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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六百四十三年冬,大雪稍停,整座城市有如套上了件厚厚的白色外衣,远远望去,显得臃肿可爱。
午后微微放晴,除了街上三三两两的儿童嬉戏玩闹,便也见不得多少行人。长街上几排深浅不一的脚印远远的延伸出去,落在眼中,暖人心意。
如此天气,对富贵人家来说,正是应该在置着暖炉的房间里抱着被子打嗑睡的好时光。偏偏城西何府,却是欢乐沸腾。
无数下人奔走于廊间,庭院,乍一看人人都是急匆匆的模样,但脸上都是一片喜气洋洋,互相之间碰了面也来不及说话,最多也就意义不明地喊着“快了快了”,声还在原地呢,人就急着走远了。
越近后院,人影越是混乱不堪,究其源头,正是何府后院一幢独立的小楼。
“热水,热水,快让厨房把备好的热水拿过来……”
“阿福,告诉厨房,热水一直给我烧着,热了就拿过来把这凉了的换了,一定不许停……”
“小六,去城中再找找,还有没有好的产婆,全部给我带回来,这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你这小子给我请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门外何老爷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圆脸上的五官深深地纠结在一起,两条眉毛更是要拧出水似的。这大冬天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汗珠。背在身后的双手此时也是紧紧握着,叫人一眼看出心里的激动与忐忑。
看着老爷的模样,几个站在身边的丫环虽是面有喜色,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老爷虽然平时待下人挺好,可这种时候,谁也不能触他眉头。
“老爷,夫人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给您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小翠是夫人的贴身丫环,乖巧伶俐,平时也多受夫人宠爱,此时倒是大着胆子说了句话。
“屁话,老子当然知道慧儿能给我生个带把的……”何老爷双眼一瞪,看小翠吓得一个激灵,却也又说不出什么,心里又是莫名的烦躁。
又来回走了几圈,终于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叫过一直侍侯在左右的刘管事。
“老刘,把这带上,去王府上帮我请王老御医过来,慧儿身子一向不好,待我孩儿出世了,让王老御医给她好好看看。”何老爷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块玉珮,却是坚决地放到刘管家手里。
“老爷,这可是去年您花了大价钱才拍下的,据说是得仙师注灵过的宝贝,往日里看都不让人多看一眼的……”
“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老爷又是一瞪眼喝道。
刘主管一哆嗦,也不敢再多嘴,宝贝似的将玉珮揣进怀里,转身就准备走了。
“吱呀”一声,一直紧紧闭着的房门突然打开。
“恭喜何老爷,贵公子平安出世,夫人也平平安安……”门后产婆话音未落,何老爷就一把推开她,冲了进去。
“小慧、小慧,怎么样了……”
一进门,也不顾站着的三、四个产婆,直奔内室大床,此时眼见床上的女子苍白的脸上密密麻麻尽是汗滴,顿时心疼得不行。
“老爷,我没事,快看,我们的孩子……”女子一手指着被产婆们抱着的婴儿,一只手犹自努力地想撑起身子。
“哎……哎……小慧你躺着,别动,别动,”何老爷急了。
“老爷,扶我起来,让我看看孩子,快……”
何老爷拗不过,小心地扶着自家娘子坐起,唤产婆抱过孩子来。
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却因第一次抱小孩,稍显笨拙,小慧一看不乐意了,
“这笨手笨脚的也不怕摔了孩子,快给我抱抱。”
何老爷一脸怨念……
“快看,我们的孩子多可爱……眼睛那么大,像我,小鼻子挺挺的,像我,嘴巴那么小,像我,还有两个小酒窝,像我,都像我……”小慧一脸欣慰的说着,却发现何老爷脸色不对,于是马上总结道:“嗯,是个男的,像你!”
何老爷面色发青,这是在夸我么夸我么夸我么……
何老爷强忍一口涌到喉头的鲜血,却也开始仔细地看起自家的小宝贝,刚出生的小家伙,皮肤看起来粉嫩嫩的,一张小嘴微微张着,一双眼睛确是格外的大,黑白分明,骨碌骨碌转着,甚是灵动。
何老爷目光一转,眼神落到了某处,神色更是得意,随即伸出手轻轻一弹宝贝的小鸡鸡。
“嘿嘿,臭小子。”
“呸,不害臊。”小慧白了老爷一眼。
“哈哈,老唐啊老唐,这下你的小闺女可逃不出我何家的掌心啦。”何老爷心底暗爽。
“老爷,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小慧一脸幸福的看着自己的宝贝。
“嗯,我何家的大好男儿,一定得有个霸气的名字,”何老爷微微仰头,平常透着一丝奸诈的普通面孔,此刻坚定肃穆,眼神中翻滚着阅尽尘世的沧桑与不甘,一时间散发出的魅力,让小慧看得呆了。
“就叫‘何很强’吧!!!”
何老爷的语气铿锵有力,充满了一往无回的气势。
产婆一脸呆滞。
丫环一脸呆滞。
管家一脸呆滞。
小慧缓缓低头,默然无语。
何老爷意犹未尽,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孩子,目光充满着希望:“很强,一定不要辜负这个名字啊!”
何老爷感慨完毕,却忽然觉得一股凉气袭来,一回头正想吩咐小厮看好暖炉,眼前小慧却是缓缓抬起头。
“老,爷。真,是,取,得,一,手,好,名,字,啊……”
小慧一脸温柔可人,笑靨如花。
老爷脸色骤白,这、这是……
于是他只用了万分之一息的时间就作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你们都出去,我和夫人要好好探讨下孩子未来的发展方向,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进来。”
众人退却。
何老爷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
转过脸,面色一苦,已是泪眼朦胧。
“小慧,我错了……”
“哪有,老爷英明神武,何错之有!”
小慧一脸的温柔娴淑,眯起的眼睛却分明杀气四溢。
“小慧,我真的错了,我改,一定改……”
小慧笑而不语。
老爷心下又凉了三分:这是要……
“我的宝贝儿子啊,想爹这十月来为了你耐了寂寞,忍了相思,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十个月的煎熬啊,你怎么忍心看你爹如此,快让你娘消消气,乖……笑一个。”
婴儿看着那张越凑越近的脸,嘴一张——
哭了。
小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哄着宝贝轻轻摇晃着,却也懒得再找老爷麻烦。
“算了,就罚你今晚不准吃晚饭。”
老爷奸计得逞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便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小慧……”
“不准吵,快给宝贝想个好名字出来。”
何老爷刚挖了个大坑把自己埋了,此时哪还敢轻易开口,正准备故作沉吟,身旁却传来一道认真的声音。
“依贫道看,不如就叫‘三藏’如何?”
“啊!!!来人啊,来人……”
老爷吓得一转身,顿时怒吼。
门外众人似乎对这种“关起房门磋商伟大计划”的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人人都是一脸“老爷好自为之”的表情,相视一眼,
——默默地走开了。
老爷一通狂吼,却发现门外始终没什么动静,看身前这位道人一步一步往床边走来,顿时双手一张,拦在床前。
“我说哪来的道士,你……你别过来,老爷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唔,真是沙锅一般大的拳头啊……”青衣道人笑道。
小慧看着站在床前的何老爷,虽是两腿打颤,却毫不犹豫挡在自己和孩子的身前,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老爷,我看道长神通广大,想必不是凡人,却不知道长所来何事?”
“夫人客气了,贫道行走天下,偶然路过此地,心中忽有所感,想来这孩子与我颇有缘分,遂不请自来,失礼之处,还望两位施主见谅。”
“见谅个屁!臭道士,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我跟城中吕仙师可是八拜之交,你敢乱来,我让吕仙师一剑收了你啊。”
“哦。”
道人一脸平淡。
何老爷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哦你个大头鬼啊,你不是应该脸色一变随即惊恐不能自已纳头便拜口称小的知错了还求何老爷手下留情,要不然你就气焰嚣张直道城中小吕不过一小辈何足道哉,那老爷我也就见机下台纳头便拜。你这哦又算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老爷,不妨听听这位道长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贫道闲云野鹤一只,今日偶然路过此地,却见方圆百里内天地灵气尽入贵府,竟成“玉霞呈祥”之势,忍不住心中好奇,便进来一看。”青衣道人说到这,抬手指了指小慧怀中的孩子,“贵公子出世能得此天降气运,将来必是人中龙凤,贫道适才暗卜一卦,此子与我甚是有缘,不知老爷夫人可愿让他入我门下,承我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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