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叮!”
清脆的撞击声,尖锐的声线在耳膜上延伸,那柄高速旋转的夺命弯刀被拦下,堵在驮车前的钱掌柜岿然而立,面沉如水,凶悍地利刃切割着寒风,冲击中翻起鲜红的浪花,那是血!
弯刀的飞行轨迹被格挡改变,正刺入了苏景置身的驮车边框上,木屑飞溅,刀柄还在昏黄光线中高速震颤,嗡然作响。驮队中那些汉子的脸色都给映衬地青白无光。
两侧山间的密林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视线迅速的扫过去,接着就是寒星百点,那是大量的弯刀同时射了出来,呜呜的响动散发着麻人的低吟,在寒风中传出老远。
骡马不安地骚动着,为防止意外,二子当机立断一声呼哨砍断套索,那百余寒星疾驰,顿时驮队内慌乱起来,车厢里的苏景早给吓得没了声音,手脚麻痹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呼哨,二子怒目圆睁嘶声喊道:“结阵,快!把车都横过来,快点横过来,把路堵上,两边都堵上!用弓箭招呼…”
林间的暗影忽上忽下,跳跃耸动,在黄昏的密林中有光衬着他们矫健的身形,纵横四面的贼人,趁着百余柄钢刀的压制,迅速地向这里集中。
钱掌柜和七爷持刀在前,气度渊亭,似怒涛中岿然不动的礁石,须发在寒风中浮沉舞动,看上去端的是镇定至极,岭内没有声音,冷锋响彻四面,几乎转眼间,驮队就不知被多少贼人包围了,这不禁给混乱紧张的情形中又多了几分惶恐。
不过这时候两位管事镇静的态度,还是迅速使驮队里的汉子们安定了许多,若真叫林子里的人冲杀下来,他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在二子喊出话的瞬间,这些经历过血火洗礼的镖师们立即做出了反应,刀锋倾过,顺势将套索斩断,不顾一切地将驮车横了过来,形成天然的屏障,这些人都是军阵里的行家里手,自然知道厉害。
可是这时候再布置,哪里又能来的及?那百点寒光似一瀑箭雨,骤然倾泻而下,在镖师们震惊暴怒的急促喊骂声中,凄厉的刺破气流响动越来越近,瞬间将寒风衬得杳无声息。
弯刀间不容发地刺进驮车旁一名老镖师的胸口,他的表情还停留在前一刻,视线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胸前没入的刀柄,蓄的络腮胡子被嘴角涌出的血沫子染红,捂着伤口的指缝中血芒四溢,嘴里似是在咕哝着什么,身子一偏骤然瘫软在地,积雪混合着尘埃溅起!
短暂地惊慌后苏景迅速冷静下来,在寒刀未至时翻身自驮车中退下,谨慎卧倒。重重地摔倒在冷硬的地面,却顾不得疼,脸颊贴着刺骨的岩石,耳际处尽是刀锋凛冽的破空声,他本能地在深心快速地盘算着,怎么才能在这混乱的局面里安稳地活下来。
沉重的驮车被横了过来,拦截在道路两侧,车厢临时构成掩体有效地阻隔了进攻的锋芒,宛若连接而起的堡垒,镖师伙计操弓挽箭,自缝隙中向外胡乱射去,排解着深心的恐惧。
“嘭!”“嘭!”“嘭!”……
钢刀直刺入车厢一侧,发出了类似于急促战鼓般的节奏,木屑横飞。即便他们谨慎小心,却依旧难抵有顺着驮车边缘缝隙中射入的冷芒,血腥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
积雪在寒风中扬起,视线受阻,令人头破发麻的破空声,撞击声,以及刀锋刺身的沉闷交织响起,暮色昏黄中构成了一幅刺目眩晕的惨烈图景。
“嗤!”
刀锋撕裂肌肉,血液横飞,一柄弯刀狠狠刺进了苏景身前不远正奋力挥动着大刀的二子胸口,这无所畏惧的壮汉自始至终表情都很狰狞,即便倒地的时候腰杆都挺地直直的。
溅起的土砾溅在苏景的脸上,顷刻麻痹。安静地匍匐在冷硬的积雪中,目光穿过了轮辕的缝隙,穿过焦躁频繁走动的脚步,看向了二子那涌出鲜血的身躯。
却发现某刻,二子也别过头,表情虽没有痛苦,神色却复杂,沾着血的脸上很是狼狈,这是苏景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目光,似无奈,似悲哀…
在这乱世中,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眼角抽动着,目光越过了那柄插在二子胸口的钢刀,沿着驮车的边缘向外看去,观察着其外贼人的数量。
两侧的密林里都出现了密密麻麻地身影,此时视线所及就有不下五十,自脚步声中大致可以判断敌人应该不会超过六十,毕竟现在置身宣府腹地,而且距离浮梁又不远,自不敢过于放肆,按照钱掌柜与七爷谈论的内容,西厂安排了这场惊天的刺杀是受到了某位的指派。
苏景除了开始时的惊慌失措后,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迅速地平静下来,车厢钢刀的环首上尽皆连接着铁链,如今刀锋刺在厢板上,而后方的铁链则捆在两侧的古木高处。
天然形成了一种倾斜的角度,两旁的密林中番贼涌出,但更多的则是自古木高处沿着这铁链顺势滑下,速度却是要比奔跑快了数倍不止,穿着制式的飞鱼服,配绣春刀。却是没有半点掩饰身份的意思,驮车阵中射出的箭矢明显在顷刻间少了许多。
“锦衣卫,是锦衣卫!”一名寻常的伙计被吓得结巴,而现在他还能有所反应还算好的,就算是久经水火的镖师们也是瞠目结舌,面目人色,一时间不知究竟还怎么办才好。
持着弓箭的指尖颤抖,却怎么也举不起来了,在大乾谁不知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的名声,即便是道上混的山贼也不敢惹,他们这些靠干系走口的挂行力气汉又怎么敢捋虎须。
驮队两侧铁索上的校尉力士迅速地接近而来,而这些镖师又给锦衣卫的身份吓破了胆,抵挡也做的零星稀疏,对方几乎未曾耗费半点力气就接近到了驮队的边缘。
密林中的番贼倾巢出动,冲在前面的竟然是几个锦衣卫百户,而且为首的却还是个千户。模样看起来极为精悍,就在这时,弓弦嘈切,箭矢突然在风雪中旋转洞彻而去。
破空声轻动,苏景的视线内,一抹血花盛开在其中一名百户的左眼处,一石半的强弓穿透力极强,几乎是带着他的尸体拖行,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地面上。
苏景从未想到一个人,一张弓。就真的能射出一瀑箭雨,连续的箭矢攒动,短暂时间内就收割了近十人的性命,钱掌柜目光冷然,与之前那懒散的做派半点也不相同。
拇指上的玉扳指闪烁寒光,小指勾着的黑犀筋弦震颤似幻影,箭矢破空嗡鸣不绝,铿锵出一番杀伐之音,这种轻便的硬弓在这种地势狭窄的防守战中起到的作用有目共睹。
战场只有两石的弓,对铠甲才有穿透的作用,但这种时候用来却是浪费,一支支白羽点缀寒光,盯着尸体上抖动着羽尾,似是在血池中狼藉浮动的天鹅。
可钱掌柜一人的压制力毕竟有限,前边七爷又被那虬髯大汉缠住,脱不开身,两侧的番贼们顶着箭雨迅速的接近过来,那千户冷然的挥动着手中刀,身上半点伤痕也没有。
后方冲来的番贼,抽出了腰间的利刃,腾身而来,气势慑人。驮队中的人也被这阵箭雨激起了无边凶性,对方并没有蒙面自然就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现在不管如何都要反击了。
束手待毙可不是他们的性子,立即有人继续掏出短弓速射,老吴指着前面涌来的锦衣卫:“打,打他妈的!”方才在那一轮偷袭中,他伤了肩膀,正躲在车厢后放着冷箭。
耳际处尽是箭矢击中车厢的闷响,老吴疼得龇牙咧嘴,却不忘骂咧。现在这些番贼动用了弓箭,压得他们探不出头去,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咬牙切齿恨道:“这帮狗娘养的东西!”
“速射!快,速射压制!”钱掌柜怒吼着,前边的那个大汉才真的棘手,要尽快解决这些贼撮鸟才行,但是驮队内本就惊慌,遭遇了此般变故更是没了章程。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箭壶里的翎羽就是一通胡射。也不管到底有没有杀伤力,这种情形看似厮杀正酣,其实不过是假象而已,这么干不过是在浪费箭矢罢了。
拢共不足六十人的军阵,还散布在驮车两侧,密布自然不高。加之这些镖师一味胡来,除了自乱阵脚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杀伤力,为了活命苏景也不管不顾,匆忙自地面上爬起。
“不要惊慌,贼人不过虚张声势其实根本没多少人,只是一鼓作气而来,乱了阵脚只会自毁,放近瞄准了再放箭,定能让他们彻底丧失战意!”苏景跳脚奔走,大声的呼喊着。
只是这个时候乱哄哄的,危机时刻人群都失了理智,谁又会听他一个书生的话,情形愈加混乱,射击没有足够的精度和密度,怎么能压制锦衣卫不顾一切的冲锋,命中率近乎于零。
因为这些厂番没有受到半点有效的抵抗,依旧保持着高速冲过来,急促的脚步声中,除了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根子之外,其余的伙计却是手脚都不利索了,只顾躲在车厢后瑟瑟发抖。
箭矢的输出量愈来愈少,抵抗眼看就要崩溃,而外侧的番贼箭术相较之下就不知要高明上多少了,驮车缝隙中只要有半点痕迹露出来,保不齐就会挨上一下子。
受伤的汉子捂着伤口痛苦的躺在地上惨嘶,苏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就遭遇这么惨烈的情况,尤其这些看似不惜命的镖师们也渐渐开始放弃抵抗的时候,他除了绝望之外只剩愤怒,驮队里有能耐的汉子本来就不多,饶是再怎么悍勇,又能撑多久。
情势越来越危急,苏景茫然四顾,夕阳如血正射在他的脸上,环绕身周又如此慌乱,车厢后的商队伙计开始后撤,面无人色似鹌鹑般挤在一起,只有那老先生的车厢还平静如故。
只有那十来个身受轻伤的镖师还咬牙顶在外边,不过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番贼冲地近了,手里的短弓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这些红了眼的镖师也顾不得许多,咬牙就要丢弓。
老吴一把将射在肩膀里的箭簇扯了出来,喷出来的血染红了半边袍子,抽出大刀,吼道:“是个爷们的,就跟老子上去跟这些狗娘养的拼了。”
这次镖师风里来雨里去,什么没见识过。只是已经杀红了眼,听这一句立即从车厢后边站起,抽刀就要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眼看局面要失控,苏景顿时急了,目眦尽裂。
“放你妈的屁!”这时候上去不是找死么?怒喝半声,飞起这一脚正踹在老吴的腿弯上,这下又急又狠,老吴头顿时跪倒在地,乱哄哄四处窜的人也给吓得一怔,有点晕头转向的。
苏景神情专注的看着四下的情况,根本没理会其他人异样的眼神,心脏剧烈的跳动使得他口干舌燥,成败就在此一举,若是让这些锦衣卫冲进来,就凭他的小身板,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身体微感寒冷,手心里不知何时溢出了不少冷汗,湿冷一片。
西侧的情况很乱,银亮的钢刀映衬着血色,晃动在车厢地不远处,眼看就要冲上来,苏景仿佛疯了似的,大吼道:“都他妈拿手弩,听我的命令!瞄准了…射!”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瞎子也能击中,这种射速极快的短小手弩,本是自军阵中流出,估计是代王假公济私从边陲军阵中抽调出来的,这下在苏景的指挥下顿时派上了大用场。
外侧的锦衣番贼没有防备,给迎面打了个正着。如同决堤洪水般涌过来的步阵整体一滞,利矢穿胸前面齐刷刷仰倒一片,但这是他们能射出的最后一波箭。
不少惊魂未定的伙计,稍定也缓过神来,林海雪原中顿时一阵怒吼,东侧的番贼也给打的措手不及,只是这一个来回就有近三成的伤亡,可是再想装填只怕是来不及了。
苏景现在已经彻底失去冷静了,手心里的冷汗干涸又溢出,反复不知多少次,极度的恐惧让得他状若疯癫,只有理智暂时还保持清醒,不知从何处拎起一张寻常麻弓。
一口气堵在胸口,身子摇摇晃晃地似是要瘫倒,但终究还是没有。时间似乎过的很慢,浓郁的血腥呛得人喘不过气来,驮队内外,尸横遍野。
白雪上的血渍似绽放的玫瑰,刺目至极。视线中番贼手中雪亮的钢刀高举,似是霎时间声音都消失了,高喊了一声,可他都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刺!”
驮队内的二十几柄钢刀几乎是下意识地穿透了拇指厚的车厢,外侧又是一阵惨叫,凭借着车厢的阻挡,他们再次重创了来袭的番贼,令人牙酸的金属与木板摩擦的响动。
这些镖师都是军阵出身的好手,短暂时间内冷静下来,外侧还有身影倒下,虽然出其不意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但毕竟人手不足,驮车周围的林地再想守住肯定是不可能了。
没有盲目冲上去拼命,谨慎地选择后撤,老吴头龇牙咧嘴地挥舞着手中地刀:“撤,快!”现在外边还存的番贼人数大减,他们的战术选择虽不能算错,但是想要活下来依旧很难。
(https://www.biquya.cc/id30310/161986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