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大海是件很痛苦的事，他常常将僧衣反穿，将佛经作厕纸，再加上满嘴污言秽语，举止粗鲁。慈恩寺众僧对此无法忍受，但是碍于法明面子，只好一忍再忍。
终于有一天，一个小和尚不堪重负，率先向法明控诉：“师傅！你看！你带来的那黑大个问我寺里哪里有尼姑！”
法明正闭着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漫不经心的答到：“那你告诉他了吗？”
“师傅！我都听您的吩咐如实告诉他慈恩寺地面的水月庵里头有不少尼姑，黑大个今早就起了大早赶过去了，师傅，我拦也拦不住。”
白面小和尚唯法明是瞻，平日里忍气吞声不知受了黑大个多少闷气。
“他要去你就让他去吧，你拦他做什么。”法明又气定神闲地答到。
小和尚吞吞吐吐，满脸羞愧，最后鼓起勇气提到：“师傅！他去水月庵干的肯定不是好事，您就纵容他为所欲为吗？”
“嗯？？你说说看，他会干什么好事？”法明很感兴趣地问到。
“师傅！水月庵都是弱不禁风的女尼姑，刘大海他一个莽大汉，俗根未断，六欲不净，我怕佛门蒙羞，师傅面子上也不好看！”
法明算是明白了弟子的担忧，当下严肃到：“徒儿，我看俗根未断六欲不净的乃是你，要是心里没有那种念头，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和尚似懂非懂，当下却坚持到：“师傅！他一个男子汉，又是慈恩寺的僧人，去那种地方总是不对的！”
“水月庵又不是什么**之地，岂止是大海，就是为师有空也想去拜访拜访。”法明慢悠悠答到。
小和尚不可思议，觉得他师傅西行一趟性格也大变，只好放弃到：“师傅！既然您如此坚持，弟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望师傅平日对大海师兄多加看管，少叫他欺负我们这些师兄弟。”
“嗯，你告退吧！”法明应允到。
……
大海其实并不笨，他借着偷跑去水月庵的借口，溜出慈恩寺，把长安城逛了个遍，计院，酒楼不让进，想去赌几把又身无分文，考量着想个什么方法逃出去，长安城的城门太高，守城士兵满脸络腮胡子（是退役士兵），大海打量了下也失去了信心。在城西门外的布告栏，大海还愣住了，那墙上挂的分明是自己的画像，上方还有行大字。大海问了个酸秀才，那秀才满脸不耐烦，也不看询问之人一眼，只匆匆一憋，答到：“上面写着：‘兹官府巡捕悬赏一百万两捉拿漠北大盗刘大海，有提供线索者亦在此列。”酸秀才没有看全，告示下半句是：“如有窝藏，当同犯处理。一概资金由慈恩寺支付。”
“一百万两？！”大海不知道自己的身价如此高昂，他抢了大半辈子也没到这个数的十分之一，“乖乖！”大海暗暗吐到：“我能检举我自己吗？”
这样的告示在城西城南城东城北都有张贴，整个长安城被围的水泄不通。大海思来想去，只有慈恩寺最安全，于是傍晚未到，大海就大大方方地回到了禅院。
出逃不行，大海还有个办法，先前在随法明漠北（敦煌）探险的路上就问个明白，法明告诉他：“徒儿！为师知道你思家心切，为师的担子——就是你肩上现在挑的担子里头有为师幼年用过的启蒙经书，等你什么时候能将这两卷经书从头至尾，背诵的一字不差，为师就批准你回乡探亲吧！”
法明这番话成功地**了大海，当晚，大海就挑起佛灯，掏出佛经，刻苦求学起来：先从最基本的识字做起吧！
慈恩寺一年一度的盛举分为三个部分：入学考，水陆大会，以及少林武僧对决。水路大会是玄奘留下的传统，当年他取经归来，每月便在慈恩寺内大雁塔旁举行佛法大会，弘扬佛法。那时候的玄奘满脸风尘，一身缟素，却精神矍铄，能顶着烈日曝晒，滔滔不绝地讲一个下午。
法明也是听众之一，他当时就很有名，在大会上能坐个前排，玄奘的话很清晰地传到他耳边，不少话他现在还记得：“你们呀！要知道是上天要叫我们痛苦，是因为我们前世的孽”
“你们要学会担当！下一世你们会得到幸福的！”
“你们要学会隐忍！下一世你们会得到福音的！”
“你们要学会克制，下一世你们会得到自由的！”
“你们……！”
啊，哦，耶，咻，叽里呱噜，噼里啪啦，玄奘最后补句：“我之所以要讲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些。”
这句话后来成了历届宣讲高僧的结束语，被奉为圭臬（每当讲到这句，台下的大小沙弥，得道高僧，普通听众都精神一阵，随即掌声一片）。
法明和法无是亲生的两兄弟，当然最先两人也是被一个叫法什么的高僧收养。高僧教这两孩子用的是同一本教科书，结果却大相径庭。法明认为佛法讲究顿悟，一切不可说，不可说，只在一草一木一叶一花之间；法无认为佛法讲究躬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坚韧的心智（佛祖尚且割肉喂鹰）就无缘至上的佛法。
两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最后分道扬镳。法明进入慈恩寺，很快崭露头角，声名鹊起，成了禅师；法无一个人离开山门，去了荒凉的云南开宗立派，弘扬自己的主张。
两人外表的差距也很明显：法明越辩越明，人也越活越年轻，五十岁的老脸活泼地像新生的婴儿；法无却越变越晦，一辈子困困厄厄，守着几个毛头孩子，满目疮痍，不到四十岁就年老衰败，牙齿掉了精光，不久前就死在昆明某家山脉某间寺庙的藏经阁内，死前手里还牢牢攥着自己曾经某个徒弟的批注。
“你就是法无的弟子？”不出三天，法明就派弟子来指引梦圆和尚，在慈恩寺正院主持大殿接待了他，当时，法明眨着一双桃花眼，微微看着梦圆和尚，试图在眼前人身上看出当年自己亲兄弟的特别之处——居然有勇气自立山门，开宗立派？
“嗯”梦圆平静答到，对于师傅与慈恩寺主持的关系梦青讲了个大概，梦圆倒没有一丝惧色。
“听说你师傅在云南建了座大庙，名字也跟这个很像，叫什么‘慈安寺’，对吗？”法明又问到。
“嗯”梦圆又答到，“不过不是大庙，整个庙宇大概就这么大”梦圆指了指知客院的地皮，正好从头指到尾，真实的慈安寺也确实是间又破又旧的小寺而已。
“寺的大小没有关系，关键是有没有佛”法明阐述到。
和尚想提醒眼前这个年迈炫酷的老头，慈安寺确实有佛，只不过那些佛都放在慈安寺阴暗狭窄的后院，而且一个个都缺胳膊少腿，歪脖子咧嘴。
可惜和尚最后忍住了，他觉得没有必要说出实情，当下只答到：“你说的是大佛塑像吗？慈安寺大雄宝殿上倒有一座。”
“我是说你心中的佛”法明开始绕圈子打禅语。
和尚对这些把戏早就厌烦，于是就直接了当回绝到：“我心中的佛就是这些，就是大雄宝殿的泥塑像”
法明满脸诧异，这已经算是忤逆佛门，出言不逊的话了，“这就是你心中的佛吗？”
“我的理解就是这样”和尚又坚决到，法明转瞬间又觉得无所谓，接下来说到：“你师傅法无现在还好吗？”
“不知道他老人家跟佛祖相处地如何。”
“他？？他死了？？”法明诧异问到。
“嗯”
梦圆感到很疑惑，梦青居然没将这一茬告诉他的新师傅。
法明长大嘴巴，愣了半晌，良久答到：“唉！死了好，尘世一了百了，得到大解脱。”
梦圆觉得师傅大概没什么要解脱的东西，除了委托自己见真佛舍利这一件心愿之外，于是不置可否。
“唉！”法明又唉声叹气，“你师傅倒也着累，想求佛又遭摒弃，想恋爱又难过心关！”
“恋爱？”梦圆目瞪口呆。
“对啊！你不知道？”法明怀着戏虐的口吻娓娓到：“萧家计院的许和子就是当年你师傅的相好，那时候法无还没现在这么老，也算是个英姿煞爽翩翩美少年，许合子作为御用歌手跟着太宗参拜慈恩寺，你师傅就是当年的招待。那许合子见到你师傅的第一面就离不开眼，当晚便派人送来了几首情歌。”
法明甚至有些为老不尊的唱起那些歌来，虽然只有寥寥几句：“我亲爱的情郎，每晚把你守望——，为此我已经孤独惆怅，天涯彷徨！”
“还有呢，”法明挤挤眼睛，又继续扯着嗓子唱到：“我亲爱的情郎，为何你对我如此冷漠相待？你对我不屑一顾是因为我已青春不在？”
梦圆已经彻底惊讶地说不上一句话。
法明唱闭，面容又转为严肃，说到：“我能唱的就是这些，还有多少大概只有你师傅知道了。这件事在长安闹得人人皆知，许合子示爱很热烈，每天派歌手在山门外唱歌，你师傅每日躲在庙里不出来，还是没能避免沦为众人笑柄！”
“很快你师傅就自觉自己呆不下去了，于是在某一天（我记不起是哪一天了！），一个人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山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他的行踪，直到最近，你师兄梦青来投靠我，我才知道前因后果。”
“唉！”法明生出一阵悲天悯人的感慨，这与刚才唱歌的激情不符。
事情要真是这样，那么师傅被扫地出门一半要归咎于热恋中不顾一切的许合子姑娘了！
“对了！我听说许合子现在还在萧家院馆里，你在那住了这么久，有见过她吗？”
梦圆感觉法明又要拿这事说笑，为了维护师傅一辈的尊严，撒谎到：“没有！我在萧家院馆没见过其他人！”
法明缓解气氛到：“罢罢，当年的事我们也不必去追究了，你要来我们院吗？”
梦青一意促成自己修行一事，和尚表现出接受：“嗯，还望禅师成全。”
法明打量下和尚，将双手摆在身后，很像是个得到高僧的样子，说到：“那我倒要先考考你，我们考试要考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你可知道？”
“知晓。”
“你现在背诵一遍。”法明考到。
《心经》梦圆早有准备，早在萧家院馆就已经滚瓜烂熟。
“观自在菩萨，行噌波罗密多时……”和尚依言背了一遍。
法明双耳贴近，听的很仔细，和尚这一遍一字不漏。
“那好！你再倒着背一遍。”
法明不依不饶，和尚却也不急不恼，依照吩咐到：“荷婆萨提菩，蹄揭僧罗波，蹄揭罗波……”
很快倒着背也依言完成，法明再怎么听也挑不出差错，于是笑着说到：“很好很好！你比你那师兄还有些本事！我便收下你了！不过——”法明又改口到：“光是我收下你不行，还要给其他师兄弟面子，入学考试，你也要参加，到时候题型可能有所变化，通不通得过就全在你自己了，你明白吗？”
“弟子知晓。”梦圆卖乖到。
这一天的会晤不久宣告结束，法明确实是个大忙人，只要在慈恩寺就忙得不可开交（见梦圆也只是忙里偷闲）。
“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宜，最近很忙，你要有什么疑问就去问你师兄吧”法明逐客到。
梦圆依言告退。
不用他提醒梦圆也知道，最近慈恩寺来了很多达官贵族，这些贵族们一律撑着高罗伞，一个个躲在伞里遮阳，面容看不清楚，只有黄皮伞黄皮甲胄很是明显，那是当今皇帝的车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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