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紫冥从富贵赌坊出来,已是亥初时刻,抬头天空,眼前仿佛被人蒙了一块黑布般,举目街道深处,尽头飘浮起淡淡的白雾,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的,衬得夜色愈加的空灵,而四周更无丁点儿的声息,就连平常的犬吠也全都渺无踪迹了。
不知怎的,目睹周围的景致,凌紫冥心下暗沉,只觉得晚风拂过脸庞,还有丝丝的森然凉意,仿佛身后有几双狰狞的眼睛始终盯着,一股寒意嗖的蹿上背脊,直冲脑顶,头皮阵阵发麻。
“有鬼!”凌紫冥紧绷着神经,疑神疑鬼地往前走,才走出几步,到了街角转眼的地方,斜眼瞥视街道两旁的火盆以及还未燃尽的香蜡纸钱,蓦然想起今天正是中元节,地狱大门敞开的日子。心头惧意更浓,一边朝着一语楼的方向走路,一边东张西望,打量着暗巷里的动静,唯恐猛然跳出一只断胳膊少腿的恶鬼来,嘴里又低声祷道:“无生老母,太上老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一口气把满天神佛的名字称号都祈求了一遍,“弟子一心向道,乐善好施,经常募捐修桥,布施粥食,每次入观烧香拜神的时候,从来不敢亏了半个子儿的香火钱!”心里却嘀咕道:“修桥施粥确是少了些,但救济那些没有赌本的人继续玩乐,这倒是经常的事儿!”
口上不住念叨,兀自低头走路,哒哒的脚步声在静夜中回荡,敲人心颤。凌紫冥紧了紧呼吸,似有窒息之感,步伐越走越快,冷不丁,肩头陡的一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飘来,钻入耳朵,直教心底猛然惊栗了起来:“小兄弟,走慢些,老夫有话跟你说!”凌紫冥登时觉得脚上犹如戴上了千钧般重量的镣铐,举步维艰,笃信自己背运忽至,遇到了恶鬼拦路,双腿簌簌发抖,带着哭腔求饶道:“鬼、鬼大……不不不,大仙,大罗金仙,小的平生从不做亏心事,您老……”话没说完,一个邋遢老头儿的形象映入眼帘,更重要的是,手上还捧着一个十分亲切熟眼的骰盅。
老头儿微笑吟吟,神情甚为可亲,柔声道:“孩子,莫怕!老夫只是赌瘾犯了,想跟老弟你痛快地赌上两把!”凌紫冥大喜,心道:“原来是赌瘾犯了的糟老头子,吓得你老子我差点尿了一裤子!”既然是同道之人,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当下恐惧一扫而空,挺了挺胸脯,自信满满,道:“不知老丈想怎个赌法?牌九,还是摇骰子?”老头儿把手中的骰盅一举,笑道:“骰盅都带来了,莫非还让老夫给你变一副牌九出来!”凌紫冥哈哈一笑,道:“你不变,我变!”说着伸手探入怀中,立即掏出两颗翡翠骰子和一副象牙牌九。
老头儿一怔,随即对凌紫冥竖起大拇指,笑道:“老弟果然是赌场高手,小老头甘拜下风!”凌紫冥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骰盅,道:“你也不差,骰盅竟然随身携带!”老头儿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此骰盅乃是老夫从富贵赌坊里借来的!”凌紫冥听了更是欢喜,道:“原来大家都是富贵赌坊的熟客,难怪这般的投缘!不过,那秦文杰向来吝啬得紧,竟会借你骰盅,看来你的本事比我还高那么一点点!”老头儿笑道:“老夫想借,他不敢不给!”凌紫冥愈是佩服,一竖拇指,由衷地道:“您老厉害!”
老头儿微微一笑,面上颇有得色,但随即想起一事,道:“老夫逗留的时间不多,咱们赶紧些,多赌一把是一把!”说完,当着街道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凌紫冥也是心痒难耐,更不管地上干净与否,一屁股坐下,与老头儿盘腿而对,道:“咱们是摇骰子比大小,还是押宝?”老头儿伸出手指,在地面划了两个圈儿,左“大”右“小”,以做赌面,道:“自然是押宝,老夫坐庄!”凌紫冥见他不用炭木,光凭手指便在地上划圈写字,竟也不嫌割着手疼,而且,圈成字就之后,隐约嗅得淡淡的异样味道,直往鼻孔里钻,甚是古怪。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凌紫冥更不留心在意,听得老头儿这般说,心中喜道:“老子号称押宝无敌大元帅,包管你这糟老头子输得连内裤也要当给老子穿!”当即摸出十两银锭,作为赌资。
只听老头儿似不经意地道:“老夫听赌坊里的人说,老弟是押宝无敌大元帅,老头子今晚遇上了对手,可别把内裤也输给了老弟你!”凌紫冥心底咯噔一声,暗道:“乖乖的不得了,这糟老头子居然晓得老子在想什么!”当即陪了个笑脸,道:“道上的朋友给面子,什么押宝无敌大元帅,都是吹捧出来的,不算数,不算数!”老头儿抬起头来,向他诡异一笑,道:“时间不等人,咱们开始罢!”这话似乎是跟凌紫冥说的,但眼神看去的却是凌紫冥的身旁。
凌紫冥心头莫名地颤动了一下,忽然有种阴森的感觉,遍布了全身上下,他不敢扭动脑袋四处张望,只是转动眼珠,以眼角余光打量,四下除了他和老头儿以外,哪还有其他人的踪影,心下始安,一听老头儿说了“开始”,劲头瞬间上来,道:“开始就开始,谁怕谁!老子押小,赔得少,输了也要哈哈笑!”右掌往地面使劲一拍,银子竟磕得手心发疼,赶紧缩回手,吹了几吹,甩了几甩,却仍不忘嚷一声:“小!”
老头儿笑道:“老夫还没摇色子,老弟怎的就这般着急!”凌紫冥笑道:“这就叫做先下手为强!”老头儿笑道:“庄随闲,庄随闲!”抓起骰盅,摇动起来。凌紫冥目光不离骰盅,更不顾晚间扰人清梦,叫道:“大吉大利,大杀四方!大吉大利,大杀四方!”目光所至之处,无意间视见另一赌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压了一张银票,他“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头儿,道:“老兄,你也太不讲规矩了吧!做了庄,还押宝,您这是裤裆开洞,两头通气儿啊!”老头儿已摇完骰子,手指按着骰盅,闻言冷笑道:“小老头儿一向自认赌品清高,从来不做这等没*的事儿!”凌紫冥倒是无可奈何,索性任由不管,道:“横竖只是十两银子,大爷我还是输得起!”说着,搓了搓手掌,紧捏拳头,眼睛盯着骰盅,起劲地喊道:“小!小!小!”说来很是奇怪,凌紫冥声音之敞亮,空巷传音,全镇犹能闻之,却无人出来喝止,便是狗叫声也没有,可凌紫冥一心沉浸赌局之中,丝毫不觉异样。
老头儿面带微笑,似乎胸有成竹,喊一声:“开!”话音刚落,揭开骰盅,一瞧之下,脸色陡变,失声道:“怎么可能!”凌紫冥却高兴得跳了起来,道:“一二三,六点小!”居然开始手舞足蹈,唱道,“本元帅身披铠甲,手执钢矛,亲自杀敌上阵,还不所向披靡,杀得那百万敌人弃戈投诚,纷纷逃遁!”
老头儿看着凌紫冥,喃喃自语道:“这小子果然有古怪!”凌紫冥歌舞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得意地道:“服了未?”老头儿哼道:“再来!”凌紫冥笑道:“我让你双手双脚,也能赢得你满地找牙!”伸手拿过自己的赌本,却不理那张银票,“你坐庄耍赖,想出千阴我,但我凌紫冥人正不怕影邪,高手不怕招损,这银票还了你!免得以后传了出去,人家说我凌紫冥以大欺小,以幼欺老,累得我名声不好!”说着,又是纵声大笑。
老头儿摇头叹道:“老夫运背,坐庄庄赔,还是坐闲的好!老弟,你可愿意?”凌紫冥把胸脯拍得山响,极为仗义地道:“没问题!反正老子便是坐闲,也他妈的闲不下来,赢庄家赢得手软!”说话间,与老头儿换了位置。
凌紫冥坐相不怎的老实,扭了扭身子,这才拾起骰盅,笑道:“坐庄便要有庄样儿,没个大爷样儿你怎么坐庄呢!”说着,挺直了腰板,正襟危坐着,做足了样子,边摇骰盅边吆喝道,“下得多赢得多,下得少赔得少!买定离手,跟着感觉走!”但老头儿却迟迟不下注,只是侧耳倾听着骰子碰撞盅壁的声音。凌紫冥见了老头儿全神贯注的模样,暗暗心惊:“这糟老头子原来是个高手,能够听音辩点数大小,乖乖的不得了,老子一生的英明,今晚怕是要栽了!”当下不敢再摇,骰盅往地上一砸,道:“买定离手,跟着感觉走!”眼神斜瞥老头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骰盅看,那神情仿佛是要把骰盅看穿了一般。凌紫冥更是心惊:“这糟老头子会阴阳眼!”赶紧把骰盅尽数捂住。
老头儿哈哈一笑,“啪”的一声,将银票拍在了“小”的那方。凌紫冥瞧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以为真有阴阳眼,心道:“这个庄家真是霉到透顶了,莫不要赔了我的内裤出去!”念头方转,只听老头儿笑道:“老弟坐过的位置果然是风水宝地,给老夫这个闲家添了不少的运气哩!”
凌紫冥正要出言讥讽回去,忽又见“大”的赌面上也有一张银票,刚想大吵大闹一番,趁机毁局重开,以免自己当真输得灵光,可转念一想:“老头儿押了两头的宝,说明心头也是没底!”心下稍安,“敢情老子不是通吃!”登时豪情冲天,高高地挽起袖管,叫道:“来个豹子,大小通吃!”言毕,猛然将骰盅揭开,一瞧,赫然是三个鲜红的六!
凌紫冥又惊又喜,大叫一声,跳将起身,顿足捶地,绕着老头儿跑了两圈,又扑倒地上,滚了几滚。老头儿面色一惨,道:“这、这……这怎么可能!”凌紫冥叫道:“老子是押宝无敌大元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说完,又躺地滚了几圈,放声大笑。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把两张银票递给凌紫冥,道:“小老头子甘拜下风了!”凌紫冥笑嘻嘻地接过银票,正要开口劝慰几句,但眼光触及那银票,瞬间便如身坠万丈冰窖了一般,又如被蜂蝎猛的蜇了手,慌忙丢了银票。
那纸张荡然飘落,光亮微弱,映照之下却看得真切,赫然是两张冥币!
(https://www.biquya.cc/id30544/1773630.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