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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充走后，程小昆过来：“小凯，刘厂长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远远看着刘充在和程凯说着什么，走的时候样子很高兴，好象他的什么要求在程凯这里得到满足一样。他觉得有些诧异，这种时候他来应该是劝慰小凯的，总不会来要求什么的吧。
程凯说：“没说什么。只是说可以委托一位副总管理公司。”
程小昆觉得有些不对劲：“你答应了？”
程凯说：“答应了。现在这事不重要。”
程小昆说：“小凯，这种事不能这样草率，你应该跟凌总商量商量。”
程凯忧郁地说：“我只想安静一会，你能不能不用这些事烦我。”
下午，程凯还是不愿意离开墓地，程小昆劝不动他，只好万般无奈地守着他。
这时罗志斌、凌思思、张跃然和刘文逸4个人来了。
他们都是在部队大院一起长大的孩子。
七十年代末，部队为了解决家属安置和小孩上学问题，在锦江市区盖了三栋楼，当时还在部队并已经提干的罗正、程其凡、凌方仪、张骐、郑品等都曾陆续入住过，父辈接触多，孩子也就玩在一起，长大后虽然各奔东西，但时常也会在一起聚聚。其中罗志斌最大，今年二十九岁了，张跃然和凌思思最小，今年二十六岁。
除了凌思思外，程凯与罗志斌交往更多一些。
来了这么多人劝说，程小昆觉得自己的担子一下子轻了：“你们都来了……”
罗志斌说：“我们来陪陪小凯。”
原本他打算下午回许都的，从舅舅那里听说程凯在青龙山陪父母，就把时间推迟到了晚上。他约了张跃然和刘文逸，先来到凌思思家，打算与凌思思商量商量，看看能为程凯做点什么，正碰上凌思思准备打车到青龙山公墓。
凌思思也是一夜没睡好，从老爸那里知道程凯又到青龙山公墓了，心里也很着急。
大家一起来到程其凡夫妻的幕前，先鞠了三个躬。
罗志斌在程凯身边坐下：“小凯，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聚了，思思也回来了，我晚上就要回许都了，我们大家就一起在这里坐一坐。”
刘文逸说：“现在是各忙各的，难得见面。”
凌思思说：“是啊，我已经有四年多没跟大家照面了。”来的路上，她给老爸打了个电话，老爸希望他们一起陪小凯坐坐，说说小时候的事。或许能分散一下程凯悲痛的心情。
几句开场白后，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大家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程凯的不幸太大了，大的任何劝慰都说不出口。
罗志斌打破沉默：“小凯，凌思思马上要毕业了，是在美国找工作还是回国，她现在正纠结着呢，让我们帮她拿主意。”他避开眼前的不幸，找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刘文逸立即响应，说：“我看回国好了，报效祖国嘛。”
张跃然说：“能留在国外还是留在国外好，你看我，名牌大学毕业，现在还不是在汽车公司干，说起来是经理助理，其实就是个打杂的。”
凌思思说：“是啊，一转眼忙完了学习，又要忙着工作了，还是小时候好。多单纯。”
罗志斌说：“我还记得小时候你买口袋书的事，你想看，又怕你妈妈骂，就买了放在小凯家，看完了才回家。你妈妈人前人后还直夸你乖呢。说思思从来不看杂书。”
凌思思说：“还说我呢，你有一次逃学，去看什么健美比赛，看完了不敢回家，就躲在公园里，你爸爸喊着我老爸、小凯他爸倒处找，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公园的椅子上睡着了，你爸气得当时就想给你一耳光，被我老爸拦住了。”
程凯静静地听着大家闲聊，大家小时候都淘气过，都让父母操了很多心，但他们都还有机会通过孝顺父母来弥补自己的亏欠，而自己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刘文逸说：“你们还记的郑义小时候吗？从小就喜欢枪，那个时候一天到晚拿着把木头枪，没事在院子里转。有一次在学校里看见一个高年级的同学玩手机，他特想要，就拿手枪顶着人家，要人家交出来，那个高年级的真够熊的，真的交出来了，后来又去告老师，结果老账新账一起算，郑义差点被劳教。听说现在混得不错了，他国庆结婚我也没去成，要不然还能在一起聚聚。”
张跃然说：“他结婚我也没去。据说新娘子也是硬抢来的。”
罗志斌纠正道：“不能这么说。当然，有点横刀夺爱的嫌疑，但这也要女孩愿意才行。”
刘文逸也说：“就是，现在什么时代了，抢能抢来，你抢一个给我看看。”
“新娘子是他妈妈单位的同事，他到他妈妈单位去玩看中了，就发动了攻势，当时那女孩子是有男朋友了，但架不住他的死缠烂打，也架不住他家有钱，反正是最后成了他的新娘。我看俩人挺合适的。”罗志斌是最清楚状况的。他在许都工作，与郑义联系最多。
张跃然说：“罗兄，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
他是那一壶不开提哪壶，罗志斌最不喜欢人家问他这事。
刘文逸立即接话说：“你别管志斌，你自己呢？”
张跃然说：“有一个给我开了。我现在工作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凌思思问；“文逸，你那个同桌现在还等你？”
刘文逸小学时有个同桌，俩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后来上初中了，那个女孩情窦初开，给他写了一封情意缠绵的情书，被女孩的家长在书包里发现了，就给女孩转了学。女孩到外地读高中时，他也闹着去，他父母不知就里，还以为他要用心学习，因为外地那所高中是以管得严著名的，升学率当然也很高。他到了那所高中，就跟女孩好上了。他的学习没受多大影响，女孩一分心就不行了，当他考上一本时，女孩的分数只够上大专的。这些事大人们一点都不知道，但在孩子们之间却不是秘密。
刘文逸说：“哪一年的事了。后来她上了药业专科学校，一不在一起，猜忌的事儿就多了。我接她电话晚了她生气，我考试超过两天没给她打电话她生气，我和同学外出春游她也生气。她老是生气，我们也老吵架，就分了。”
凌思思说：“你真是害人不浅。”
刘文逸说：“是啊，我有时想想也觉得挺对不住她的，可老是吵架谁受得了。”
凌思思感慨地说；“我们都幼稚过，都犯过不少错误。”
张跃然说：“小时候听奶奶说，小孩生一次病就长大一点，还是有道理的。”
罗志斌说：“没有人不犯错，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错误中成长起来，这就要看悟性了。”
刘文逸说：“人生只能是尽量少犯错而已，我现在就没有那么冲动了。”
张跃然说：“我觉得我很少犯错误，可就是干什么都觉得没劲。”
刘文逸说：“这说明你成熟了，看透凡尘万物，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张跃然有些傲气地说：“可我老爸老说我没用，其实，给我一个支点，我照样能撬起地球。真希望上帝能赐我一个人生发展的机会。”
程凯仰头看看阴阴的天空，他想，如果有上帝，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老爸老妈能活着。
大家就这样东一段西一段地闲聊了二个多小时，直到凌方仪来了。
罗志斌知道凌方仪是有话跟程凯说，就站起来，说自己要回许都了。临走他和程凯拥抱了一下：“小凯，振作起来。”
凌思思走的时候也和程凯拥抱了一下。在拥抱的一瞬间她在他耳朵边说：“小凯，我永远是你的亲人。”她原想说“我爱你。”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在墓地看到程凯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爱着他。
大家都走了，凌方仪在程凯对面坐下：“小凯，明天到公司上班吧。”
程凯说：“凌叔叔，我不想去。”
凌方仪问：“你还想等多久？”
程凯抬起茫然的眼睛：“我也说不清。”
凌方仪沉默了一会说：“小凯，你父母如果地下有知，他们最希望你现在干什么？”
程凯没有回答。
凌方仪说：“他们希望你守在墓地吗？希望你在痛苦中不能自拔吗？希望你以这样的方式孝顺他们吗？你这种样子，只会让你父母心痛，让你父母失望。”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他们去了，他们是在不可抗拒的灾难中去的，他们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都在尽心尽力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都在为你的未来谋划着，而你现在却因为内心的痛苦，无视自己面临的责任。”
程凯的眼睛落在父亲的照片上，他想到父亲常说的一个词：大爱无情。
凌方仪继续说：“小凯，叔叔知道你为以前的事内疚，为没有机会与父亲和解而遗憾，为今后再也不能陪伴父母而伤心，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即使有再大的本事，你即使再伤心，也扶不起黄泉之下的父母，这是必须正视的现实。”
他把程凯身上的一片落叶掸掉，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小凯，人生都是短暂的，长不过百年，他们只是走得早了一点。在历史长河中，我们每个人不过是一个时点，一个一个时点连接起来，就是历史，就是发展。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这个时点的事，就无悔于来世上走一回。现在你的父母完成了他们的时点，把下面的事交给了你，你没有理由不振作起来，不努力去完成你这个时点上的事业。”
程凯抬头看了看天，努力把涌上来的泪水逼回去：“凌叔叔，这些道理我都懂，可在感情上我就是放不下，我对不起他们。”
凌方仪说：“小凯，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你现在想的是再也没有机会在老爸面前证明自己了，再也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的孝心了，再也没有机会做一个好儿子了，这一切都是围绕着你自己考虑的，你不觉得这样考虑太自私吗？你现在应该站在父母的立场上考虑，考虑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你明白吗？”
程凯说：“我是在努力向这个方向想，可我管不住自己的感情。”
凌方仪站起来，他有些激动地说：“你妈妈对你有哪些希望我可能说不清楚，但你爸爸我是很清楚，他希望你能接过天讯公司的舵。能继承他的事业。”
程凯说：“可我不行，我干不了，我不想干。”
凌方仪说：“小凯，你必须干。你能行。”
程凯说：“凌叔叔，你别逼我。我现在什么都干不了。”
“你——”凌方仪有些痛心地说：“小凯，你该清醒点了。很多事在等着你。”
程凯说：“我心里乱透了。你让我一个人想想。我想一个人。”
凌方仪向山下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声音的些沙哑地：“小凯，别让你爸爸失望，别让叔叔我失望。”
天渐渐黑了，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程凯任凭雨水淋着，他此刻就想折磨自己，只有这样他痛苦的心才能麻木些。
一把雨伞撑在他的头上。
来的是罗正。罗正什么话也没说，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搂着程凯的肩膀向山下走去。
山下，凌方仪还站在车旁边等着程凯，他没有到车里避雨，衣服也都湿透了。
程凯心里一热，说：“袁伯伯，徐叔叔，我让你们操心了。”
凌方仪说：“我跟你袁伯伯能理解你。”
程凯低声说：“我明天到公司去。”
凌方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程凯上了凌方仪的车，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心里说，对不起凌叔叔，我有个决定现在必须瞒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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