑“并非我不了解凌风为人，为人在实力面前算个鸟。如果能够做事，维护好段家的利益，我就不会太在意他的为人。你是如此，凌风也是如此。段漪一个女儿家，实力又弱，只能作为结亲的筹码。不过好在段漪这小丫头对现在这门亲事很满意。”
洛小奚心下苦笑，并不认同这番话。这段老祖真是耿直性子，说话中夹带的粗口，可见年轻时候也曾有过放荡不羁的野江湖气息。
“不过你以后一定比凌风，比寒城里的任何人都走的远。段家有你，也算是苍天眷顾。”段破先极为满意。
而洛小奚则是一脸迷茫，心道是谁给你的自信。现在的自己只是九转的气者而已，论罡气比段漪也多不了多少。
“因为我看不透你。”段破先嘿嘿一笑“你的未来不在寒城，而在九州大陆。”
“不过你永远别忘了，你未来是江湖人，但也是段家人。段家无论怎样都要排在第一位，你明白么？”
“小奚明白。”看着眼前严肃异常的老者，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段家就是段破先活下去的支柱所在。这也是为什么比段破先小的大长老都走了，而他还在的原因。就算是累断了脊梁，身染重疾也没有关系。这就是家族的凝集力，无数人都在默默的付出。
“那我这关你算过了。”段破先从袖中掏出一块不大的残片，这片残片上流动着森白色的光芒，只是看一眼就足够让人心悸。这块残片上所附着的强大封印昭示着此物绝非寻常“世人皆道段家有两宝，段绸和段漪。却不知道这块残片也算得上是其中一宝。”
“段家最上乘的功法段漪那小丫头已经偷偷给你，这残片的秘密就交给你去破解吧。”段破先随收扔给洛小奚。
“呃，莫非就是这个戒指里封存的东西。”洛小奚尴尬地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
“哼！”段破先白了洛小奚一眼，并不否认。
……
洛小奚再次从段家出来，手里还多了一样东西，乃是段家少主的印章信物。看到这件东西，段家主和两位长老都甚是欢喜。这代表着洛小奚从此以后就不再是孤单一人，他也是段家少主。
(https://www.biquya.cc/id30940/174478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